《花之女神的永恒花园》第七章

花之女神与皇家特务(上)

花の女神とロイヤルエージェンシー(前幕)

The Goddess of Flowers and the Royal Agency(Part 1)

作者:淳于松龄

作者:淳(じゅん)于(う)  松(しょう)齢(れい)

Written By Songling Chunyu

※本系列所提到的有关历史的内容纯属虚构。请勿代入真实的历史。

明礼,

Manners,

 

方能,

Maketh,

 

成人。

Man.

——《英伦古训》

——<English Proverb>

引子

1902年,非洲南部,一队马车正在道路上行驶着。

四周的景色显得有些荒凉。因为所处的位置在荒野地带,视野范围内看不到任何建筑。耳畔只能传来风声、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马车的两侧挂满了麻袋,上面印有红色十字花的标志。车棚的侧面也挂了红色十字花的旗帜。

领头的马车前面坐着一个人。他皮肤黝黑,从他的五官和面貌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非洲血统。他穿着一身皮衣,脚蹬长筒靴,胸前挂着一把砍刀,砍刀的刀柄处有一个虎头的雕刻。

他双目目视前方,突然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慢慢拉紧缰绳。

“老爷?”他回过头来,对着后座叫道。

马车的后座上露出了一个脑袋。他表情凝重地看了看前面,接着下了马车。

这个男人的身上穿着一件很有格调的大衣,戴着太阳帽,手里拿着望远镜。作为一个白人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身上的这身衣服,无时无刻不在显露他身份的高贵。但是他的裤腿却沾满了泥土,不禁让人感受到他并不是“老不死的贵族”那一类的人。

他走到马车前,借着望远镜看过去。

前方是一个大坡,坡下面有一个大约半个平方公里的集中营。营地内的帐篷上无一不挂着大英帝国的国旗。

他把视线转向一旁,营地旁不远就是墓地。有两个人正在墓地掩埋一具尸体。他不禁皱起眉头。

“我上前去看看。你先留在这儿,亚拉斯托。”男人对驾驶马车的人说。

 

 

“中士。我代表红十字会前来援助物资。同时我想拜访一下基奇纳将军。”

走近集中营的大门,他上前和门口的卫兵搭话。

“这里可没有什么基奇纳将军。请回吧。”士兵的声音非常冷漠。

男人又皱了皱眉头。“我来这里是为了运送物资的。你也看到了我们车队上的红十字标志。即使基奇纳将军不在这里,也至少让我把物资送到……”

“……大人?大人?”集中营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快让他进来!”

士兵非常不解,但还是打开了大门。

“非常抱歉,大人。您来访基奇纳将军是一个机密。这里现在监守滴水不漏,毕竟我们不得不小心波尔人的游击战术……”这个戴着少校军衔的人说。

“小心?我看这鬼地方不像是什么被小心的地方啊?”他指了指旁边骨瘦嶙峋的难民,阴阳怪气地说。

“没有办法,大人。恕我直言,只有建立这些集中营,我们才更有获胜的可能。请跟我走吧。”

男人并没有再说话,跟着少校走进了一顶帐篷里。

“奥利弗·牛津……我们的救星来了。”桌案前坐着的人站了起来,对眼前的人伸出手。“感谢你能够前来。”

“这里到底怎么了?基奇纳?”牛津握了握基奇纳的手,眼睛却没有正视他,“你好像正在向世界隐瞒什么真相……”

“这里的情况日益恶化。”基奇纳打断了牛津,“我只是在尽我所能去缓解。”

“好吧,但是你更应该拿这些话去解释给艾米莉。”

“会的。我一回到英国,我就马上去找她……”

“她就在外面。和康拉德一起。”

“……”基奇纳沉默了。

 

 

集中营外的马车上。

一位妇女和一个男孩正分坐两旁。女人正在遥望着集中营里的场景,而小男孩疑惑地看着她。

“为什么我们要来到这儿呢,母亲?”男孩问。

女人把看向远处的视线收回,直视着男孩纯洁无瑕的眼瞳。

“你还记得亚瑟王和他的骑士们有一个圆桌吗?”

男孩摇了摇头。

“这张圆桌代表了人人平等。”女人温柔地说,“出身富贵的人必须以身作则。所以我和你父亲才会去赞助红十字会。帮助他人……而不是独善其身。”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女人微笑起来,她伸出手,轻抚男孩的面颊。

“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康拉德。”

男孩也笑了。他再次点了点头。

“我去查看一下你父亲的情况。在这里等我哦。”

女人打开车门下了车,对车里的康拉德说道。

她慢慢走远。男孩一直在车上目送着她。

“你说,如果亚瑟王和他的骑士们还在的话,亚拉斯托,”男孩爬上马车前方的驾驶座,拉住坐在前方的亚拉斯托的手,“这场可怕的战争是不是早就会结束了?”

“当然了。”亚拉斯托笑了起来,他摸摸男孩的头。“如果可以的话,你想当他们中的哪一个呢?”

“我想当兰斯洛特。父亲当亚瑟王,母亲当关妮薇。而你,就当超厉害的默林!”

“真的吗?”亚拉斯托笑得更开心了。

 

 

牛津和基奇纳走出帐篷。牛津看了一眼大门处,妻子艾米莉正在和卫兵激烈地争执。

 

“……太荒谬了,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现在民众性命不保,而我们有来自红十字会的急难物资……你们看,基奇纳将军来了。”艾米莉说着说着,也看到了远处而来的牛津和基奇纳。她指了指他们。

 

“她比我见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强大。”基奇纳对牛津打趣道。“打开大门!把物资运送进来!”

士兵看到基奇纳来了,连忙站得笔挺。收到命令后,更是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大门。

“不愧是你啊,基奇纳。手下的士兵还是这样训练有素……”

“他们是一群懒汉。也许我一旦不看着他们了,他们就开始偷懒了呢。他们只是害怕我而已。”

“艾米莉,准备把物资给运进来吧。我们……”

砰!!!

一声枪响乍现,基奇纳下意识地匍匐在地。

而他旁边的牛津表情痛苦地跌倒下去。他的腿上出现了一个贯穿的弹孔,鲜血汩汩地涌出来。

 

“在这里躲好,我一会儿就回来!”马车上的亚拉斯托把康拉德抱进马车里,然后拔出了虎头砍刀。

 

“快!保护将军!”一个人大喊,士兵们顿时包围住了基奇纳。一个少校发现了狙击手的位置,开始往那里开枪。

艾米莉吓得捂住嘴巴,但是她还是跑到了丈夫身边。

“你没事吧?”她拉住丈夫的手,想把他拉起来。

“呃……我的腿好像动弹不得了……”牛津疼得咬紧牙关,“你快回去保护康拉德!”

艾米莉点了点头,连忙向马车的方向跑去。

 

亚拉斯托发现了掩藏在枯草丛中的狙击手。他大吼着吸引狙击手的注意,但是狙击手并没有理会他。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基奇纳。

亚拉斯托抡起虎头砍刀,朝狙击手飞奔而去。

“去死吧……老基奇纳!”狙击手自言自语着,把瞄准镜的准心对准营地内基奇纳的脑袋,狠狠地扣下扳机。

砰!!!

“喝啊!”亚拉斯托跑近狙击手的位置,大吼一声,用虎头砍刀砍下了狙击手的脑袋。

“我杀掉了狙击手!可以停火了!”亚拉斯托大吼。枪声停止了。

 

基奇纳听到第二声狙击枪响,吓得一缩脖子。但是,自己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跑到一半的艾米莉。

“艾—米—莉!!!!!”

牛津悲痛地喊出声。艾米莉的肚子上出现了一个猩红的弹孔,鲜血奔流而出。

她捂住肚子,缓慢地倒了下去。

牛津忍着腿上的疼痛,几乎是爬着来到艾米莉近前。他抱住了她。

“艾米莉……艾米莉。看着我,我就在这里……你要撑下去……”

艾米莉伤感地看了一眼牛津,转头看向远处的马车。

“保护好……我们的儿子……”她说。“保护好他……要让他免受世界的伤害……另外,千万不要让他再见到战争了……求你了。你要向我保证……”

“我……我保证。我保证。”牛津看着艾米莉的眼睛,“你得撑下去……”

艾米莉轻轻摇了摇头。她缓慢地闭上眼睛。

“亲爱的?亲爱的?”牛津叫道,但是艾米莉再也没了反应。

他的泪水倾泻而下。余光中,他看到儿子康拉德正向他们跑来。他连忙擦干眼泪,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艾米莉的尸体上。

康拉德一头扎进牛津的怀里。牛津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

康拉德看不到已经死去母亲的面庞。他的眼睛只能停留在正盖着母亲的大衣上。

大衣上面有一个精致的标牌。康拉德仔细看去,上面有两行小字。

 

“Kingsman

“王牌定制出品

   To the Duke of Oxford”

     致 牛津公爵”


飞机在莱登夏福特里奇首都莱顿下降了高度。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简易的飞机起降跑道,跑道的旁边就是布盖比利亚庄园。

芙罗莉特·伊芙加登热泪盈眶地看着远处的庄园。一来,自己在德意志待了整整四年,期间从未与家人见过任何一面。第二是,事情相比四年前变化了太多。夫洛达的阴谋即将实现;麦克尔死在了飞艇“海瑟薇”号上;自己还不得不与小格鲁和狄安娜分别。

她轻轻地拉住了身旁的女性的手。她的手光滑、冰冷而坚硬,一下就能摸出来这并不属于人的肉体。

伊莎贝拉·贞德回握住芙罗莉特的手。虽然她的手没有体温,但因为是温柔的姐姐贞德,芙罗莉特感到舒服了很多。

飞机轰鸣着降落在跑道尽头,渐渐停住。芙罗莉特递给飞行员几张莱登克罗尔纸币,和贞德一起走下了飞机。

“伊莎……”芙罗莉特叫道。她的心脏正发出吵闹的咚咚声,喘息也非常剧烈——她真的太紧张了。

“没关系,芙罗酱。”贞德轻轻摸了摸芙罗莉特的后背。“暂时忘掉德意志的事情吧。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和家人团聚。”

芙罗莉特点点头。她走到庄园前,掏出许久未拿出的大门的钥匙,把大门打开。

她几乎是小跑着走近家门,急切地抓住门环叩打了几下。她的另一只手正捂着胸口,就像是下一秒心脏就会跳出来。

咔嗒——

门开了。门内站着一个对芙罗莉特来说再熟悉不过,却又十分陌生的身影。

他比芙罗莉特还要高,身高已经高于180厘米,芙罗莉特现在必须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有一头黑色的短头发,五官十分立体。有高挺的鼻梁和英气十足的眉毛。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的双眼了。

那是一双比祖母绿宝石还要璀璨的眼瞳。芙罗莉特见过太多次母亲的绿宝石胸针了,但是他的眼睛比胸针上的那颗绿宝石还要纯粹。

“……”芙罗莉特说不出话来。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姐、姐……”

反倒是少年先开了口。他的嘴唇颤抖着,一把抱住了芙罗莉特。

在多年没见时,眼中突然出现自己最亲近的亲人,想必都会让人热泪盈眶吧。

芙罗莉特任凭弟弟阿塞尼克用力拥住自己。她用双臂搂住他的脖颈。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滑落,滴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两块深色的阴影。

“亚瑟……”

芙罗莉特轻语呢喃着,

“我真的好想见到你……”

“我也是。”阿塞尼克没有哭,但是他的眼眶中也充满了泪水。“我们已经有几年没见了呢……”

芙罗莉特闭上眼睛想了想。“也许……有八年了吧。你已经长得这样高了,亚瑟。比我还要高了……”

“姐姐也长高了啊。你比我见到的其他女性都要高。”

芙罗莉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阿塞尼克,但是仍然牵着他的双手。自己的身高确实在所有人中都算是很高的了。除了拉斯普京这样像熊一样高大的男人外,她同其他人站在一起都没有在身高上逊色太多。

“……而且,比起克劳叔,我还差得远。”他补充道。

克劳迪娅·霍金斯有超过190厘米的身高,确实太过超人了。

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过姐姐了,阿塞尼克的眼神有点躲闪,不敢直视芙罗莉特美丽的异色眼瞳。

芙罗莉特并没有怪阿塞尼克。她回过头来看着贞德,示意她走上前。

贞德明白芙罗莉特的用意,她走上前,对阿塞尼克行了个礼。

“初次见面。您就是芙罗莉特小姐的弟弟先生吧。我是伊莎贝拉·贞德,芙罗莉特的同伴。”

阿塞尼克连忙松开了芙罗莉特的手,朝贞德点点头。他转而把头扭向一旁,用手指抓乱自己的头发。

“小姐……请您不必用贵族的礼仪同我搭话的。我一直都希望被当成一个普通人……”

贞德理解阿塞尼克。她直起身来。“那么,很高兴见到你,阿塞尼克。”

阿塞尼克笑起来。“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他向贞德伸出一只手。

贞德怕吓到阿塞尼克,她笑了笑,没有动。但是芙罗莉特拉住贞德的手放到阿塞尼克的手里。

冰凉的金属触感传入阿塞尼克的感觉神经,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也用义肢……还和母亲的材质一样……”他难以置信地说道。

“如你所见,阿塞尼克。”贞德说,“希望没有吓到你。”

“怎么会呢……我小时候就是因为看到母亲的义肢做工如此精妙,才想做一个科学家的……”他说到一半,突然僵住了。“不好意思,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还是先请进吧。”

他把芙罗莉特和贞德请进屋子里。熟悉的家具布置重新回到芙罗莉特的视野里,她感动得无以言表。

“母亲呢?”

“她还在午休呢。再过一会也许就会醒了吧。另外,贞德小姐,既然你是姐姐的同伴,那么和她一样叫我亚瑟就可以了。”

“好的,亚瑟。”贞德笑着说。

“父亲还是很忙吗?”芙罗莉特担心地问。

“是啊。自从一战开打以来,父亲就没睡过一晚安稳觉。”阿塞尼克捂住胸口,可以看出他十分心疼父亲。

芙罗莉特陷入沉思。表面上,莱登夏福特里奇作为永久中立国已经独立存在了二十余年,但如果没有父亲这样的军方人员的努力,想必早就又陷入战争了——凡尔赛条约“严惩”德意志之后,大国们对于附属国莱登夏福特里奇都垂涎欲滴,更何况莱登夏福特里奇的莱顿还是全欧洲最大的港口之一。能维持这么多年的和平离不开所有莱登夏福特里奇军人的努力。

“你以后就会一直留在莱登夏福特里奇了吗,姐姐?”阿塞尼克问芙罗莉特。

“不……亚瑟。”芙罗莉特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和阿塞尼克的重逢令她暂时忘记了在德意志发生的事情,但是阿塞尼克的话将她重新拉回现实。

“我在德意志的任务失败了。我接下来要去英国……”

“又要出差啊。”阿塞尼克的脸上写满了失望。“我还以为你会……”

芙罗莉特的眼泪突然大颗大颗掉下来,怎么忍都忍不住。她连忙掏出手帕擦干,但是肩膀仍在颤抖。一旁的贞德轻轻地扶住芙罗莉特。

“我很抱歉,姐姐。”阿塞尼克低下了头,“没想到你的任务这样艰难……早知道……我就不会给你写那封信了……”

“不不,不是你的错,亚瑟。”芙罗莉特急切地说,“你没必要自责的……是因为姐姐太没用,所以才没有完成任务……”

“你接下来出差去英国干什么呢?”

