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女神的永恒花园》第二章  [1922-1923]

花之女神与狩猎女神

花の女神と狩猟の女神

The Goddess of Flowers and the Goddess of Hunting

作者:淳于松龄

作者:淳(じゅん)于(う)  松(しょう)齢(れい)

Written By Songling Chunyu

※本系列所提到的有关历史的内容纯属虚构。请勿代入真实的历史。

 

Η μητέρα έχει δημιουργήσει μια σκληρή κόρη

大地母亲造就了凶残的女儿

Ποτέ μην ικετεύεις για συγχώρεση

绝不祈求原谅

Οι θεοί έριξαν μια ισόβια ανύπαντρη θεά κυνηγιού

神灵们铸就了终身未嫁的狩猎女神

ήρεμη και συγκρατημένη ακόμα και σε μια καταιγίδα

纵若处于风暴也镇定自若

Πάντα αναρωτιέμαι

我总在思索

Γιατί όλοι απαιτούν περισσότερα?

为何他们总是会要求更多?

 

引子

1913年,希腊奥斯曼交界处,新领地塞萨洛尼基行宫内。

王座上坐着一个白胡子老者。但在王座后面,隐约能看到两只眼睛。

“(希腊语)狄安娜,退下。” 

近乎耳语的声音。

“(希腊语)可是……”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好的,母亲大人……”

白色胡子的老者抬起了手,示意面前的人再靠近些。

“(希腊语)国王陛下,请允许我向您贡献这份机密文件。这将成为您攻下奥斯曼的重要……”

老者伸手正要接过。

递文件的使者突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土耳其军刀。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老者还愣在原地,刺客已经突进而上。

军刀准确无误地插入老者的咽喉。

“有刺客!!!”

这时才传来大喊,庭室内一片混乱。但是,庭室的门已经被锁住,其他大臣们只能干着急。

刺客拔出军刀,鲜血溅满全身。他没有去看四周的骚乱,因为他发现王座后面的暗影中有两只眼睛。

他径直走向王座后方。

“喝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一个穿着便装的女人飞扑出来,扑倒了刺客。

刺客奋力挣扎着,用军刀猛刺女人的两肋。

女人软倒下去,他扒开女人,扔下军刀,飞快地逃了出去。

王座后的眼睛这才闪了出来。那是一个小女孩,有棕色的头发和眼睛。她白色的纱裙裙底已经沾满了鲜血。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地上重伤的女人。

“狄安娜……过来。”

“是,母亲。”小狄安娜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把你的王冠给我。”

狄安娜颤抖着手,摘下了头上的王冠,递到女人满是鲜血的手里。

女人捡起身旁的军刀,把刀尖插到王冠的缝隙中,一块块撬下上面镶嵌的宝石。

“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保护你哦,狄安娜。”女人苦笑着,用瞳孔涣散的眼睛盯着狄安娜,把撬掉宝石的王冠递给她。“拿着……去找管家阿列克谢……让他带着你快走!”

狄安娜接过失去了宝石的王冠。机械地转身从侧门离去。她的眼泪滑落,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落泪。

庭室里,只留下了老国王和女人的尸体。


1922年秋天。

芙罗莉特·伊芙加登从地上惊醒。

她用手摸了摸四周,被子已经不知所踪。她顺势闭上眼睛。

梦里,她又见到了安德瑞娅。

梦中的安德瑞娅死死掐住芙罗莉特的脖子,质问芙罗莉特当初为什么要制止她。如果不是因为芙罗莉特的制止,她就不会死了。

是啊。芙罗莉特也这么想。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纠结于此。

也许,是自己害死了安德瑞娅。

在梦中,她惊恐地后退着,一阵坠落感。猛然惊醒,她发现自己掉到了床下。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挣扎着爬了起来。

转头看了看时钟,现在才凌晨3点。

她从墙上拿下皮大衣,走出了房门。她走出布盖比利亚庄园,来到了曾经和海伊娜玩耍的地方。她们搭建的秋千还在上面。

她又回想起了曾经和安德瑞娅一起度过的时光。

一战结束后,她根据安德瑞娅的遗愿,分别去了法尔克斯庄园和恩希昂纳图瓦的鲍尔农庄,见到了尼科拉斯的父母和鲍尔的女儿们。她向他们诉说了他们的亲人在战场上的英勇和光辉事迹。