“我去英国,是为了去找英国国王乔治陛下,让他加紧备战。”芙罗莉特抓住阿塞尼克的肩膀,她和阿塞尼克四目相对。

“一场大战就要来了,亚瑟。但是现在英国和法国正在施行‘绥靖政策’……就是纵容德意志扩兵和内部政权更迭的政策。这种政策也许能带来短暂的和平……但是,它和真正的和平完全是南辕北辙。短暂的和平过后,将会是一场比一战更甚的残酷战争。”

“世界局势又开始变动了吗……”

阿塞尼克陷入沉思。这么多年没见到姐姐,没想到重逢时会得到这样的消息。阿塞尼克从小就听着父亲和母亲在战场上的故事长大,他明白和平的来之不易。同时,通过母亲和父亲残缺的身体,他也能深切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姐姐,你说如果战争再打起来,莱登夏福特里奇还能保持中立吗?”

“作为莱登夏福特里奇的和平信使,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国王陛下的和平心愿是坚定不移的。但是,凡尔赛条约里并没有承认莱登夏福特里奇的永久中立国身份。也就是说,在欧洲其他列强的眼中,莱登夏福特里奇仍然是一块指掌可取的鱼肉。之所以莱登夏福特里奇没有被当成目标,是因为国王陛下曾经对全世界发过宣言,不会再支持任何一个国家,也不会主动参与任何一场战争。曾经来我们国家试图动摇我们的人也都无功而返了,所以我们暂时不是列强们的头等目标。”

“但是,既然国王陛下的宣言这么有分量,我们不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吗?”

“你还是太年轻了,亚瑟。”芙罗莉特拍拍阿塞尼克的背,“莱登夏福特里奇已经不是曾经能和德意志抗衡的战争大国了。现在我们的综合国力只能算是一个和塞尔维亚相仿的小国家。可能比塞尔维亚要强一些,但是不会强太多。所以一旦我们被大国视为眼中钉,几乎就可以说没有活路。”

“我们不是不会支持任何国家,且不会参与任何战争吗?那为什么我们还有可能被当成眼中钉呢?”

“唉。天真的小亚瑟,”芙罗莉特叹了口气,“我给你打个比方。假如和当初一战的时候一样,奥地利向塞尔维亚宣战。双方无疑会选定一个前线战区,而奥地利和塞尔维亚并没有直接接壤的部分,前线战区就会波及到邻国的加尔达里克和莱登夏福特里奇。如果战争前线蔓延到了我们国家内部,我们会怎么办呢?毕竟,我们只是一个小国家啊。而塞尔维亚当初还有英、法、俄等大国支持,但是莱登夏福特里奇明确表明了永久中立身份,不会和任何国家结盟。也就是说,即使我们遇到了危机,也没有人会来帮我们。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阿塞尼克不说话了。他若有所思,表情十分凝重。

“我们需要真心地感谢父亲母亲,以及和他们一样的在大圣堂战役中浴血奋战的老兵们。如果没有他们,我们连这二十多年的和平都得不到。”芙罗莉特说。

阿塞尼克点了点头。就在这个时候,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应该是母亲醒了……我也真是的,一直光顾着说话,忘了给你们泡茶。”他站起身来,“你和贞德小姐去给母亲打招呼吧。她也很久都没有见你了吧……”

联想到母亲,芙罗莉特的眼眶又湿润了。如果说为这个家庭付出了最多的人是父亲,那么母亲无疑是承受了最多的。芙罗莉特想不到她当年辞去工作,成为全职家庭主妇的时候是怎样想的。但是自己和阿塞尼克作为孩子,一定让母亲因为操心而添了许多白发。

尤其是,芙罗莉特对妹妹特洛伊芙虽然没有多少记忆,但是母亲却好像一直都没有走出这片阴影。即使特洛伊芙的离世并不是母亲的错,她还是经常耿耿于怀。她明白自己的孝心无法弥补母亲心中的空缺,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在母亲面前想要多表现一些,希望这样可以让母亲暂时忘掉那些痛苦。

“伊莎……先在这里等一会儿。”芙罗莉特对身旁的贞德说。贞德点了点头,对她做了一个“去吧”的手势。芙罗莉特站起来走向楼梯,轻轻上了楼,直奔母亲的卧室。

她刚刚进入走廊,就几乎和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撞了个满怀。

“天哪……芙罗……酱?”薇尔莉特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巴,“真的是你吗?”

芙罗莉特低头望着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比母亲要高出许多了。她一把把母亲抱进怀里。

“母亲!是我!”芙罗莉特的眼泪夺眶而出,“您这些年还好吗?”

薇尔莉特在芙罗莉特的怀中僵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抬起机械手臂,抱住了芙罗莉特。

熟悉的义肢发出的金属碰撞声让芙罗莉特更加感动了。她就像小时候那样抱住母亲,吸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紫罗兰清香。

“见到你……我真的太高兴了,我的孩子……”薇尔莉特颤抖地说。芙罗莉特不想听到母亲难过的声音,她抱得更紧了。

芙罗莉特想就这样永远地抱住母亲。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依偎着母亲了呢……无论自己曾经到过哪里,还是只有母亲的怀抱是最温暖的啊。她想。

她们拥抱在一起不知道有多长时间,芙罗莉特才松开了母亲。

她这才注意到母亲的白发比四年前要更加密集了。啊,为什么心里会有如此确切的痛觉——她明明知道白发随着年纪而增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她看到母亲白发的时候,还是会心痛不已。

也许,是芙罗莉特和阿塞尼克使她的一根根金发变得黯淡无光……也许,是特洛伊芙在她心中的创伤让她的秀发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也许,是安德瑞娅的离去给她的心带来了此生都无法痊愈的伤痕……

母亲,一辈子都在为子女操劳着呢。

她从来没有一刻把自己放在优先选项之中。即使子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她还是无时无刻在担心着他们。这就是自己伟大的母亲啊。

“母亲……您的白发变多了。”

可是,脱口而出的却只是这样一句话。

薇尔莉特笑了起来。她摸了摸芙罗莉特的脑袋。

“我终究还是没有战胜岁月呢。”她自嘲地说道。

芙罗莉特望着母亲。她虽然增添了许多白发,但是脸上的皮肤仍然和年轻人一样水嫩,一双宝石蓝色的眼瞳炯炯有神。

芙罗莉特放心了许多。看来母亲的气色还很不错。

“你知道吗?”薇尔莉特的眼睛看向一旁的地板,声音平淡。

“怎么了,母亲?”芙罗莉特心生疑问。

“我这一生有一个最大的梦想。”薇尔莉特说,“你知道会是什么吗?猜猜看。”

芙罗莉特愣住了。母亲最大的梦想……也许和安德瑞娅一样……?

“是实现世界和平吗?”芙罗莉特问。

“不,你猜错了,芙罗酱。”薇尔莉特用手触碰芙罗莉特的脸颊,脸上传来艾德曼银冰凉的触感。

“我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用我还是肉体的手,去抚摸你和阿塞尼克的脸颊。”

芙罗莉特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没想到母亲的梦想竟然会这样简单……却又难以实现。

“我已经忘记我还有双臂的时候,手上传来的触感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但是我现在只想亲手触摸你的脸。”薇尔莉特的眼睛也湿润了。“欢迎回家,芙罗酱……”

“见到您真的很高兴,母亲。”

“我们先下去吧,不然阿塞尼克就要等不及了。”

“亚瑟还会等不及吗?”芙罗莉特捂嘴偷笑,“他平常不是最稳重了……”

“也许对别人是这样吧。”薇尔莉特拉住芙罗莉特的手,“但是对母亲和姐姐,他的爱超过了一切。”

芙罗莉特拉着薇尔莉特,母女二人走下了楼梯,来到茶桌前坐好。

阿塞尼克已经泡好了茶,正和贞德一起品尝。他们正在闲聊着,芙罗莉特没有听到他们聊了些什么,但是能感受到他们心情都很愉快。

“母亲,姐姐,你们来了。快来喝茶。”

看到薇尔莉特母女二人来,阿塞尼克连忙站起来,但是芙罗莉特示意他坐下。阿塞尼克这才重新坐到沙发上。

“你好,贞德小姐。”薇尔莉特微笑着朝贞德点点头,贞德向薇尔莉特还礼。

“芙罗酱,狄安娜小姐呢?”薇尔莉特没看到狄安娜,不由地问芙罗莉特。

芙罗莉特低下了头。

“她和我闹了矛盾。我们分道扬镳了。”贞德刚想过来打圆场,芙罗莉特就直接说了实话。贞德愣在原地。

薇尔莉特没有说什么,她静静坐在沙发上。

“……我……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芙罗莉特辩解道。

“没关系的,芙罗酱。你无需解释。”薇尔莉特说,“我相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而同时,我认为狄安娜小姐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坚信,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你们会重归于好的。”

芙罗莉特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沉默了。

“不过,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还是想听一下事情的经过。”薇尔莉特拉过芙罗莉特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我知道你在德意志一定遇到了很多困难……不然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所以,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好吧。我有机会会给您说明的。”

“姐姐,母亲,茶再不喝就要凉啦。”阿塞尼克在旁边说。

芙罗莉特赶忙用双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她并不渴。

“前些日,是否有一个姓士丁格的先生前来拜访?”贞德岔开话题。

“是的。当初是我接待了他,他说他是姐姐你的朋友……需要一些资金在莱顿市区内开一家诊所。”阿塞尼克放下手里的空茶杯,重新倒满。

“你同意了吗?”芙罗莉特问道。

“这种事情我肯定不能自己定夺啊。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问了他一些事情,确定了他是你的朋友,才同意把这笔资金拨给他……刚听到贞德小姐提到这件事,我就放心了。看来他并不是一个骗子。”

“谢谢你接待了他。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医生……帮了我很多。”芙罗莉特低下头去。士丁格医生和自己共酌的那一晚的经历她久久都忘不掉。每次回想起来,她总是羞得满面通红。

“说起来,你来得正巧,芙罗酱。”薇尔莉特突然想起了什么,“今晚,国王陛下将会拜访布盖比利亚庄园。你父亲本想今晚举办一个晚宴。这样,你和贞德小姐都可以参加了。”

芙罗莉特先是惊讶于今晚就可以见到父亲,而后她才意识到这次情况的特殊。

“国王陛下为什么会来拜访我们呢?”

“国王陛下是一位非常平易近人的君主。可能你见他的次数不够多,所以对他不够了解。实不相瞒,在你当上和平信使后,国王陛下好多次都拜访了我们家。他甚至一直把你父亲当作挚友。

“那么大伯呢?”芙罗莉特脱口而出,“他……”

“你的父亲是唯一的布盖比利亚家族继承人,芙罗酱。换句话说,现在拥有贵族‘布盖比利亚’伯爵身份的,只有你父亲一个人。所以我们家才会一直独享这座布盖比利亚庄园。你的大伯,自从从军部退伍之后,就自愿过起了平民的生活。你小姑也一样。”

“他们真的是自愿的吗?”芙罗莉特问,“我之前好像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抱歉哦,芙罗酱,亚瑟。之前我们确实没有主动告诉你们这些消息。但是现在,我认为你们已经有能力接受了。”薇尔莉特抱歉地看着姐弟二人。

芙罗莉特一脸疑惑,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吗?她看了一眼阿塞尼克,发现他的脸上也是和自己相同的表情。

“为什么我们会接受不了呢?”阿塞尼克忍不住问。

“因为……怕你们为了继承权……自……自……”薇尔莉特说不下去了。

“母亲,您到底是怎么想我们的呢?”阿塞尼克面色不悦,“难道您认为我们会因为想要贵族身份的继承权而互相反目成仇吗?”

“不……不是这样的……”薇尔莉特尽力否定。但是芙罗莉特一下就能听出来母亲在撒谎。母亲最大的弱点,可能就是不会撒谎吧。从小到大,她每次都能精准地识破母亲的谎言。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她意识到戳穿母亲会让她难堪,也就不再当面戳穿她了。

“我们是亲姐弟,母亲。继承权这种东西怎么会比我们的感情更重要呢?”芙罗莉特对薇尔莉特说。

“我也就不瞒着了。我不想要继承权。请把这个机会给姐姐吧。”阿塞尼克直截了当地说。

“我其实也不想要……”芙罗莉特偷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当一辈子旅人,游遍整个世界。”

薇尔莉特满脸通红。她这才意识到之前的担心是有多么没必要。不过讲真的,她之前从丈夫那里听到过许多兄弟姐妹间为了统治权自相残杀的历史故事,她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姐弟两人都不想要继承权这样的事情……而且这还是发生在自己的亲生子女身上。

“对不起,是母亲错怪你们啦。”薇尔莉特道歉道,“你们真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母亲,这里还有贞德小姐哪……”芙罗莉特也脸红了。

“没关系。对我来说,贞德小姐也像家人一样。你不是也已经把她当作姐姐了吗,芙罗酱?”薇尔莉特笑起来。

芙罗莉特无言以对。她刚才提到贞德只是因为害羞,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言归正传。国王陛下今天来拜访,其实也是想和你父亲谈论关于现在世界局势的事情。一战后,你父亲一直紧盯着德意志境内的政权变化,最近得知,一个叫夫洛达·亥利斯的人在大选中得到了惊人的选票……”

“他就是‘第七神’。”贞德说。

“这样吗……”薇尔莉特用手指托住下巴,“他说,德意志很可能正在策划一场新的阴谋。而与此同时,作为一战同盟国的英国、法国两国,此时正在采取‘绥靖政策’……你们知道‘绥靖政策’吗?”

“知道。姐姐刚才给我说了。”阿塞尼克说。

“英法高层的绥靖者促进了这场阴谋。他们认为绥靖政策就能够带来和平。绥靖政策确实可以带来短暂的和平,但是一旦德意志再次拥有一战时期的实力,甚至更强……绥靖政策无疑会给绥靖者自己致命的打击。”薇尔莉特一脸严肃。

“可是……我在德意志见到了最后一任德皇凯撒——威廉,他对我说,英国的国王乔治陛下是一个得道明君……如果英国的高层存在绥靖者,为什么他会纵容绥靖者的阴谋呢?”