她还记得,法尔克斯夫妇在听自己讲述的时候虽然已在尽力忍耐,但是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芙罗莉特感动之余,很高兴法尔克斯夫妇还挂念着他们的儿子尼科拉斯。

伊莱亚斯·鲍尔的大女儿克莱尔·鲍尔热情接待了芙罗莉特。简单的寒暄过后,芙罗莉特向她诉说了伊莱亚斯的事情。

“你父亲……在战场上表现得很英勇。但他因为对英国兵的仁慈被反过来夺去了性命。”

“……嗯。”克莱尔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芙罗莉特看着伤心的克莱尔,自己也落泪了。

“请问小姐您是……?”

“伊莱亚斯先生的战友,安德洛克达斯娅·柯尔尼希的姐姐。芙罗莉特·伊芙加登。”

“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克莱尔抓住芙罗莉特的手,“安德洛克达斯娅小姐呢?”

“她也不幸牺牲了。在她的最后时刻,我从她那里得知了战友们的故事。”

“谢谢你,芙罗莉特小姐。还有安德洛克达斯娅小姐。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

“喂,姐姐,为什么还不来陪我玩啊。”一旁,克莱尔的小妹妹跑了过来。

芙罗莉特转头看去,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看上去十岁左右。

“乖,我正在跟这个姐姐说重要的事情,一会儿再陪你玩。等等哦。”

“姐姐为什么哭了啊?是这个姐姐惹你哭了吗?”小姑娘看向芙罗莉特的眼神中充满怨恨。

“不、不是这样的……”克莱尔摆手道,“这个姐姐是我们家的恩人……你要感谢她……”她突然泣不成声。

“果然还是这个姐姐欺负你了吧!”小姑娘将克莱尔护在身后,恨恨地朝芙罗莉特做了个鬼脸,“不许你欺负我姐姐!”

克莱尔从身后抱住小姑娘。

“真的不是哦……这个姐姐是爸爸派来给我们送信的。”

提到“爸爸”,小女孩两眼放光。

“爸爸?太好了!他已经出去好久了,什么时候才回来啊?之前他还答应我回来就给我买棒棒糖吃。还要带我去集市……”

“乖妹妹,爸爸他要出很远的远门,暂时回不来啦。将来,如果有机会,”克莱尔仰起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还可以再见到他哦。”

“小气鬼爸爸,他是不是不想给我买糖吃,才赖着不回来啊。”

芙罗莉特看着姐妹二人,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匆匆告别了鲍尔一家,踏上了归途。

回国后不久,她收到了法尔克斯夫妇的引荐信,向莱登夏福特里奇王室推荐了作为和平使者出行的芙罗莉特。她这才被封为骑士。

从回忆挣扎出来的芙罗莉特看着地上被风吹起的落叶。她的思绪渐渐转回现实。

“芙罗莉特?”

她猛地听到一个声音。

“父亲?”她转过头来,吉尔贝鲁特·布盖比利亚从远处走近。

“芙罗莉特……”吉尔贝鲁特风尘仆仆,还穿着军服,看样子刚刚从军队回来。

“怎么了,父亲?”

“你怎么这个时间了还在外面?”

“我……做了噩梦。醒来后睡意全无,就出来转转。”

“熬夜对女孩子不好……我相信你心里有数。比起这个,关于‘牧羊人(Der Schäfer)’的事情……我找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芙罗莉特兴奋起来,“父亲,你有了‘牧羊人’的消息?”

“是的。从一个同事那里听到的……他有一个德意志军队里的朋友,听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1914年刺杀斐迪南大公夫妇的加瓦里洛(Gavrilo)·普林西普(Princip),和‘牧羊人’有关系。”

“他现在还活着吗?”