“也许,这将会成为你去英国的目的之一了。”薇尔莉特说,“你父亲的许多英国朋友也都称赞过英王乔治。但是现在英国的现状不容乐观。如果照这样下去,一旦欧洲的战火再次燃起,英国很难有能力应战了。”

“要我去探明原因吗……我知道了。”芙罗莉特沉思着点点头。

“不止如此。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要去消灭这些绥靖势力。”贞德说。

“是啊。这将会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任务……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芙罗酱。”薇尔莉特心疼地看着芙罗莉特。

“嗯,我会的。”芙罗莉特认真地看着母亲,“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薇尔莉特轻轻叹了口气。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不早啦。再过一会儿你父亲就该回来了。我要先去准备晚宴了……”

“没关系,母亲,您去吧。”芙罗莉特说,“我正好有一些私人的事情想和亚瑟聊……”

“夫人,我来帮您吧。”贞德说。“我曾经学过一段时间厨艺,希望能够帮上您的忙。”

“真的吗?感谢你,贞德小姐。”薇尔莉特灿烂地微笑起来,她的笑容美到能让人停止呼吸。

“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去厨房了。只留下芙罗莉特和阿塞尼克姐弟俩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亚瑟……你现在……”

“嗯。我离开学校了。”刚才芙罗莉特说“有私人的事情”的时候,阿塞尼克就已经知道姐姐要说什么了。“因为一些……原因。”

“可以说说是什么原因吗?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也没法给你什么建议不是吗?”芙罗莉特说。

“我……”阿塞尼克涨得满面通红。芙罗莉特能看出他很想吐露心声,但是又努力让自己不说出来。

“我相信你,亚瑟。你可以的。”芙罗莉特拉过阿塞尼克的手。

“因为……他们都是错的!导师、学长……他们都是错的……我明明给他们推出了正确的结论……但是他们都说我说的是天方夜谭……”阿塞尼克看上去快要掉眼泪了。

“为什么即使你是正确的,他们却不认可你呢?”芙罗莉特不解地问。

“因为我的日常测验分数很糟糕……我不喜欢学像牛顿力学这样的宏观力学,我喜欢的是‘量子物理’,我想成为德意志物理学家普朗克那样的人,成为一个量子物理学家!”他一股脑地说。

“我自学了普朗克的量子理论,并且发现了经典力学解释不了的那些所谓的‘漏洞’……但是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只是因为我的经典力学成绩很糟糕,且他们鼠目寸光到不相信量子力学的存在……”

芙罗莉特听到了好多从来都没听过的词汇,她有些晕头转向。但是她大概听懂了阿塞尼克的意思。

“亚瑟……你真的很棒……懂得这样多的东西……姐姐真的非常非常佩服你!”

她紧紧地抱住阿塞尼克。她听到了阿塞尼克的抽泣声。阿塞尼克正依偎着姐姐,能看出他平常并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父亲母亲只知道我的成绩越来越糟糕……他们对我其实非常失望……而我又怕我的解释只会激怒他们……姐姐、姐姐……你知道我有多么难过吗……我还以为……世界上没有人会理解我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亚瑟……有姐姐在。”芙罗莉特拥着阿塞尼克,轻轻拍着他的背,任凭他把泪水洒在自己身上。“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过了不久,阿塞尼克止住了哭声。但他还依偎在姐姐的怀里。

“谢谢你,姐姐……你总是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男孩子啊,亚瑟。”芙罗莉特摸摸阿塞尼克的头,“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把我的全部都给你了。更何况,你现在变成了这样的好孩子。”

“我没有办法,姐姐……我只能不去学校了……”

“嗯嗯,我理解哦。没必要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只要坚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你就可以成功的。”

“可是,我该如何才能变得像姐姐你一样优秀……”

“我不优秀的,亚瑟。”芙罗莉特否定道,“我刚刚失败了在德意志的任务,还间接害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我想我和‘优秀’这个词应该是不匹配的。”

之前,每次提到德意志的事情,芙罗莉特就会掉眼泪。但是她没想到这次会这样平静地说出来。

“但是,姐姐一直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作为一个妹妹,为姐姐完成遗愿的职责、作为和平信使,为世界谋求和平的职责。因此,我不会因为我的本愿后悔。失败是难免的;一个人、一个小队相对于世界是渺小的。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会不断前进下去,直到我完成目标的那一天。”

芙罗莉特突然感到全身舒畅。刚才那段话明明是说给阿塞尼克听的,却轻松地解开了自己的一个心结。

啊,看来很多困苦是自己给自己强加的……其实,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有自我疗愈的功能的啊……

“也就是说,我只需要一直坚持自己的初心,也可以获得成功吗?”阿塞尼克说。

“是这样的。”芙罗莉特点点头,“你还很年轻,亚瑟。你的未来是不可估量的。不要小看自己的潜力,也不要忽略将来会有的种种机遇。你只会变得更棒的——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很棒的男孩子啦。”

“现在没什么担心的了吧?我想还是笑容更加适合你一些……笑一下。”

阿塞尼克笑了起来。芙罗莉特的一番话虽然没有让他的阴云彻底消散,但还是给了他很大的鼓励。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芙罗莉特又激动起来:是父亲回来了!

“在这里等着哦,亚瑟。”她对阿塞尼克说,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

门口,正站着吉尔贝鲁特·布盖比利亚。他还未脱下身上的一身军装,肩章上的标识显示他现在是中将军衔。

几年没见父亲,连他的职位也上升了。芙罗莉特又惊又喜,她一把抱住了父亲。

“芙罗莉特?你回来了?”吉尔贝鲁特也惊喜不已,他轻轻地抱了抱芙罗莉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给你说过,今晚,国王陛下要来拜访,所以我才回来……”

“她对我说了。”芙罗莉特心疼地看着父亲。即使回到家中,他还是满脑子都想着工作。“她和贞德小姐已经去准备晚宴了。”

“哦……那就好。”吉尔贝鲁特闪身进屋,“我要先去把军装换下来。你去和阿塞尼克等一会吧。”

芙罗莉特走回沙发前,重新坐在阿塞尼克身边。

“擦擦眼泪,你是男子汉!”芙罗莉特摸摸阿塞尼克的头。他的脸上还留着泪痕。她把手帕递给他。“叫父亲母亲看到就不好啦。”

“嗯。”阿塞尼克用手帕擦干了脸。

吉尔贝鲁特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正穿着一身贵族的装束。芙罗莉特很少见到父亲穿得这样正式,她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只见过国王陛下一次,就是在王宫被册封为骑士时的那一次。她也不太清楚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国王陛下。

“芙罗莉特,你去问一下你母亲……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吉尔贝鲁特坐在阿塞尼克对面,他没有看阿塞尼克,只是对着芙罗莉特说。

“好的。”芙罗莉特起身前往厨房,但是她回过头来看了看,父亲和阿塞尼克之间的气氛确实有些紧张。她悄悄叹了口气,走进了厨房。

“母亲,父亲回来了……他问您晚宴准备得如何了。”芙罗莉特问薇尔莉特。

“已经准备好了。”薇尔莉特微笑着看着芙罗莉特,“我这就和贞德小姐过去。”

“辛苦啦,母亲,伊莎。”芙罗莉特说。

“没关系。”薇尔莉特说,“我们过去吧。”

 

一家人久违的重聚在一起。但是,吉尔贝鲁特和阿塞尼克之间好像始终隔了一堵墙。芙罗莉特和薇尔莉特都看出了这一点,但是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需要对贞德小姐说声抱歉。”吉尔贝鲁特说。

“怎么了,边境伯大人?”贞德吓了一跳。

“一会的晚宴是国王陛下对布盖比利亚家族的拜访,因此你作为外人,只能请你暂时回避……”

“我理解,边境伯大人。”贞德说。“不如说,我这样的人参加晚宴,也只会让人扫兴吧……”她难过地看着自己的金属下半身。

“别这样说,伊莎!”芙罗莉特连忙说,“这次的确是场合特殊,不然不会把你排除在外的。”

“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无法进食,所以参加晚宴也没有意义。”贞德对芙罗莉特挤出一个微笑,上楼去了。

“父亲!您怎么能说出这样无礼的话?即使贞德小姐确实无法参加晚宴,也没必要说成这样……”芙罗莉特面色不悦。

“唉。”吉尔贝鲁特也后悔了,他叹了口气。“抱歉,芙罗莉特。最近事情太忙,我太紧绷了……之后会去给贞德小姐道歉的。”

 

一家四口都没有再说话。他们等了十余分钟,大门终于被敲响。

吉尔贝鲁特站起身来,他径直走向门口。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他把门打开。

莱登夏福特里奇王国国王奥斯托夫·布莱恩·冯·莱登夏福特里奇正站在门口。

“国王陛下……”吉尔贝鲁特深深地鞠了一躬。

“用不着这么正式,吉尔。”国王对吉尔贝鲁特说。“我今天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拜访。”

“那么,请进屋吧。”虽然国王这样说,但是能看出吉尔贝鲁特还是对国王尊敬有加。

芙罗莉特看过去。国王奥斯托夫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看上去只比父亲大五岁左右。他有棕黄色的头发和胡须,被梳理得井井有条。身上穿着象征着国王身份的特殊戎装。衣服上面是各种各样的军章。

他的视线往餐桌这里扫过来。

“伊芙加登夫人。好久未见了。”他对薇尔莉特说。

“晚上好。国王陛下。”薇尔莉特站起来,笑着朝奥斯托夫行礼。

“还有小伊芙加登。我应该曾经见过你一面吧。”奥斯托夫看着芙罗莉特。他的那双蓝眼睛蓝得吓人,芙罗莉特有一些不自在。

“是的,国王陛下。向您问安。”芙罗莉特学着母亲的样子行礼。

“都说了,不需要这么正式。”奥斯托夫笑了笑,“把我当成你父亲的挚友就可以了,小伊芙加登。另外,还有小布盖比利亚……”

“您好,国王先生。”阿塞尼克说。

“这才是属于新时代的问候方式,哈哈哈哈。”奥斯托夫大笑了起来。“你也好!”

吉尔贝鲁特把奥斯托夫请到上座,然后示意薇尔莉特和芙罗莉特去准备料理。

芙罗莉特跟着母亲来到厨房,把刚才做好的料理一道道端上餐桌。

好久都没有回到故乡的芙罗莉特也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

莱顿的贵族们并不常吃芙罗莉特曾带狄安娜和贞德去吃的炸飞鱼排和炸海鸥。贵族们的餐食以炖煮的鱼虾、牡蛎、烙饼为主。偶尔也会仿照德意志风味吃汉堡。因为今天是宴请国王,就没有准备汉堡。

“有心了。准备得这样丰盛。”奥斯托夫说。

“毕竟这是宴请国王陛下的晚宴。”吉尔贝鲁特说。

“嗯。”国王用刀子切下一小块鱼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你们家的传统我是知道的……所以这些都是伊芙加登夫人准备的?”

芙罗莉特听懂了。奥斯托夫说的“你们家的传统”指的是布盖比利亚家从来不聘请保姆或管家。究其原因,就是特洛伊芙的那一场悲剧——她没有继续想下去。

“是的。”薇尔莉特说,“还合您口味吗?”

“非常美味。”国王用手帕擦了擦嘴,“厨艺非常高超,伊芙加登夫人。”

“感谢国王陛下夸奖。”薇尔莉特笑着点点头。

“吃了一辈子王宫里的宴席……到头来还是这样的小型聚餐吃起来有人情味。”奥斯托夫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也是时候退位了……”

“国王陛下要退位吗?”吉尔贝鲁特紧张地说,“可是……”

“我无儿无女。我了解你的担心,吉尔。但是,我现在越发感觉,我们共同热爱的莱登夏福特里奇,即便没有国王,也可以正常运转。”

“……”吉尔贝鲁特沉默了。

“不,我认为您错了,国王陛下。”

吉尔贝鲁特惊讶地看过去,只见芙罗莉特正凝视着国王的眼睛。

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了。芙罗莉特声音颤抖,她紧张得用右手的指甲掐着左手的手背,留下新月形的印痕。

“国王陛下,您错了。”

“为什么这样说呢,小伊芙加登?”国王饶有兴趣地看着芙罗莉特。

“因为,您是民众的精神领袖……是您,带给了他们和平的生活……而且,您还是欧洲的精神中心……”

“嗯嗯。”国王点点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想,和平的祈愿应该是每一个公民共有的。我只是收集了民众的祈愿,并且将之公之于世。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伟大。”

“但是,纵观欧洲的历史,恺撒大帝、伊丽莎白一世、拿破仑一世……这些伟大的君主,无一不是因为强大的战争实力和达成统一而闻名于后世的……但是您却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措施,为了谋求民众的和平而主动放弃了强权争霸……”

国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的眼睛里精光一闪,紧紧盯着芙罗莉特。

“你说的没有错,小伊芙加登。但我想,这一点有部分是因为我本人的软弱才实现的。因为在大圣堂战役发生时,我只有二十多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像抗击德意志的先祖那样指挥战争。另外,加尔达里克的部分群众也曾经是莱登的国民。我当初实在束手无策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母亲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我想我一定会输掉大圣堂战役。从而成为莱登人永远唾骂的对象。”

二十多岁,就面临大军压境的窘况吗……芙罗莉特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她想不到该怎么办。虽然自己作为和平信使完成了许多艰难的任务,但是如何作为一个领袖带领民众打赢战争,她一筹莫展。

“但是,您打赢了不是吗?”阿塞尼克说。“我无法想象如果换作别人,还能够打赢这场至关重要的战争。”

“那可太抬举我了,小布盖比利亚。”奥斯托夫看了看阿塞尼克,“没错,我是打赢了大圣堂战役。但是这无疑给我留下了此生无法消除的心理阴影。我在大圣堂战役之后,亲自访问民间,看到了人们的痛苦。我当时终于意识到,父王去世前对我说的话是确实的事情——他对我说,莱登夏福特里奇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战争大国了。只是和‘叛军’打了一仗,就让人们经受了如此多的苦难……于是我决定,至少在我接下来的统治时间里,我不能再让我的国民陷入战争的泥沼了。这样,到我也垂死的那一天,我至少能对自己的一生感到不后悔——一旦发动或参与战争,就免不了战败的可能。而一旦战败,我将没有脸面面见我的国民。本质原因就是我太软弱了……”

“不,你说错了,国王陛下。”芙罗莉特认真地说。奥斯托夫看着芙罗莉特异色的眼睛,他被芙罗莉特的眼神吸引住了——这股眼神中蕴含着极其坚定的信念。

“国王陛下,我认为您不应该把您的和平政策归咎于自己的软弱。纵观人类的历史,没有一个伟大的时代是通过无意义的战争实现的。虽然在人类文明的发展中免不了战争,但是,像一战这样的战争,不能被称为有意义的战争。”

“那什么样的才能算是有意义的战争呢?”

“分赃火并的战争是没有骑士精神的。这样的战争里没有正义的一方,只是列强为了合理分赃而寻找的一个借口罢了。我认为,人类的发展,与和平脱不开关系。如果人类始终在不断地自相残杀,世界上的人只会越来越少,直到灭绝。更别提时代的进步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和平政策是时代所趋……?”奥斯托夫的眼中闪出了光芒。

“没错。您应该为此而自豪,国王陛下。您的和平主义是时代所趋,是所有人共同的期望。即使可能是您的软弱才促成了这样的政策,但是结果是,莱登夏福特里奇的民众在这二十多年内都能安居乐业。您真应该听听民众们对您的评价,国王陛下。”

“他们是怎么评价我的?”奥斯托夫问芙罗莉特。他看芙罗莉特的眼神更欣赏了。

“虽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非常感谢您为他们带来了和平。和您一样,战争也给他们带来了心理阴影。能够在战争的阴影后享受如此长时间的和平,都要归功于您呀。”

“我……。”奥斯托夫沉默了。过了一会,他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你真厉害,小伊芙加登。”他说。“如果说,父王让我知道了莱登夏福特里奇不再是那个莱登夏福特里奇,那么就是你让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我了。感谢你。”

“希望没有冒犯到您。”芙罗莉特低了低头。

“没有,没有。今晚,我的身份只是你父亲的一个朋友……何谈冒犯呢?”他看向吉尔贝鲁特。“吉尔,你女儿真是一个好姑娘。她也许就是莱登新时代青年的典范吧。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天下很快就要变成年轻人的了。”他说完,自嘲地笑了起来。

“是啊……”吉尔贝鲁特接茬道。芙罗莉特偷偷瞄了一眼父亲。看父亲的表情,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有理有据的话,甚至说服了国王。

“看来你们把他们教育得很好,吉尔,伊芙加登夫人。如果我将来退位了,接替我的能是你的孩子们这样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吉尔贝鲁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国王也看出了他的难堪,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几人静静地享受了一会美食,奥斯托夫看上去是吃饱了,他放下刀叉,用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

“不知这顿晚餐您吃得怎么样呢?”薇尔莉特微笑着问奥斯托夫。

“真的非常合我胃口。”奥斯托夫说,“虽然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吉尔,但是像这样的正式拜访,还没有几次吧。”

“只有两次……加上这次,算三次吧。”吉尔贝鲁特说。

“嗯。将来有机会,我会多多来拜访的。”

“求之不得!”

“那就好。说起来,吉尔,”奥斯托夫突然话锋一转,“关于你上次对我说的,有关德意志的问题……可以详细地说一下吗?另外,我听说小伊芙加登前段时间刚好在德意志执行任务……如果有什么补充,可以随时说。”

“明白。”芙罗莉特说。她看着父亲,等待他开口。

“国王陛下……正如我之前在信里对您说的,自从一战之后,我就一直在关注德意志的动向。虽然德意志在一战战败了,但它的规模没有得到太大削弱。说直白些,我们能够得到和平,有一部分原因是德意志还未得到彻底的摧毁。正是因为德意志的存在,间接保护了我们莱登免受欧洲其他列强所敌视。因此,我一直在关注德意志的政权更迭。正如我们所知,巴伐利亚政府是一个叛国的伪政府,它迟早有一天会被愤怒的民众所推翻……”

这句话听上去无比熟悉,芙罗莉特不禁打了个寒战。

“而在最近,一个叫夫洛达·亥利斯的人在大选中获得了惊人的选票。与此同时,他趁着英法都在采取‘绥靖’政策,已经开始扩军。恐怕在未来的几年内,欧洲的局势会再次发生巨大的变动。”

“我在德意志与夫洛达·亥利斯进行了接触。我确信他有再次掀起战争的动机和想法。他的说法是‘实现日耳曼民族人的复兴,让全欧洲都变成统一的日耳曼民族的天下’。”芙罗莉特补充道。

“他的想法听上去有些危险啊。”奥斯托夫一皱眉,“德意志刚从一战的阴影里走出来不久,甚至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他就已经在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梦了吗……”

“恐怕,这不是梦。”芙罗莉特严肃地对奥斯托夫说,“根据我的调查,夫洛达·亥利斯具有‘神’一般的能量,而他的代号是‘战争之神’。一旦他掀起战争,将必定会是一场更甚于一战的战争风暴。”芙罗莉特联想到夫洛达之前的六个‘神’,这样可怕的力量竟然存在于人间……换做她成为和平信使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但是,经过近十年的和平信使经历,她现在不得不相信这一切。

“我相信你的话,小伊芙加登。”奥斯托夫的神色也变得严肃,“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我在德意志见到了最后一任德皇凯撒,威廉。”芙罗莉特说。“他退位后一直被软禁……但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我见到了他。他对我说,凭我一人之力已经无法阻止现在的夫洛达·亥利斯了……他建议我接下来去英国,面见英国国王乔治,让他抓紧备战。”

“德皇威廉啊……”奥斯托夫陷入沉思。“既然他能这样对你说,想必他也已经想明白了吧……”

芙罗莉特不解,她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奥斯托夫。

“当初一战末期,威廉曾经向我发了一份密报,让我入侵塞尔维亚,分散英法的注意力……我自然是忽略了。其一是我曾经许下了永久中立的诺言,其二是,那时候的德皇凯撒看上去就像一个战争疯子。为了战争胜利而不惜一切的疯子。”奥斯托夫叹息。

“也许他确实改过自新了。”芙罗莉特说,“他表示了深深的忏悔,他说他对不起在一战中死去的国民……”

“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奥斯托夫把两只手插在一起,“你认为他这是鳄鱼的眼泪吗?”

“我认为不是。”芙罗莉特摇摇头,“在一场那样大的战争中牺牲掉如此多的士兵,而且即使士兵们都奋勇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战争结束后德意志仍然要被当作战败国清算,民不聊生……我想,作为这样的一国之君,除非真的是铁石心肠,不然不会不后悔的。”

“嗯,你说得对,小伊芙加登。是我想得不够多。”奥斯托夫拿起旁边的高脚杯喝了一口里面的葡萄酒。“那么,你接下来会去英国?”

“是的。我接下来要辗转英国和法国,面见他们的君主。我要让他们抓紧备战。如若不然,德意志卷土重来的战争风暴会吞噬欧洲的每一个国家。”

“说得好。我今天回去会给你写一封给英王的亲笔信,想必会给你带来一些帮助。不过也许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你什么时候出发?”

“我准备明天就出发。”芙罗莉特说,“事不宜迟。”

“好的。那么明早之前,我会派专人把我的信送过来。”

“感谢您,国王陛下。”

“不如说,感谢你,小伊芙加登。”奥斯托夫笑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奔波在外,一定遇到了很多困难和危险吧……辛苦你啦。”

“我受宠若惊,国王陛下。”芙罗莉特站了起来,“能为国王陛下效劳是我的荣幸……另外,努力维护世界和平也是我自己的目标之一。”

“用不着这样。”奥斯托夫挥挥手,“我确实该感谢你。虽然如此,我不知道做什么可以帮到你。所以如果你将来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随时跟我写信。”

“谢谢您,国王陛下!”芙罗莉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我会尽全力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也许我在不久后的将来就会被国民所遗忘……但是我希望像你这样勇敢的和平信使可以流芳千古。等到将来世界真正迎来和平的那一天……所有人都不会忘记你的努力。”

“我记下了。”芙罗莉特感动得眼眶湿润。她看到父亲和母亲都欣慰地看着自己,心里暖得像火炉。

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奔波和冒险不是白费的啊。她心里想。

“那么,我也是时候告辞了。”奥斯托夫站起身来。“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了,国王陛下。”芙罗莉特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夫洛达·亥利斯正在准备同意大利和东方的日本组成联盟。与这两个国家来往时要多加注意。”

“嗯。”奥斯托夫答应了一声。“意大利的人总是那样狡猾……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对他们有防范了。”

“意大利现在的掌政者是姆索利尼。他已经同夫洛达见过面,恐怕德意志和意大利已经结成了联盟。至于日本,我目前还不知道。”

“我会注意的。”奥斯托夫说完,转身准备离去。吉尔贝鲁特和薇尔莉特连忙起身相送。

“不用送啦。我想比起我,你们之间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吧?我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我。这次就不用送啦。”

芙罗莉特立刻就懂了。奥斯托夫应该是看出了父亲和弟弟之间紧张的气氛。

奥斯托夫离开了布盖比利亚庄园。餐桌上,只留下芙罗莉特一家四口。

“你真的长大了呢,芙罗酱。”薇尔莉特欣慰地看着芙罗莉特,“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母亲眼里总还是像一个小孩子呢。”

“我们都长大了。我和亚瑟。”芙罗莉特说,“我想,父亲母亲也应该多关注一下亚瑟的成长。”

“唉。”吉尔贝鲁特长叹一声,“芙罗莉特。亚瑟和你不一样,他连自己分内的事情都没有做好。我在他小时候就把他送入高等学校进修,没想到他连主业的成绩都做不好……”

阿塞尼克在一旁低着头。他的眼泪好像又要掉出来了。

“不,您错了,父亲。”芙罗莉特坚定地说。“亚瑟比您想象的要厉害许多。我想没有人会故意做出让父亲母亲失望的事情的。而亚瑟之所以如此,事出有因。”

吉尔贝鲁特的脸上出现了愤怒,他紧盯着芙罗莉特。

“你不是他的父母,芙罗莉特。你不知道作为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是什么样的……”

“在我看来,亚瑟很好地做到了他的分内之事。不但如此,他还发现了世界层面上理论的缺陷。虽然我对科学懂得不多,但是我认为,只凭借日常测试的成绩去评判一个人的做法是错误的!”

吉尔贝鲁特沉默了,他没想到自己即使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芙罗莉特居然还是没有退缩。

“亚瑟的做法,事出有因。”芙罗莉特再次说。

“亚瑟……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吉尔贝鲁特看向阿塞尼克。

“因为……从我回到家那时起,父亲就一直长吁短叹……我感觉父亲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解释只会让您更加生气……”阿塞尼克掉下了眼泪。

吉尔贝鲁特又一次沉默了。他这才感到有些后悔。

“没关系的,亚瑟。这次我不会生气了。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就解释出来吧。”吉尔贝鲁特平息了怒火,他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阿塞尼克把在学校遇到的委屈对父亲说了一遍。吉尔贝鲁特没有插言,一直在认真听着。

“这不是你的错,亚瑟。”薇尔莉特心疼地说,“掌控你人生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们父母。始终要记得这点哦。所以,要尊重自己的选择。”

“亚瑟,我很抱歉。是父亲做得不好。”吉尔贝鲁特说。“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作为父母,一定是希望儿子能够成才的……所以我一开始才会对你有些失望……”

“我理解。”阿塞尼克擦了擦眼泪,“对不起,父亲,母亲。我太任性了。”

“没关系,亚瑟。”薇尔莉特说,“既然你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路不是吗?我想就凭你的才华,一定会在未来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的。”

芙罗莉特松了口气。看样子,父亲和弟弟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那么,我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呢?”

“不用着急,亚瑟。”薇尔莉特笑了起来,“当初你姐姐也有一段迷茫的时期……我就让她一直跟着我做工作,她后来才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时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学一些东西啊。”

芙罗莉特陷入了回忆。自己跟着母亲学做家务,学做自动手记人偶的工作……那段时光至今还历历在目。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外出做自动手记工作,拿到第一桶金时心里有多么高兴。

“怎么样,亚瑟?”芙罗莉特也说,“人生并不是一定要做成什么,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想要做什么。”

“我一个男孩子也可以做自动手记人偶吗……”

“当然可以。”薇尔莉特说,“自动手记人偶从来都没有性别之分。最关键的是你想要为客人传达心意的动力。”

“我非常乐意。”阿塞尼克说,“谢谢您,母亲……”

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薇尔莉特慈爱地看着儿子,像小时候那样拥抱着他,抚摸他的背。

“等你将来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的那一天,我们都会为你骄傲的。”

 

 

夜深人静,风儿轻轻敲打窗帘。阿塞尼克正和姐姐在房间里打扑克。小的时候,这是他们最喜欢一起做的事情。

“姐姐,”阿塞尼克轻轻呼唤芙罗莉特。

“怎么了,亚瑟?”芙罗莉特用神秘的异瞳看向阿塞尼克。

“我究竟该怎么样……才能变得和姐姐一样厉害啊?”阿塞尼克回想起国王来拜访时姐姐侃侃而谈的帅气表现。

“该说吗……我其实并不厉害。”芙罗莉特认真地看着弟弟,“我脑袋很笨,理解能力又差,做事还总是少根筋……如果不是因为安德瑞娅、狄安娜和伊莎贝拉在我的身边,我想我会一次次把事情搞砸……不过呢,我认为,一旦你找到了可以为之终生奋斗的事情并且投入全部力量,你就一定可以变得厉害。亚瑟有这样的事情吗?”

“我想成为一个量子物理科学家。这将是我终生奋斗的目标。”

“很好。那么,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为之投入努力就可以了。我们很幸运地出生在了贵族的家庭,这意味着我们拥有比大部分人都多的资源和机会。你要珍惜这一点,并且加以利用。我想你将来一定会比我更成功的。”

“有你这样的姐姐真的太好了……”阿塞尼克红着脸说。“如果我将来能有姐姐这样的妻子就好了……”

芙罗莉特捂嘴偷笑。“会有的。亚瑟是很有魅力的男孩子,将来一定会遇到比我还好的女孩子哦。”

 

两人又玩了一会牌,阿塞尼克去睡觉了。芙罗莉特走到曾属于安德瑞娅的房间门前,轻轻敲门。

“……伊莎?在吗?”

“我一直在。”门被打开,贞德正站在门口。“有事吗,芙罗酱?”

“我准备明天就出发去英国。……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这是什么话,芙罗酱?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的。”

芙罗莉特走上前抱紧贞德。

“快休息吧,芙罗酱。熬夜对女孩子不好。”贞德自己不需要睡觉,所以在晚上经常会看一些书,同时学习日耳曼语。贞德的母语是法语,同时她也会说英语。但她能够听懂日耳曼语,却不太会说。这一直困扰着她。

“我知道……但是今晚,就今晚……我想和你睡在一起。”

“这样吗?”贞德的脸红了,“和我一起睡真的可以吗?”