“不知道。听说已经得肺结核死在了监狱里。但是,据我的朋友说,有一个‘空着的’牢房每天都会有人进去送饭。我感觉这可能是一个突破点。你可以去调查一下。”

“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去屋里休息吧,这件事情改日再说……”

“不。我连夜赶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他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返回还来得及。你不要告诉你母亲我回来过。不然让她担心。你记住我说的话就好。普林西普是塞尔维亚的萨拉热窝人,我想你可以先去那里查查消息。以你的和平信使身份,我想这应该比较简单。好了,我现在要回去了……祝你好运,芙罗莉特。”

吉尔贝鲁特拥抱了芙罗莉特,转身离去。

芙罗莉特在东方太阳的微光下,回到了庄园里。她准备好了自己的行李。又揣了一张欧洲地图。

八点半,她到母亲的房门前敲门。

“母亲。起床啦。”

门被打开了一个缝,穿着睡衣的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伸着懒腰走出来。40岁的她金色的头发中已经掺杂了几缕白丝,但是脸仍然和年轻人一样水嫩。她从芙罗莉特的手中接过热咖啡,在口中酝酿了两口。

“昨晚我听到你有出门……没事吧?”

“没事的,母亲。……又是噩梦。”

薇尔莉特心疼地摸摸芙罗莉特的脸。“这些年辛苦你了,芙罗莉特。”

“没关系。”芙罗莉特拉开窗帘,任凭暖洋洋的朝阳光洒在自己身上。“已经都过去了。”

她帮薇尔莉特把床整理好。

“我准备了早餐。您现在要去吃吗?”

“现在还不饿。芙罗莉特,昨晚你父亲有回来吗?”

“……没有。”芙罗莉特迟疑了一下,说。

“……这样啊。”芙罗莉特看到母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母亲……我……恐怕要出一趟远门。”

“远门?去哪里?”薇尔莉特的语气中带着担心。

“去塞尔维亚。父亲写信告诉我,在那里也许可以找到‘牧羊人’的线索。”

“会不会有危险?”

“我想我只会在市区活动,并不会去偏僻的地方。更不会遇到什么劲敌。所以大可放心。另外,我的剑术也不是一般的。”

“好吧,芙罗莉特。你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就出发。坐火车的话,今天下午时分就可以到达。”

“好吧。”薇尔莉特说。“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卷到奇怪的事情里面去。”

“我知道,母亲。”

“那就一路顺风。”

芙罗莉特拿上行李,离开了布盖比利亚庄园,赶到了莱登的火车站。

她登上了去往萨拉热窝的火车,坐在座位上。

由于凌晨三点就起了床,她感到有些头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夕阳已经西落,她急忙跑去问列车员,但是列车员只会希腊语。她又只好去了列车长室,见到了列车长。

“请问,现在到了哪里?”

“现在已经快到希腊了,正在希腊和塞尔维亚的交界处。”列车长操着蹩脚的日耳曼语回答。

“什么?已经快到希腊了……”芙罗莉特心里一惊。她的目的地本来是萨拉热窝,现在已经过了好远。

“下一站在什么地方?”

“下一站是希腊和塞尔维亚交界处的斯口普耶,旁边就是月光森林。那里可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芙罗莉特想了想。她必须尽快赶到萨拉热窝。她只能在下一站下车了。

 

 

 

 

 

下车后,她四处看了看,四处除了森林,没有任何房屋建筑。

她打开地图,根据火车轨道判断了方向,向萨拉热窝的地方走去。

也许,再走不远就是回去的火车站?

不知走了多久。月亮已经高高地升起,透过树木的枝杈洒下来,整个森林像是被加了一层蓝色滤镜。

怪不得这里被叫做“月光森林”。芙罗莉特想。

走了不远,前方出现了一个湖泊。她打开地图,借着月光看着。这个湖泊叫做阿耳忒弥斯湖。

阿耳忒弥斯……月光女神……芙罗莉特陷入沉思。

哗啦!

一声清脆的水声,将芙罗莉特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定睛看去,湖面上升起了一个优美的躯体。

她仔细看,是一个少女,正在湖里洗澡。她的衣服正在旁边的树梢上挂着。

也就是说,她现在一丝不挂?