“不如说,正因为是你我才能睡着。”芙罗莉特说。贞德一直给她安德瑞娅的感觉,同时她的声音又是那样的温柔。

“可是,在德意志的据点我们不是一起睡过很多次了……”

“在那里还算睡觉吗?”芙罗莉特说,“那里的环境太简陋了……而且,你每次都会等我睡着后自己起来……”

贞德看着嘟着嘴的芙罗莉特。她无言以对。

“所以,今晚,至少陪我睡一晚上……”

 

芙罗莉特上床躺好。贞德坐在她的身旁。

“你在看什么?”芙罗莉特问拿着书的贞德。

“《格林童话》。”贞德一本正经地说。

“噗哈哈哈。”芙罗莉特笑了起来,“没想到,伊莎你这么有童趣呢。”

《格林童话》是芙罗莉特不到十岁时最喜欢的故事书。

“不是啦……我只是在学习日耳曼语……这本书里的语法会简单些。”贞德满脸通红。

“能给我念一篇故事吗?”

“从前,有一个‘豪斯费勒’……”

“不是‘豪斯费勒’,是‘樵夫’。”芙罗莉特更正道。

“樵夫。”

“对啦。学得很快嘛,伊莎。”

“刚才的发音是正确的吗?”

“完全正确。比诺特克的发音还要标准呢。”芙罗莉特偷笑道。

“樵夫,樵夫,樵夫……”贞德重复了好多遍。

家是最能让芙罗莉特安心的地方。而有了贞德的陪伴,她感到无比幸福。

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就会在英国过夜了……

希望一切顺利。她这样想着,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芙罗莉特和贞德已经来到了飞机起飞点。芙罗莉特正怀揣着国王奥斯托夫写给英王乔治的信。

麦克尔去世后,芙罗莉特每次看到飞机都会伤感不已。那个熟悉的乐观飞行员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她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突然,她感到背后传来手的触感。贞德正用手轻抚她的后背。

“我想,麦克尔先生也不希望让你这样难过的不是吗?”她温柔地说。“我们必须继续任务,才不会让他白白死去。”

“嗯。我都明白。只是……还是忍不住会伤心。”芙罗莉特用手指擦擦眼睛。风吹过她眼睛上的泪痕,她感到一阵寒凉。

“上飞机吧,芙罗酱。”贞德说。

芙罗莉特点点头,她爬上了飞机。贞德跟着她也爬了上去。

“飞行员先生,去英国伦敦。”芙罗莉特说。

“收到。”飞行员正了正自己的耳罩,“小姐们注意,准备起飞了。”

飞机在跑道上飞速滑行了一段距离,然后爬升而起。

芙罗莉特恋恋不舍地看着脚下的大地。这里就是自己所热爱的家乡,而下一次归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刚起飞的时候可能有些颠簸。不过一定高度之后就会缓和一些。”飞行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小姐也是莱登夏福特里奇人吧。”

“是的。我是莱顿的人。”

“我其实是玛荷洛伊·琥珀特区出身的人。离莱顿还有些距离。”

这个地区是如此熟悉,芙罗莉特忍不住回想起来。

“我母亲曾经有一个朋友,就是琥珀特区的人。”芙罗莉特说。

“这么巧吗?”飞行员笑了两声,“作为一个莱顿人,会有琥珀特区的朋友,你母亲也不是一般人啊。方便问一下你的身份吗,小姐?”

“我是布盖比利亚家的长女。”芙罗莉特笑着说。

“布盖比利亚……边境伯爵世家?!”飞行员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难不成您的母亲就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夫人?!”

“是的。”芙罗莉特答道。

“失敬失敬!”飞行员连忙说,“如果您见到您的母亲,请务必代替我向她道谢!这是我父亲一直以来的愿望……”

“这是为什么呢?”芙罗莉特问道。

“还记得布鲁克大桥炸药事件吗?当年,我的父亲就在那列火车上!如果不是伊芙加登夫人拼死将炸弹拆掉,我的父亲就没命了……”

芙罗莉特想起来了。1898年,父亲和母亲重逢的那天夜晚……那列火车正途径布鲁克大桥准备前往莱登夏福特里奇和加尔达里克的边境区。但是布鲁克大桥上被加尔达里克反动派安装了炸弹。如果大桥被炸毁,不但火车上的人将会无人生还,还有可能导致莱登夏福特里奇和加尔达里克的战事再度掀起。但是,在父亲和大伯的指挥下,母亲冒着生命危险徒手拆除了两颗炸弹。

“原来是这样。我会转告给她的。”芙罗莉特说。她的内心感动不已。原来成为一个勇者是这样的感觉啊……她感到母亲的身上又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自己又什么时候才可以成为母亲这样的勇者呢……

“谢谢您啦,小姐。”飞行员说。“这下,我的父亲终于能如愿了……他这辈子一直想对您的母亲说声谢谢……”

“你的母亲真的太伟大了……”贞德小声对芙罗莉特说,“实不相瞒,我从小就把她视作偶像的……”

“那真是太好了呢,伊莎。”芙罗莉特说,“即使是我也很少和母亲一起做饭……”

贞德满脸通红。

 

飞机飞行了大半日。在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达了大英帝国的首都:伦敦。

飞机降落在了伦敦的郊区。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草坪和树林。夕阳将地上绿油油的草坪染成了金黄色,就像是给草坪镀上了一层黄金。

芙罗莉特走下飞机。她还是这辈子第一次来到英国。她四处欣赏着这个远离欧洲大陆的岛国风光。

“祝您旅途愉快,小姐。”飞行员向芙罗莉特和贞德挥手致意。

“谢谢您,飞行员先生!”芙罗莉特也朝飞行员挥了挥手,和贞德一起朝伦敦市区走去。

当太阳彻底沉下去的时候,芙罗莉特两人终于来到了伦敦的市中心。

“看!伊莎!伦敦塔桥!”芙罗莉特指着塔桥对贞德说。

“什么是塔桥?”贞德一头雾水。

“伦敦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只比我大不过几岁呢。”芙罗莉特笑着说,“当有船只想要通过泰晤士河时,塔桥中间的桥体可以升起来,以供船只通过。”

“好神奇……”贞德的眼睛好像在发光,“芙罗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小时候,母亲教我英语的时候,给我介绍了很多英国的风土人情。”芙罗莉特答道,“在她第一次来英国的时候,塔桥刚刚对外开放。”

“芙罗酱,知道的真多呢。”贞德自言自语道。“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呢?”

“去白金汉宫。英国的国王就住在那里,我们需要先把这封信交给国王。”芙罗莉特从怀里掏出奥斯托夫的信摇了摇。“不过,我们需要一张伦敦的地图。”

“先生,有伦敦地图吗?”她走近一旁的报纸亭。

“有的。小姐您是外国人?从哪里来?”

“莱登夏福特里奇。”

“这么远的地方!可您的英语真是标准呢。”摊主说。“一共15便士。”

“谢谢夸奖。”芙罗莉特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去大使馆把克罗尔换成英镑。“不好意思,先生……我忘了把克罗尔换成英镑……”

“没关系,付给我克雷西也行。”

“您知道克雷西!”

“实不相瞒,我们的国王陛下非常欣赏你们国王的和平政策。所以他给了来英国的莱登夏福特里奇人特殊优待。至少在伦敦,付款时用克罗尔和克雷西也是可以的。”

“那真是谢谢国王陛下啦。”芙罗莉特说。她给了摊主几枚克雷西硬币,“有缘再会,先生!”

“再会,小姐。”摊主说。

芙罗莉特拿到了地图,她重新跑回贞德身边。

“看样子,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她指了指地图,“我们需要再走一公里左右。”

“嗯。我跟你走,芙罗酱。”贞德说。

“伊莎就负责欣赏旁边的街景就好啦。”芙罗莉特偷笑道。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一公里,面前出现了宏伟的白金汉宫。

宫殿整体呈正方形,中间镂空,白色的宫墙正被灯光映成五彩缤纷的颜色。大门上插着大英帝国的国旗——米字旗。

“真漂亮啊。”芙罗莉特说。虽然她只去过一次莱登夏福特里奇的王宫,但她可以负责任地说,这里要比莱登夏福特里奇王宫要宏伟气派许多。

她朝宫殿外的大门走过去。门口正站着两个皇家士兵。

“士兵们,你们好。”芙罗莉特行了一个莱登夏福特里奇军礼,“我是来自莱登夏福特里奇的和平信使,伊芙加登。我想把这封信交给英王陛下。”

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

“一个女人,和平信使?”一个士兵脸上写满了不屑,“莱登夏福特里奇是没人了么,怎么会让一个女孩子来当和平信使……”

“放肆!和你搭话的不只是莱登夏福特里奇的和平信使,还是莱登夏福特里奇布盖比利亚伯爵的长女!”贞德听不下去了,她走上前站到芙罗莉特身旁。

那个士兵一缩脖子,没再说话。

“好吧,我们会将这封信转交给国王的。”另一个士兵说。他从芙罗莉特手中接过信。“莱登夏福特里奇皇宫火漆印章。应该不会是假的。”他对那个出言不逊的士兵说。

“总之,请先去大使馆等候消息吧。如果国王陛下想要回信,就会派专人在三天之内联系你。”他最后说道。

 

芙罗莉特和贞德离开了白金汉宫。她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芙罗酱……”贞德说。

“什么事?”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身为一个男性,会更好一些?”贞德望向被霓虹灯染成彩色的夜空。

“没有啊。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伊莎?”芙罗莉特疑惑地看着贞德,“你觉得做一个男人会好一些吗?”

“至少,我们不会让别人在最开始就有偏见……”

“你在生刚才那两个士兵的气,对吧。”芙罗莉特说,“那么你为什么不去谴责他们,而反而让自己退缩呢?”

“我……”贞德说不出来了。

“伊莎是很有魅力的女性。你无法变成男人,也无需变成男人。你就是你。”芙罗莉特说,“现在这个时代,人们对女性的看法确实抱有很多偏见。但是我们并没有什么错。我们不需要退缩自己,我们需要的只是去做,去完成那些男人也能完成的,甚至男人也完不成的事情。一旦我们做到了,无需我们多说什么,别人对我们的看法自然就会改变了。”

“嗯。你说得对,芙罗酱。”贞德点点头。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问过母亲这个问题。而她的回答影响了我的一生。”芙罗莉特用神秘的异色眼睛看着贞德,“母亲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认为从小就在军队中被当作工具使用,那是因为她可以派上用场,而且她比那些使用她的人要强得多。那些人为了面子,为了不输给一个小女孩,所以才会从各个方面侮辱母亲。但是,母亲认为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已经是一个胜利者了。而后来,她在很多地方都训练得登峰造极。她成为了莱登最厉害的自动手记人偶;也练就了最严谨的贵族礼仪。她用自己的行动向他人证明了自己的强大、自己的不凡,而曾经那些羞辱她、把她当工具使用的人再见到她时,无一不会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道歉。

“我想说的是,伊莎,我们没必要退缩自己。我们也无法立刻让他们改变固有看法。我们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强,这样在未来的一天,所有人都会抛除偏见,承认我们的力量。”

“虽然我比你要大将近十岁……但为什么总感觉你活得比我还要透彻呢……”贞德笑了起来。“看来,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值得向你请教。”

“不不,这话言重了,”芙罗莉特连忙摆手,“论人生经验,我想伊莎肯定要比我更多。而且,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强项,没必要拿一个人的强项和另一个人的弱项比啊。”

两人相视一眼,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她们沿着泰晤士河走着,边走边欣赏着周围的夜景。

“莱顿市区的夜景也是这样的吗?”贞德看着周围闪烁的霓虹灯。

“不……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莱顿的夜景了,但是莱顿的夜景是柔和而安静的。你只能看到万家灯火以及昏黄的路灯光。”

“你喜欢伦敦吗,芙罗莉特?”贞德皱起了眉头。

“我这是第一天来……我还不太好说……”芙罗莉特说。

“比起繁华的市区,我还是更喜欢乡下。”贞德说,“毕竟我从小就是在乡下长大的……我不太适应城市的节奏。我觉得,布盖比利亚庄园的氛围非常适合我。”

“是啊。”芙罗莉特捂嘴笑道,“我其实也是乡下生长的女孩。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去市区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因为必须要等到父亲有空的时候,才可以带我去……因为母亲总是在照顾阿塞尼克。”

“那么你小时候一般都干些什么呢?”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喜欢看故事书。据母亲说我认字非常早,不到两岁就可以看简单的书了。”

“后来呢?”

“在我四岁时,母亲为我找了一位老师。他是曾经的莱登骑士团团长有高超的剑术,同时还会拉大提琴。他把他的毕生所学都教给了我。”

“你会拉大提琴?”贞德一脸惊讶。

“是的。但是后来母亲不知为何地对音乐声感到烦躁,我就没再拉过大提琴。”

“这样啊……”贞德表现出了遗憾,“我很想听你拉大提琴的。”

“有机会的。”芙罗莉特摸了摸贞德的背。“等事情结束得差不多了,我要搬离布盖比利亚庄园住。到时候我会买一架新的大提琴,演奏给你听。”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达了莱登夏福特里奇驻英大使馆。

芙罗莉特向门口的士兵报通了和平信使身份,士兵们立刻就放行了。芙罗莉特又在大厅办理了简单的手续。获得暂住权后,她带着贞德来到了住所。

“这里真好啊。”贞德的眼睛里发着光,“相比之下,我们在德意志的据点……”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芙罗莉特安慰贞德,“不管怎样,我们结束了在德意志的使命,辗转来到英国了。接下来就只需要专心完成在英国的任务就好啦。”

“嗯。”贞德把行李安置好,然后躺在床上。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你想狄安娜了吗?”芙罗莉特问。

“当然想。但是,我更希望能跟着芙罗酱。”贞德看向芙罗莉特的眼睛,“而且,我认为芙罗酱没有做错什么。”

芙罗莉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谢谢你这样说,伊莎。”她拉过贞德的手,“离开我们,狄安娜她……会没事吗?”

“应该会吧。”贞德又转头看向天花板。

“对你说哦,芙罗酱,”她接着说,“狄安娜曾经对我说过……如果她的任务结束了,会回到曾经的管家阿列克谢那边。”

“希望她能在那里过得幸福吧。”芙罗莉特低下头。

“你不会回去找她了吗?”

“我……”

芙罗莉特考虑了一会。

“我想回去找她。等我们离开英国后吧。我会去找她。”她说,“我很对不起她……她是我们最亲密的同伴……所以,我不希望她永远离开我们……”

“嗯。去找她吧,芙罗酱。”贞德说,“我想她也会后悔的……离开我们之后。如果我们真的抛弃了她,她会很绝望的吧……”

芙罗莉特没再说话。两人沉默了好久。

“你要睡觉了吗?”贞德发现芙罗莉特突然站了起来。

“不……我要给小格鲁写一封信。”芙罗莉特说。

贞德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是啊。该给他写信了……他是个好孩子,而且差点因为战争失去了生命……不能让他再因为别的原因受到伤害了。”

芙罗莉特点点头。她坐到桌案前,拿出一张信纸,用旁边的笔蘸着墨水在纸上书写起来。

亲爱的小格鲁:

离开了你将近一个周。不知道你过得还好吗?

我和贞德小姐现在正在英国。我们打算见到英王陛下,让他快些结束这场德意志掀起的新闹剧。我们不会让战争再次掀起,也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了。

虽但如此,最近尽量还是不要出门。德意志的街头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安全了……如果实在要出门,见到纳粹党成员和SS的士兵时,一定要远离。希望你可以保护好自己。

                                         你的小姨

芙罗莉特·伊芙加登

写好后,她把信纸折起来装进信封,然后用火漆封了口。

“明天一大早,我就去邮局投递。”芙罗莉特把信装进随身的衣兜。

“所以……明天我们该去做什么呢?”

“白金汉宫前的士兵让我们等待三天时间……明天我们随便在附近逛逛吧。”

“听你的。”贞德把一旁的灯关上。“快睡吧,芙罗酱。”

“好吧。”芙罗莉特脱掉外衣和鞋子,简单的洗漱过后,她躺在贞德旁边的床上。

“最近头还会疼吗?”贞德关心地问。

芙罗莉特偶尔会感到头上传来剧痛。她一开始以为这和自己睡眠不足有关,但是士丁格医生曾经告诉自己,这种头痛症状是天生的。睡眠不足只会加剧头痛。

“最近没有啦。”芙罗莉特轻轻盖上被子,“谢谢关心。”

“我想问你……一个奇怪的事情。”贞德转过身来,面向芙罗莉特。

“什么呢?”

“你……讨厌自己的身体吗?”

“不,完全不讨厌。”芙罗莉特笑了起来。

“即使会经常头痛?”

“即使会经常头痛。”

“即使你有时候会力不从心?”

“嗯。为什么这样问?”

“我……已经忘记了有肉体是怎样的感觉。虽然我这具身体不会给我带来疾病等负面影响,但是我还是厌恶我的身体。所以我想问问芙罗酱。”

“怎么说呢?”芙罗莉特思考了一下,“头痛也好,其他疾病也好,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但是就是因为这些,我才具有活着的感觉。我很喜欢我的身体,因为它可以承载我喜欢的衣服和装饰,而且还可以承载地那样好。”

“……我很羡慕你。”贞德只说了五个字。

“伊莎有喜欢的衣服吗?或者喜欢的饰品?”

“都没有。”

“那伊莎试过化妆吗?”

“……没试过。”贞德说这句话的腔调很奇怪。

“嘿嘿。你想试试吧~?”芙罗莉特坏笑起来。

“我……想试试。”贞德好几次想假意拒绝,但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明天早上,我会给伊莎化上最美的妆。”芙罗莉特听上去很激动,似乎是等不及要看到化好妆的贞德了。

“不需要太花哨啦……淡妆就可以。”贞德的脸红了。

“没问题。因为我平常也只化淡妆,所以我很熟练。”芙罗莉特自信地说。

“嗯,我很期待。”贞德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化妆呢……”

“那我一定得认真起来。”芙罗莉特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是现在化啊,芙罗酱……”贞德无奈地笑了。“明早再认真起来吧。现在,赶快睡觉。”

“好。”芙罗莉特把自己床头的灯也关上,“晚安,伊莎。”


“芙罗酱?你要醒了吗?”天还没亮,芙罗莉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贞德惊讶地看着她。

“嗯。毕竟,今天要给伊莎好好打扮一下啊……”

“你也兴奋太过头了吧……”贞德无奈地笑笑。

“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吧。”芙罗莉特走去洗手间洗漱,她对贞德说。

“好啊。”贞德答应,但是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吃不了,只能看着芙罗莉特吃。虽但如此,只要是陪着芙罗莉特,她就很开心。

五分钟后,全身收拾整齐的芙罗莉特出现在贞德面前。她的头发被梳得特别整齐,精致的头饰像一直以来那样别在前额的头发上。她身上穿着一件皮衣,衣服领子处露出里面穿的白色衬衫。腰上是一条布裙,脚上是一双长筒靴。

“今天也是元气满满呢,芙罗酱。”

“是啊。”芙罗莉特做了个敬礼的手势,“莱登夏福特里奇骑士兼和平信使,芙罗莉特·伊芙加登,随时听候调遣!”

说完这些后,贞德笑得前仰后合。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在听候谁的调遣啊?”贞德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不过,看到你这样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我们走吧。”芙罗莉特拉住贞德的手,一起下楼走到了一层。大使馆住所的食堂就在一层,这一点和德意志的大使馆一样。

芙罗莉特走进食堂,两旁琳琅满目的英式点心令她眼花缭乱。

“请问……这个是什么点心呢?”芙罗莉特指着一个奇怪的点心说道。

“这是‘仰望星空’派。”工作人员说。

“呃……”芙罗莉特想说“好奇妙的命名方式”,但她忍住了。

这个点心乍一看就像普通的派——但是派的内部有好多小鱼的头朝向天空。鱼看样子是被炸过,它们眼睛里空洞的眼白就像在瞪着芙罗莉特。芙罗莉特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是英国的特色点心。你在外面吃不到如此正宗的做法。”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

“好吧。那我要一点尝尝。”她用刀子切了一小部分派,故意避开了鱼头。

“这一个又是什么?”她又指着一个像苹果派一样的点心说。不过和苹果派不一样的是,这款点心上面洒满了杏仁碎。

“这个是贝克威尔塔。经典英式点心。”工作人员说,“确实,比起仰望星空派,这个会更适合外地人的口味。”

“它的馅料是什么?”

“覆盆子果酱、黄油、杏仁粉、鸡蛋和糖。”

“听上去很不错。”贞德说。“尝试一下?”

“好吧。给我一块‘贝克威尔塔’。”芙罗莉特说。

工作人员为芙罗莉特盛了一块贝克威尔塔,并且在旁边挤了一个奶油球。

“吃的时候,可以配着奶油一起吃。味道会更好。”

“明白啦。”芙罗莉特道了谢,和贞德一起走到位置上,开始用餐。

她首先切了一小块“仰望星空”派,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仰望星空派主要是咸鲜的口味。因为芙罗莉特故意没有切有鱼头的部分,所以只能尝到内馅。内馅以鱼肉碎、虾仁、蘑菇、培根为主,芙罗莉特还尝到了浓浓的黄油和鸡蛋的味道。

“感觉怎么样?”贞德坐在芙罗莉特对面,她问道。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有些厌恶这个长相奇特的派。

“意外的还挺好吃?”芙罗莉特边嚼边说。“我想,安德瑞娅应该会喜欢这种口味……不过,鱼头的味道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你还想吃鱼头吗?”

“不想。”芙罗莉特直截了当地说。

“哈哈哈……”贞德又忍不住笑起来。

“为什么要笑?我做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吗?”

“没什么。就感觉芙罗莉特回答得还真是认真呢,我只是随口问你一句味道如何而已。”

“毕竟伊莎没法吃东西……我自然想给你描述得越清楚越好。”

“嗯嗯,我都了解。”贞德说。她看向芙罗莉特的眼神更加柔情了。

“事不宜迟,我再帮你尝一尝‘贝克威尔塔’。”她边说着,边又切了一块贝克威尔塔放进嘴里。

“吃上去非常甜……能清楚地尝到覆盆子的酸甜和黄油的香味。另外,外皮和内馅的口感差距比较大……非常有层次感。”

“听上去不错啊。”贞德说,“如果……我可以跟你一起吃就好了。”

“等将来,科学技术进步了……或许伊莎还可以变成普通人呢。”芙罗莉特说。“不过那时候我说不定就已经变成老太太了。”

“但愿如此。”贞德托着腮,欣赏着进食的芙罗莉特。由于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即使是吃东西时,她的动作都那样优雅。因此,虽然自己无法进食,但只是看着芙罗莉特吃东西,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芙罗莉特又去要了一杯热牛奶,就着牛奶吃完了剩下的贝克威尔塔。

“走吧!”走出食堂后,芙罗莉特拉着贞德准备上楼。

“去做什么?”贞德一头雾水。

“给伊莎化妆呀!”芙罗莉特叫道。

贞德突然回想了起来。

“没想到芙罗酱记得这样清楚……我已经忘掉啦。”

“咦,伊莎忘得好快。我明明早上刚刚给你提到了。”

贞德笑了笑,没有说话。虽然她一直努力表现得很无感,但是她内心一定是有一些小激动的。

两人回到了房间,芙罗莉特让伊莎在镜子前坐好,然后开始在自己的行李包里翻箱倒柜。

过了一小会,她才把化妆品都找齐了。她抱歉地朝贞德笑了笑。

“抱歉,伊莎,我来晚了。”

“没关系。”贞德答道。说实话,她这辈子好像很少照过镜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镜子前坐这么长的时间。

芙罗莉特拿下贞德的发夹,将她柔顺的金色长发梳得披散开来。接着,她开始往贞德的脸上涂抹化妆品。

贞德在一开始非常不情愿,因为脸上的异物感让她很不舒服。但逐渐,她开始惊异于自己颜值的变化。

镜子里的自己比起之前确实变了很多。有了眼影的装饰,她的两只眼睛显得格外有神。粉底更是使她原本有些发黄的皮肤变得像白玉一般润泽。为了不让她的脸显得过于洁白,芙罗莉特又为她上了腮红。樱红色的脸颊让她甚至显得有几分少女的气息。

“感觉怎么样,伊莎?”芙罗莉特笑道。“你看上去真的太美了!”

“意外地……还不错。”贞德左右转头欣赏着化好妆后的自己。她都无法相信妆容对女性的外貌改变竟然会这样明显。“谢谢你,芙罗酱。”

贞德的反应相对平淡,让芙罗莉特有些失望。但是她能看出来贞德心底的喜悦,她自己也开心起来。

“很不一样吧!以后还想化妆吗?”芙罗莉特激动地问。

“……想。”贞德的脸憋得通红,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哈哈哈哈……承认想化妆不需要这么害羞的。想变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啊。”

“真的吗?像我这种……半人半怪物,也配谈‘美’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伊莎!”芙罗莉特面露怒色,“贞德是最温柔最美丽的女孩子。无论何时,这样的印象都不会在我心中发生改变。所以不要再这样说了,不然我真的会生气了。”

“抱歉……我错了。”贞德看出芙罗莉特真的动怒了,她连忙道歉。“谢谢芙罗酱为我化妆。真的很感谢你。”

“这有什么。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天天为你化妆的。”芙罗莉特说。“我们出发吧,伊莎。让英国人们都被我们的法国之花迷住吧!”

“……你这是什么说辞。”贞德忍不住笑了起来。“总之,非常感谢你,芙罗酱。”


 

之后,她们离开了大使馆。

白天的伦敦风光看上去远不如晚上。不过,英式建筑和日耳曼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只有这给芙罗莉特增添了许多新鲜感。

冬天很快就要来了。寒风吹到芙罗莉特身上,不由得让她打了个哆嗦。

“我觉得,”芙罗莉特对贞德说,“比起到处闲逛,我们还是找一个能坐下的地方吧……我感觉有些冷。另外,我们也应该交流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听你的。”贞德在后面轻轻拥住芙罗莉特,希望这样能给她温暖。

芙罗莉特往两边看去,发现马路的对面有一个用黑金配色装修的复古小酒馆,上面牌子上写着“黑王子酒吧”。

“我们去那里怎么样?”芙罗莉特指着酒吧问。

“不,你不能喝酒,芙罗酱。”

“我本不想喝酒……但是,我一直以来就想尝尝英国正宗的基尼斯啤酒……求求你了,就这一次……”芙罗莉特泪眼汪汪地看着贞德。

“好吧,就这一次。”贞德拗不过芙罗莉特,只能跟着她一起过了马路,进入了酒吧。

酒馆里十分嘈杂。芙罗莉特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但是进都进来了,她只好拉着贞德避开人群,走到了吧台的一个角落。

“你好小姐。我有什么可以帮您?”酒保走了过来。

“要一杯正宗的,基尼斯。”芙罗莉特伸出一根手指。

“就要一杯吗?另外这位小姐,可以给您推荐一下我们的马提尼吗?正宗葡萄牙风味。”

“不,我就不需要了。”贞德摆摆手。一个壮汉从她身边走过,像是故意撞了她一下,虽然没把她撞动分毫,但是这样粗鲁的举动还是让她皱紧了眉头。

“赶快喝完,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贞德小声说。

“好吧……”芙罗莉特刚刚回头对贞德说话,她的基尼斯就已经被放在吧台上了。

“小姐的正宗基尼斯黑啤。”酒保说道。

“谢谢。”芙罗莉特拿过基尼斯,和贞德找到了一处还算僻静的角落坐下。她把酒杯放在嘴唇上抿了一口。

“好喝吗?”