她停止思考,连忙向后退去。

可是湖中的少女已经发现了她。

“(希腊语)不许动。”

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弓,正张弓搭箭瞄准芙罗莉特。

“(希腊语)你再动一下,我就放箭了。”

芙罗莉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看到了少女正拉弓瞄准自己,只好双手举起。

“(英语)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来到这里的!我在附近迷了路。”

“(日耳曼语)真的吗?听你的口音,你应该是德意志人……不,莱登夏福特里奇人。”少女用熟练的日耳曼语说。

薇尔莉特吓了一大跳。她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的少女会熟练地说日耳曼语。

“是的,我叫芙罗莉特·伊芙加登……来自莱登夏福特里奇的莱顿。我想去萨拉热窝,但是不小心坐过了火车站,”芙罗莉特用日耳曼语解释道。

“好吧。看你的语气,应该不像是说谎。”少女收起了弓和箭,游向岸边,把衣服披在身上,走上岸。

“请问,你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在这里?”芙罗莉特忍不住问。

“我叫狄安娜(Νταϊανα)。狄安娜(Νταϊανα)·阿尔特弥斯(Άρτεμις)·格鲁克斯伯格(Γκλίκσμπονργκ)。”

芙罗莉特看向狄安娜,她的背上披着衣服,其他地方还是一丝不挂。

“你可以……先把衣服穿上吗?这样不太好说话吧……”

“为什么?这样身上的水更容易干。而且都是女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芙罗莉特这才看出,狄安娜和自己差不多岁数。

“没……只是……”

狄安娜甩甩头发,从一旁的石块上拿起一个王冠,戴到还湿漉漉的棕色短发上。

芙罗莉特注意到,这个王冠的材质并不一般,但是上面却灰扑扑的,没有任何装饰物。

狄安娜转身就走。芙罗莉特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

“……?”芙罗莉特被问得僵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该不会是想到我的家里蹭吃蹭喝吧。”

“不是……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芙罗莉特说,“还有,为什么你会日耳曼语?为什么会生活在这种地方?”

“对我来说,你跟我刚才想的差不多。”狄安娜叹了口气,“先跟着我回屋子吧。到那里我再告诉你。”

狄安娜带着芙罗莉特在森林里走了一阵,到了一个小木屋前。

“东南边的陷阱又抓到东西了……一会要去看一下才行……”她扒拉了一下泥土,自言自语道。

她打开木屋的门,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将芙罗莉特关在外面。

“那个。我进去了……”过了一会,芙罗莉特说。她轻轻打开门,走了进去。

木屋里非常简陋,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弓和箭袋,还有动物的皮毛。

左边是一个很小的厨房,燃尽的柴火上摆着一个小锅。

她刚回过神来,穿好棉衣的狄安娜已经出现在她面前了。

“你等一下。我去生起壁炉。”

狄安娜走向小得仅供两个人坐得下的客厅,用一旁的打火石把壁炉里仍未燃尽的木柴重新点燃。她又捡了一根点燃的木柴,走到厨房丢到煮锅底下。她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个盒子摇了摇,倒了一些盒子里的粉末在煮锅中。之后才走到芙罗莉特面前。

“坐下吧。”她指指客厅里的椅子。

芙罗莉特坐到了椅子上,狄安娜坐在另一把上。

“都怪你。我的手现在还疼着呢。”她甩了甩刚因为徒手拉弓被勒得通红的左手。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先问问你吧。你是莱登夏福特里奇人,为什么要去萨拉热窝?你肯定知道那里曾是一个什么地方。”

“这个……不便透露。”

“好。既然你不便透露,那么我也没什么跟你说的了。”

…………

“我去萨拉热窝,是为了调查加瓦里洛·普林西普的消息。”两人沉默许久,芙罗莉特这才说。

“普林西普?你去调查他?为什么?”

“我的姐姐……曾被一个神秘人——‘牧羊人’所压迫和操控。我听说普林西普和‘牧羊人’有关系,所以才去调查。”

“你找到这个‘牧羊人’又有什么用呢?”