“再好喝不过了。”芙罗莉特说。

比起德意志黑啤,基尼斯啤酒的麦香味更厚重。另外还有黑里透亮的颜色。和德意志黑啤沉重的黑色有所不同。她转着圈看了看这杯基尼斯,然后开始小口喝起来。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芙罗酱。”贞德突然说,“在我们来之前,我们有预判到,英国皇室内部可能有绥靖者。如果这样的人已经占据了很高的位置,那么国王陛下的信很可能压根交不到英国国王手中。”

芙罗莉特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是啊,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如果自己在来英国前做出的假设是成立的,那么她们只把信交给白金汉宫前的士兵是远远不够的。

“没错。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要找到一个办法,亲自见到国王。”贞德说。

 

“亲自见到国王~”突然一个人用故意用细长的音调重复了一遍贞德的话。

芙罗莉特和贞德朝一旁看去,只见刚才那个撞了贞德的壮汉正一身酒气地朝她们靠过来。

“两个年轻小姐想要见国王?不会是想要国王的‘恩宠’吧……嗝……”

“……!”贞德想象上次一样报出芙罗莉特的身份,但是她惊恐地发现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都不怀好意地朝她们逼近过来。如果现在报出了芙罗莉特的身份,恐怕更难收场。

“在被国王享受之前……先让我们享受一番如何?”那个为首的壮汉站起身来,走到两人的桌前,把双手压在桌子上。桌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不知两位小姐……意下如何?”他伸手就要抓芙罗莉特的胳膊。芙罗莉特连忙往里一闪,他抓了个空。

“还想欲拒还迎?我喜欢这样……”他继续朝芙罗莉特逼近。芙罗莉特下意识地准备拔剑了。

 

“等一下,这位先生,”

突然,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传来。

芙罗莉特定睛看去,在这群醉酒壮汉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绅士。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白西装,脚蹬牛津鞋,手里拿着一根手杖。虽然上了些许年纪,但是气质仍旧不凡。此时的他用空着的手正了正胸前的领带。

“我看这两位小姐都身份不凡……如果得罪了她们,恐怕各位在清醒之后负担不起……特此来提醒一句。”他平静地说。

芙罗莉特惊讶了。她第一次见到穿着如此得体的绅士。但是像他这样的绅士,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没你的事,娘娘腔。”领头的壮汉一脸不耐烦地回过头来。“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想要去找小妞儿,可以去史密斯大街。”

“别逼我们揍你,老头。”一旁的手下朝他挥了挥拳头。

“好吧。”绅士莞尔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身离去。

“就这么滚蛋吧,狗娘养的。”手下又对走到酒吧门口的绅士说了一句。

芙罗莉特又紧张起来。她本以为这些醉汉会听从绅士的话,没想到他们依然执迷不悟。她的手紧紧握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就在此时,已经走到门口的绅士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微笑。

“明礼,”

他突然大声说了一个词。与此同时,他把酒吧大门上了一道锁。

这些醉汉顿时离开了芙罗莉特,全体转过身来,面对绅士。

“方能,”

第二个词出口,他又给门上了第二道锁。

醉汉们都蓄势待发,有的已经抄起了家伙。

“成人。”

说第三个词的时候,他把门中央的插销也插上了。

醉汉们慢慢朝绅士逼近。他们跃跃欲试地想要痛扁一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你们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绅士突然又说了一句。

醉汉们面面相觑,都没有回答。

“那就来让我给你们上一课吧。”

话音刚落,他用手杖勾起一旁桌子上放着的酒杯,猛地向后甩去。

啪!

一声脆响,酒杯结结实实地砸到为首的醉汉的脑袋上,四分五裂。醉汉顿时被砸晕过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芙罗莉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完全不知道绅士的用意。

一旁的贞德也惊讶起来。

更甚于芙罗莉特和贞德,剩余的醉汉们更是像傻了一样愣在原地。

“你们要在这里傻站一整天吗?还是放开手来,打一架?”

绅士严肃地看着这群醉汉。

“去你妈的——”一个醉汉如梦初醒地冲到前面,对准绅士的脸狠狠挥下一拳。

绅士不急不慌,用手杖拨开了这一拳。他的拳头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接着结结实实地镶在另一个醉汉的脸上。

其他醉汉都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前,势必要给老大报仇雪恨。

绅士冷静地低头躲过一铁棒,然后用手杖钩住一个人的脖子,猛甩出去,让他和另一个人的脑袋碰在一起。之后,他又使了一个扫堂腿,把拿铁棒的醉汉踢倒在地,用力踩了一下他的手。他一声惨叫,只得松开了铁棒。他用手杖勾起铁棒,用另一只手稳稳接住,然后挡住了旁边一个人的一刀。刀子和铁棒碰在一起,发出明亮的火花。他用铁棒挡住醉汉的刀子,同时用手杖猛击他的小腹。那人吃痛,用手去捂肚子。就在这个间隙,绅士又夺过了他的刀子。就在这时,有一个人从他背后准备偷袭,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用铁棒抡向后面,正抡到背后那人的腰。那人惨叫一声,跌倒在一旁。

不一会,好几个罪犯都被他全部制服在地。他把手里的刀子别在腰间,又把铁棒靠在一旁的吧台上,然后像一开始那样正了正领带。

“呼。”他呼了一口气,但是芙罗莉特能看出来,即使经过了这样激烈的打斗,他仍然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希望两位小姐没有受惊。”

“先生!”芙罗莉特突然大声提醒道。

一开始被他用酒杯砸晕的壮汉突然站起身来,正用手枪对准绅士的脑袋,就要准备开枪——

铮!

一声巨响。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绅士拔出藏在手杖里的西洋剑,将醉汉的手枪砍成两段。就像是故意而为似的,西洋剑还砍断了他的右手食指。

“啊啊啊啊啊啊——”壮汉大叫着跌倒在地。他的断指处正在往外飙血。

“给你的一个小纪念。”绅士嘲讽地说着。“满口‘你们的地盘’,要我说,整个牛津都是我的地盘。”他朝满地横七竖八躺着的小混混吐了一口口水。

“谢谢你的提醒,小姐。”他转过身来,浅浅朝芙罗莉特鞠了个躬。

“请问……为什么你要救我们?”

“因为在我看来,两位小姐身份不凡。”他说。“不知我是否有猜对?”

“没错……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绅士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另外,此地不宜久留。如果你想继续和我聊些什么,就跟我来吧。”

芙罗莉特几口就喝完了基尼斯,然后站起身来。

“跟我来吧。”绅士笑了笑,然后离开了酒吧。芙罗莉特和贞德跟在他身后。

“我的车就在那个十字路口等我。不过,容我先夸赞一句,来这里喝基尼斯……还佩有西洋剑……非常有品,小姐。”

“谢谢你……”芙罗莉特脸一红。

十字路口正停着一辆“罗尔斯&莱伊斯”牌汽车。芙罗莉特吃了一惊,即使是自己家布盖比利亚家族,都用不起这样奢华品牌的汽车。

“就凭您的身价……为什么会来这样的地方呢?”芙罗莉特不解地问道。

“我刚才说了,因为这里有最正宗的基尼斯和马提尼。”他说着,打开前面的车门钻了进去。“上车吧,两位小姐。”

芙罗莉特和贞德也上了车。芙罗莉特到现在还满头问号。

“请问……”

“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绅士指示司机开车,然后把头倚在车门上。

“请问……您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无名小辈罢了。你无须记住我。”

“不!您一定是身份极其尊贵的人。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呢?”

“我没有在隐藏……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罢了。”

“那么,至少报通您的名姓可以吗?”

“哈哈,”绅士突然诡异地笑了一声,“上一个想让我报通名姓的人曾经策划了整个一战……”

“什么?!”芙罗莉特浑身一抖,“您说的,难道是‘牧羊人’?难道,您就是在平顶峰上留下信件的牛津先生?”

绅士慢慢地把头回过来。他认真地看着芙罗莉特。

“不会吧……”他难以置信地吐了三个字。“你曾经看过我在阿帕奇平顶峰上留下的信。你到过平顶峰……”

“是的。”芙罗莉特认真地说。“也就是说,您真的是奥利弗·牛津先生。”

“嗯。”牛津点了点头。他回过头去,大笑了起来。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性……确实没想到……看到我这封信的……会是像你这样的美丽小姐。”

“我想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会让您更加惊讶。”芙罗莉特说,“‘牧羊人’从平顶峰上掉下去后并没有摔死。他只是摔断了一条腿,后来被拉斯普京用妖术修复了。再后来,他一直生活在苏联的莫霍·安德里耶夫村。”

“这样吗……”牛津思考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可以的话,请务必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

“莱登夏福特里奇边境伯爵布盖比利亚家族长女、莱登夏福特里奇册封骑士兼和平信使,芙罗莉特·布盖比利亚·伊芙加登。很高兴与你见面,牛津先生。”芙罗莉特正了正身子。“很抱歉,现在在车内,我无法对您行礼。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芙罗莉特·伊芙加登小姐。原来你是莱登夏福特里奇人……”

“没错。我是莱登夏福特里奇人。”芙罗莉特满脸自豪地说着自己祖国的名字。

“另一位小姐呢?”

“我是伊莎贝拉·贞德。是芙罗莉特小姐的同伴。”贞德说。

牛津同样对贞德打了招呼。三个人的距离好像被拉近了。

“不过说起来,上一次被叫‘牛津先生’的时候……我已经想不起来啦。”他笑了起来。

“别人一般称呼您什么呢?”

“‘老爷’,或者……‘牛津公爵’。”牛津莞尔一笑。

“公爵……!”芙罗莉特吓了一大跳。在欧洲国家,贵族爵位按照公侯伯子男递减。自己家只是伯爵世家,而这位先生竟然是英国的公爵……“失敬失敬……牛津公爵。”芙罗莉特连忙赔礼。

“哈哈哈哈。用不着这样。”牛津朝芙罗莉特摆了摆手。“叫我‘牛津先生’吧。听上去更亲切些。”

“好吧,那么……牛津先生。”

“与此相对的,我也就叫你伊芙加登小姐了。可以吗?”

“直接叫我的名字‘芙罗莉特’也可以。”芙罗莉特说。

“那我就不客气啦,芙罗莉特。”牛津回过头来,用他的蓝眼睛看着芙罗莉特。

“你的眼睛是异色瞳啊……”他说。

“是的。我天生虹膜异色。”芙罗莉特对牛津说明了真相。

“很漂亮。很适合你。”牛津直截了当地说。

芙罗莉特脸红了。虽然她知道牛津没有别的意思,但她还是有些害羞。

“马上就到终点了。有话可以留到那里再说。我还有很多朋友想听听你经历的冒险呢……”牛津向前指去。

芙罗莉特从车窗向外看。车子现在正行驶在一条豪华的街道上。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是英式风格的装修,并且店面上面都挂有大英国旗。

“您想把我们带到哪里呢?”芙罗莉特忍不住问。

“‘王牌定制’。就在萨佛大街11号。我们现在就已经行驶在萨佛大街了。”

话音刚落,车子就慢慢停了下来。牛津开门下了车,帮芙罗莉特和贞德开了门。芙罗莉特走下了车。

眼前是一个复古的裁缝店。店铺外有一个展柜,上面展着三件英伦风男士西装。展柜旁边就是大门了。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展柜前的玻璃上印着一串烫金色的英文字母:

Kingsman

王牌定制

“请进。”牛津说着,把大门拉开。玻璃门上方的风铃随风摆动,发出动听的铃铃声。

芙罗莉特和贞德惊讶地进入王牌定制裁缝店。店铺内部的装修也很有英式风味。四处满是木制的复古装饰,座椅和桌子也都是木制的。

“跟我来。”牛津走向前台,“早上好。今天我有两位客人。”

“没问题。试衣间一号时刻为您准备。”前台的店员说道。

牛津点点头,他先是从前台左转,带芙罗莉特二人进入了里屋。

里屋里有一个巨大的会议桌,两边安排有八把椅子。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各种画像。

芙罗莉特一下就被当中最大的一幅画像吸引了:上面画有一个帅气的年轻小伙子,正穿着全套的军装,戴着军帽。他的眼神坚毅,就像一个即将要参战的、已经做好觉悟的准士兵。

“先在这里坐下吧。很快,我的朋友们就要来了。”牛津在上座坐下,然后示意芙罗莉特和贞德坐在他两旁。他看了看手表说。

“能……请问您几个问题吗?”芙罗莉特小声说。

“可以。请随意提问。”

“请问……您是怎么找到‘牧羊人’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牛津看着芙罗莉特的眼睛,“这件事,我准备等朋友们来了再说……听,他已经来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芙罗莉特仔细听。芙罗莉特侧耳倾听,听到了门口的风铃响。

没过十秒钟,一个强壮的男人出现在里屋门口。

他皮肤黝黑,芙罗莉特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欧洲或亚洲血统。

除此之外,他穿着一身和牛津一样得体的西装,戴着眼镜。虽然和牛津一样上了些年纪,但是芙罗莉特能感觉到,他的体术一定非同一般。

“早上好,老爷。”他先对着牛津低了低头,然后又转向了芙罗莉特二人。

“很高兴见到你们。你们是老爷的客人吧。”

“是的。”芙罗莉特点头,“很高兴见到你。”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老爷的仆人,亚拉斯托·缪拉。你们可以直接叫我亚拉斯托。”他自我介绍道。

“我是莱登夏福特里奇和平信使,芙罗莉特·伊芙加登。叫我芙罗莉特小姐就可以。”芙罗莉特也说。

“我是伊莎贝拉·贞德,芙罗莉特小姐的同伴。”贞德也表明了身份。

“好的,芙罗莉特小姐,贞德小姐。”亚拉斯托朝两人恭敬地鞠了个躬。“如果有什么想要我做的,请随时吩咐。”

门口的风铃此时又响了起来。

“很好。我的朋友们都到齐了。”牛津一拍手。

芙罗莉特和贞德朝门口看去,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位女仆。

她有黑色的短发和碧蓝色的眼瞳,穿着一身标致的女仆装,脚上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她走起路来的时候,高跟鞋发出嗒嗒的声音,就像下雨。

“老爷,早安。”她和亚拉斯托一样,先给牛津道了早安。“请问,这两位……”

“我来为你介绍一下,福尔摩茜。”牛津对门口的女仆说,“这位是莱登夏福特里奇和平信使芙罗莉特。这位是她的同伴贞德小姐。两位小姐,这位是我的女仆……福尔摩茜。”

芙罗莉特和贞德向福尔摩茜问好。

“早上好,两位小姐。”福尔摩茜撑起裙子,做了一个标准的行礼动作。这动作即使是在芙罗莉特看来,都觉得无比标准。“很高兴,与你们见面。”

她的动作是那样优美。此时的她完全不像一个女仆,反而像是某个家族的大小姐。

牛津示意福尔摩茜落座。福尔摩茜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芙罗莉特身旁。

牛津拍了拍手。“请各位把眼镜戴上。”

他首先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一副眼镜,将其戴上。芙罗莉特不明就里,也学着他的样子拿出眼镜戴上。她和贞德互相看了一眼,都差点被对方滑稽的样子逗笑——她们都从来没戴过眼镜。

“严肃些,小姐们。”牛津敲了敲桌子。“另外,请看那边。”

牛津指向一旁的一个空相框,上面正映着一个老人的脸。

“上午好,‘帕西瓦尔’。”牛津对相框说。

“上午好。”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说道。芙罗莉特和贞德又对视了一眼,她们不明就里。

“今天,我召集你们来。是为了向各位引荐我们的新成员的——这位,是莱登夏福特里奇和平信使,芙罗莉特小姐。我想,她有资格继承我们尚且缺失的‘莫德雷德’代号。”

“等等……您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芙罗莉特一头雾水。

“抱歉小姐。我也许为您隐瞒了一些事情,那么现在,听我娓娓道来吧……”

“将‘牧羊人’逼下悬崖后,我们从山顶的小木屋里拿到了负片样本。将这个样本交给美国总统后,美国同意参战。之后,我们获得了战争的胜利。我本想就此隐退,但是凡尔赛条约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凡尔赛条约的内容太过极端,很可能再次导致战争。所以,我成立了‘皇家特务’组织。就在这间‘王牌定制’裁缝店。而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初代‘皇家特务’成员。我的代号是‘亚瑟’;亚拉斯托的代号是‘默林’;福尔摩茜的代号是‘加拉哈德’。而相框里的,也是乔治国王——他的代号是‘帕西瓦尔’。现在,我们的‘莫德雷德’代号还缺少一个继承人。我想,芙罗莉特小姐有望胜任。”

“等等……”牛津说得太快,芙罗莉特的思维有些跟不上了。“‘负片’是什么?它和美国总统又有什么关系?”