“我的姐姐……已经过世了。她的遗愿就是让我找到‘牧羊人’,问清楚她的身世。”

“这样啊。”狄安娜站起身来,去厨房端来一锅热腾腾的液体。浓醇的咖啡香气弥漫在小屋中,和壁炉散发的暖意混合在一起,让人舒服。

芙罗莉特这才知道刚才狄安娜往水里加的是咖啡粉。

狄安娜分别给自己和芙罗莉特倒了一杯咖啡。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刚才就想问你,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是你什么人?”

芙罗莉特一惊,连忙说:“她是我母亲……为什么你会知道……?”

“刚才你报通名姓之后我就想问了。据我所知,世界上姓伊芙加登的人可不多。”

“你又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孤身生活在这里?”

“我看你不像坏人。而且是薇尔莉特的女儿,我也就告诉你了。我是希腊当今的国王——康士坦郡一世的私生女。”

芙罗莉特又吓了一跳。

“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8岁的时候,我祖父,也就是希腊上一位国王约奇一世遇刺身亡。因为我的身份特殊,所以离开了希腊,来到这里隐居。我在这里以打猎为生。”

“天哪。”芙罗莉特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看样子你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消化。你先在这坐着,我出去查看一下陷阱。”

芙罗莉特在屋里坐着,喝着咖啡。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这一切。

过了许久,狄安娜开了门,肩上扛着一只兔子。她把兔子扔到厨房的案板上,在水桶里洗了洗手,重新回到客厅。

“你不会还没吃晚饭吧?我这里还有一点点鹿肉。你想吃的话就吃吧。”狄安娜说。

芙罗莉特想摆手拒绝,但是一整天没吃饭,早已饥肠辘辘。只好默许了。

不一会儿,狄安娜端了一盘鹿肉摆到芙罗莉特面前。鹿肉上还插了一把叉子,芙罗莉特拿起叉子吃起来。

她在吃的时候,狄安娜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刚才发现你头上的王冠……应该是你王室身份的证明吧。”她把鹿肉都吞咽干净之后对狄安娜说。

“是的。这个王冠是母亲的遗物。”她轻轻地抚摸头上的王冠。

门口突然响起清脆的铃铛声。狄安娜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峻。

“你在这等一下。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她去卧室脱掉棉衣,穿上白色长裙和黑白两只靴子,从墙上摘下一张弓,把箭袋背到身后,又拿下了两块手甲戴上。

“你要去做什么?”

“一些私人的事情。”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芙罗莉特非常好奇。狄安娜出门后,她也忍不住跟了上去。

她第一次看到狄安娜这样的装扮。白色长裙、戴着王冠的狄安娜,真的就像刚从皇室中走出来的公主一样。

走了大概五分钟,前面的树林中人影闪动。芙罗莉特连忙藏到一棵树后面。

狄安娜蹲在一块石头后面,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她从石头后探出头来,把弓拉满,瞄准其中一个黑影。

嘣!弓弦响了一声,声音并不大,但是芙罗莉特听得很清楚。

一声闷响,其中一个黑影倒了下去。

不远处的前面一片混乱。传来了拽刀声。

狄安娜飞快地往后退去,又隐蔽到了一个草丛后面,从背后抽出第二支箭。

她拉满弓,又对着黑影射了过去。又一个黑影倒了下去。

“(土耳其语)在这里!在这里!”黑影中传来了对话声。

狄安娜从背后抽出第三支箭的时候,黑影们冲到了她面前的不远处。

“(希腊语)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那里!”

狄安娜不慌不忙,把第三支箭搭到弓上,在灌木丛中瞄准刚刚说话的黑影。

嘣!铛!!

弓弦响过,但是传来了一声脆响。

芙罗莉特定睛看去,狄安娜射出的箭被领头的黑影用手中的弯刀弹开了。

“(土耳其语)在这边!”

狄安娜一惊,连忙半蹲着向远处跑去。

“(希腊语)出来!我看到你了!”黑影看到了逃跑的狄安娜,飞快地追了过去。“在这边!快追!”