“看来,必须向你说明这一切,你才能接受我的请求啊……”牛津叹了口气。“‘牧羊人’曾经派他的手下,‘黑卡蒂’……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去用身体诱惑美国总统。同时,她把这一切都用录像机拍了下来,洗成了一卷负片。他就用这个负片来威胁美国总统,一旦他参与战争,他就会把负片公之于众。到那时,总统的颜面扫地,美国人们便不会再支持总统做出的参战决定了。”

“那么……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美国总统又为什么会帮助协约国呢?”

“我曾经亲自去了总统府,见到了这个‘黑卡蒂’。我用绳子把她勒晕,然后从总统助理那里得知了这件事。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他捋了捋下巴,“德国的蠢皇帝曾经发了一封电报给墨西哥总理,让他进攻美国,从而使美国自顾不暇,这样就不会参与欧洲战场了。”

“原来是这样……”芙罗莉特恍然大悟。

“所以,我们的需求,你考虑得如何了?”牛津对芙罗莉特说。

“成为‘莫德雷德’吗?加入‘皇家特务’后,我有什么必须要做的吗?”

“你需要积极完成皇家特务给你派发的任务。只要你完成得够好,我们会给你非常高的津贴。别忘了,连国王陛下都是我们成员的一员。无论你想要什么——黄金,土地,爵位,都可以得到。前提是,你要完美地完成我们给的任务。”

“但是……加入组织后,我还能去做我的和平信使吗?”

“很明显不能。你将永远是皇家特务组织的一员,直到你去世的那一天。”

“那很遗憾,请容我拒绝。”芙罗莉特站起身来,朝在座的人和国王一鞠躬。“我是莱登夏福特里奇的和平信使。我最优先的任务是尽我微薄之力,去努力维护欧洲以及世界的和平。这是我爱人,我母亲,以及我最迫切的希望。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加入。”

牛津皱着眉头看着芙罗莉特。他沉默许久,才说了话。

“好吧。我不强求你。刚才没有告知你就先进行了仪式,多有冒犯了。”他朝芙罗莉特低低头。

“不!没有!”芙罗莉特连忙摆手。这可是大英帝国的公爵啊。此时,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对自己致歉。她对牛津更加钦佩了。“我想……您的组织……同样也是为了世界和平而生,那么我们也许可以……合作……什么的……”芙罗莉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终于明白,自己是一个极小的个体。在向有英国国王参与的组织提要求的时候,她紧张地差点咬到舌头。

“嗯。你说得对,芙罗莉特。”牛津说,“虽然我们国籍不同,组织也不同,但是我们都秉持着世界和平的心愿。所以……”他站起身来,“同意与芙罗莉特小姐合作的,请举手。”

亚拉斯托和福尔摩茜都举起了手。

“我举手。”相框里的声音也说。

牛津最后也把自己的手举起来。“那么,全票通过。芙罗莉特小姐,从今天起你就是皇家特务,以及王牌定制的座上宾了。有什么想要我们帮助的,都可以随时向我们说。”他又重新归座,“同时,我们有什么想要你帮忙的,也会对你说的。还请尽量帮忙。”

“好的。谢谢您,牛津先生!”芙罗莉特鞠了一躬。

“另外,像这样的非官方场合,请叫我们的代号。”

“亚瑟……先生。”

“很好。那么我们的会议就暂时解散了。毕竟,国王陛下还有事要忙……”

“等一下!”芙罗莉特突然说。她单膝跪地,面对空相框里的国王的脸。

“国王陛下……我前些日有将一封信交给白金汉宫前的士兵……不知道是否有传达到您的手里?”

“一封信?”国王乔治思考了一下,“我并未收到。是不是士兵将这件事忘了?不过别担心,明天早上八点钟,你可以直接来拜访白金汉宫。我会亲自接见你。”

“真的吗?”芙罗莉特感动不已。“我以及莱登夏福特里奇都对您的热情表示衷心的感谢,国王陛下!”

“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那么明天见吧。”

他话音刚落,相框上的头像就消失了。

“请各位摘下眼镜。”牛津说。

“请问……为什么刚才要戴眼镜呢?”贞德不解地问。

“眼镜是我们正在研究的一个对象。我们的技术部门有信心将眼镜赋予扫描以及投影功能。刚才你们看到的空相框里的头像就是投影功能。现在只是雏形,到了完成的时候,你戴上眼镜将会看到对方站在你的面前。就像现实一样。”

“好神奇……”贞德惊讶了。

“现在,我们的会议结束了。”牛津也把眼镜摘了下来。“可以的话,两位小姐……请跟随我来到我的庄园。我有很多话想跟你们聊。”

“我当然愿意。”芙罗莉特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讲真的,我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当初留下那封信的时候,根本就没抱有期望有人能发现它……因为,能够历经艰险再次来到阿帕奇平顶峰的人,一定也是为了探究‘牧羊人’的秘密而来的吧……我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能找到我的信,而且是两位小姐。”

“我当时也没想到,在未来会亲自见到您。”芙罗莉特说,“其实我从看完那封信开始,就已经想见您一面了。”

牛津微笑了起来。“两位,跟我来吧。亚拉斯托、福尔摩茜,你们中午十二点前回到庄园就可以。”

“收到。”

“了解,老爷。”

牛津点点头,他带着芙罗莉特和贞德走出了“王牌定制”裁缝店。

他的车依然在门口等着。他替芙罗莉特她们开了门,然后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回庄园吧。”他对司机说。司机发动汽车,车子朝前开动。

罗尔斯&莱伊斯牌汽车坐起来非常稳。芙罗莉特几乎感受不到颠簸。“昂贵的车就是有昂贵的道理啊。”她想。

“现在,轮到我问你们问题了。”牛津对芙罗莉特和贞德说。“你为什么要追查‘牧羊人’?你们又是从哪得知他曾经是在阿帕奇平顶峰上的呢?”

芙罗莉特把安德瑞娅的故事、和狄安娜一起去找到普林西普,以及跳伞到阿帕奇平顶峰上的事都告诉了牛津。牛津津津有味地听着。

“勇敢的小姐啊。我理解为什么你们的国王会选你当作和平信使了。”

芙罗莉特的脸红了。

“‘牧羊人’有七瓶‘圣水’。他用其中的六瓶完成了一战的阴谋。”芙罗莉特说,“您知道他的‘七神计划’吗?”

“这个……我不知道。”牛津说,“我只是知道普林西普的身体异于常人,在他身边经常会发生一些反常的事情。他也正是因为这层加护而大难不死。他莫非就是因为‘圣水’才拥有这种能力的?”

“除了普林西普,还有六个人也有这样超凡的力量。她们分别是我的母亲大地女神盖亚,杀戮女神安德瑞娅,圣女贞德,冥府女神黑卡蒂,圣僧拉斯普京,还有战争之神阿瑞斯。”

“真是奇妙啊。”牛津看芙罗莉特的眼神更加深邃了,“原来,你的母亲就是‘莱登夏福特里奇的最强少女兵’……”

“您也了解我母亲吗?”芙罗莉特激动不已,看来,母亲的名号已经传遍了欧洲大陆。

“我确实不知道居然有七个人都有这样的超人能力。”牛津摇了摇头,“但是你说的这几个人,好多我都曾有亲自见过面。”

“都是谁呢?”

“斐迪南大公被刺杀的那天,我就坐在他的前座。”牛津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是我的挚友之一。在他去世之前,我的另一位朋友基奇纳就已经提醒过他,让他注意自己的安危。但是他把基奇纳的话当了耳边风,最后才导致他惨死在塞尔维亚街头。”

“……对不起。”芙罗莉特低下了头。

“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芙罗莉特。”牛津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芙罗莉特,“不好意思,我说跑题了。我想说的其实是,在刺杀结束后,我第一次见到了普林西普。”

“可是你后来不是又见过他一次吗?”

“确实是。但是见他的第一面,就是在刺杀之后。”牛津沉默了,像是在思考。“再后来,我去了沙皇俄国,见到了拉斯普京。”

“您见过拉斯普京!”芙罗莉特捂住嘴巴。

“是的。当初就是他蛊惑沙皇,想让他退出战争。”牛津叹了口气,“我当初迫不得已,在克里姆林宫杀了他。”

“您杀了他?”芙罗莉特疑惑地皱起眉头,“可是他一直活到一战之后……后来跑到了立陶宛……是我在那里把他彻底杀掉的……”

“什么?”牛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用剑捅穿了他的心脏,又把他拖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即使刺穿心脏也不足以致他于死地,他也应该溺死了才对呀。”

芙罗莉特摇了摇头。“关于‘牧羊人’和‘七神’的谜团太多了。即使是我们亲历者也说不好。”

“我有一个想法。”贞德突然说。

“什么?”牛津问。芙罗莉特也看向了贞德。

“可能因为我也是‘七神’之一……我能感知到一些事情。”她不自在地正了正身子,“‘牧羊人’曾经说,拉斯普京的神格和人格融为一体了……会不会是因为,牛津先生杀死了他的人格,而他的神格接管了他的躯体呢?”

“嗯……有道理。”芙罗莉特点了点头。可是她看向牛津,他还是一头雾水。

“什么是‘神格’?”

“就是摄入‘圣水’后的产物。”芙罗莉特解释道,“每一个喝下‘圣水’的人都会产生神格。这和他们本人是分开的。喝下‘圣水’后,他们每个人都会多少受到‘神格’的影响。不过……也有例外。”她想了想,“比如,贞德小姐,以及普林西普,他们貌似就没有神格。”

“好吧……看来我了解的还是太少了……”牛津捂住额头,“现在听你们说的内容,我就已经晕头转向了。”

“那……您继续说吧。”芙罗莉特说,“刚才打断了您实在抱歉。”

“最后,我听说美国总统也正在被人影响,我就又亲自去了美国,见到了黑卡蒂。她当时几乎没有反抗,被我勒晕在地。之后她就被关了起来。”

几乎没有反抗……可能,那个时候的“黑卡蒂”其实是黛菲妮娜吧……芙罗莉特一阵伤感。

“可是,美国总统表示,没有最重要的负片,他就拒绝出战。所以我根据黑卡蒂围巾使用的阿帕奇羊毛,找到了阿帕奇平顶峰。这就是以往的经过了。”牛津说完,回过头来看着芙罗莉特。

“也就是说,您曾经也亲眼见过三个‘神’……”芙罗莉特说道。

“准确地说,是四个。还有面前的贞德小姐。”牛津笑了。

“老爷,就快到了。”司机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我们回到庄园再聊吧。”牛津说。

芙罗莉特向外看去。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草坪,他们显然正处在郊区。而车子面向的地方,有一个极其豪华的庄园。

庄园外是用白色大理石砌的墙,用了很多英伦风的装修风格。庄园两侧还停有两架飞机。

车子很快在庄园的门口停了下来。

“下车吧,小姐们。”牛津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芙罗莉特也打开了车门,和贞德一起走下了车。

“跟我来。”

牛津在前面带路,芙罗莉特和贞德跟着牛津进入了庄园内部。

庄园内的布局整体上来讲和布盖比利亚庄园还有些相似。同样都是两层的别墅式设计,一层主要是餐厅、厨房以及会客室,而二楼就是卧室和书房。

牛津带着芙罗莉特二人上了楼,来到一个房间跟前。

“这里是我的书房。”他打开门,示意芙罗莉特和贞德进去。

芙罗莉特走进了书房。和父亲的书房无异,房间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角落处还有一个书桌,上面摆了一些金银制的摆件和收藏品。

“请问……为什么要带我们来书房呢?”贞德问。

“因为我想接着车上的话题,继续跟你们聊聊。”牛津笑了笑,“当然,我们不是在这里聊。有一个更好的地方……”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金属徽章,放在了书架上的一个缺口处。

轰隆隆……

面前的书架顿时运动起来,不一会就出现了一个通道。

“请进吧。”

“您用来开门的密钥……是维多利亚勋章吗?”芙罗莉特小声问。

“是的。我年轻时曾经得过一枚维多利亚勋章。但是这一枚并不是我的。而是我儿子——康拉德的。还记得王牌定制会议室当中的那幅画像吗?那就是我的儿子。”牛津的眼睛有些湿润。“但是,他在一战的战场上牺牲了。牺牲前,他为英军带来了使美国不得不参战的证据——就是德皇凯撒给墨西哥总理发的那封电报原件。因此,他才获得了维多利亚勋章。

“战争……让我们都失去了太多,芙罗莉特。”他转过身来,对芙罗莉特说,“你姐姐是被英军杀死的。对此,我向你表示衷心的歉意。”

“不……您为什么要道歉呢……在战场上,本就是阵营优先……”芙罗莉特的眼睛也湿润了,“所以我才努力想要阻止战争,让我们的下一代不要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你是勇敢而伟大的,芙罗莉特。”牛津赞叹道。“我想,等到世界真正和平的那一天,没有人会忘记你作出过的贡献的。”

芙罗莉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她用袖子捂住脸。

真的……会等到世界和平的那一天吗?

 

 

 

与此同时,莱登夏福特里奇莱顿郊区,布盖比利亚庄园。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正在做着家务,突然听到前门被敲响。

这个时间……还会有谁前来拜访呢?她疑惑不解。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她只得暂时放下家务来到前门,轻轻把门打开。

门口,正站着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

“您就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夫人吧。别来无恙。”男人行了个礼。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薇尔莉特连忙还礼。

男人的嘴角诡异地向上翘起。

“我是芙罗莉特小姐的朋友。请问她不在这里吗?”

“抱歉,她已经去英国了……不知你找她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我,我帮您写信传达给她……”

“不用了。谢谢你的回答,伊芙加登夫人。”

“这样可以吗?你不是有事情要找她……”

“是的。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一个一直以来的愿望想要实现……”

“你在说些什么?”薇尔莉特皱起眉头。她感觉眼前的男人语无伦次。

“……那就是,我一直想要会一会‘莱登夏福特里奇的最强少女兵’。”

男人突然拔出匕首,朝着薇尔莉特扑过来。他的动作就像闪电一般。

“瑞士雇佣兵,代号‘幽灵’,多有得罪了!”

“最强雇佣兵”幽灵碰到“最强少女兵”薇尔莉特,将会发生什么呢?芙罗莉特在英国又会经历哪些冒险呢?

敬请期待《花之女神的永恒花园》第八章——《花之女神与皇家特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