芙罗莉特在远处。她忍不住跟着狄安娜朝远处跑过去。

狄安娜边跑边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她转过身,猛地朝着追过来的黑影射过去。为首的黑影一低头躲了过去,箭正好命中了后面黑影的哽嗓。那个人还没吭一声就死了。

“该死的废物……!”最后一个黑影用土耳其语咒骂着,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希腊语)在暗处放冷箭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就出来和我比刀术啊!”

“(希腊语)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对于你们这种收钱卖命的渣滓,”狄安娜从石头后显示出身形,她拉满弓瞄准那个黑影。“只有死路一条。”

“可恶啊啊啊啊,给我受死!!”杀手飞快地向狄安娜冲过来。狄安娜拉弓弦的手一松,一支箭朝杀手的眼睛飞过去。

杀手突然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了这支箭,但他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对着狄安娜就砍了一刀。

狄安娜的脸上似有似无地闪过一道阴影。弯刀马上就要砍到狄安娜的脖子了,她也并没有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芙罗莉特猛地冲到狄安娜面前,横剑挡住了这一刀。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彻寂静的森林。

芙罗莉特用剑拨开杀手的弯刀,接着飞快地向杀手的身上刺了两剑。在杀手躲闪的时候,她用剑背猛击杀手拿着刀的右手。

剑背正好击中杀手的手背,他一声惨叫,弯刀从手中掉落。

芙罗莉特一脚把杀手踢在地上,耍了一个剑花,把剑稳稳地架到杀手的脖子上。

狄安娜把弓背到身后,双手叉腰,叹了口气。

“你居然这么晚才出手。让我白害怕了一下。”

“你知道我在跟着你吗?”

“当然知道。这片森林已经被我设满了机关。你刚出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芙罗莉特难以置信地望着狄安娜。“你究竟遇到过多少次像这样的事情……”

“过会再说吧。”狄安娜从腿上拔出一把短刀,朝着地上的杀手走过去。

“(希腊语)你有什么遗言吗,渣滓?”

“……”杀手双眼紧闭,一言不发。

“你要做什么?”芙罗莉特问。

“把他杀了。”狄安娜毫无感情地说。

“这样……不太好吧?杀人什么的……”

狄安娜冷笑一声。“刚才那几个人都被我射中了喉咙。”

芙罗莉特难以置信地捂住嘴。“但是……”

“你不想下手的话就请闪开。我来。”

“要不……还是把他放走吧。”芙罗莉特说,“果然我还是有些……”

“这些人是来杀我的。”狄安娜冷冷地说。“这些年我遇到过不知多少次了。我曾经也放走过他们。但是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卷土重来。被我放走的人对我的能力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所以。”

“我……我保证不会再来。”杀手突然说,“请原谅我……我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的妻子和儿子都被他们扣押了……奥斯曼撒冉……”

狄安娜鄙视地看了杀手一眼。“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可是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是奥斯曼土耳其人。你们遇到什么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杀手又一言不发了。

沉默了许久。

“好吧。伊芙加登小姐。放他走。永远也不要回来了。现在我杀了他,也会弄脏我的裙子。”狄安娜头也不回地走了。芙罗莉特把架在杀手脖子上的西洋剑拿开,归剑入鞘。

杀手意味深长地看了狄安娜一眼,跑远消失在了树林的阴影中。

“你要去干什么?”芙罗莉特问狄安娜。

“把树林里的那些尸体处理掉。不然你打算让它们烂在那里吗?”

“……”

芙罗莉特跟着狄安娜来到刚才倒下的身影旁。正如狄安娜所说,她射出的箭都准确无误地命中了杀手们的喉咙。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麻木地杀人……”芙罗莉特不忍看地上的尸体,疑惑地问狄安娜。

“因为……嗨咻……如果我对他们留情,死的就是我了。”狄安娜把尸体扛在背上,奋力说道。

“不忙的话可以帮我把那个尸体扛走。”狄安娜说。

芙罗莉特搬起地上沉重的尸体。“你准备把它们放到哪里去呢?”

“在这往前不远。坑已经给他们挖好了。”

“你到底准备到了哪种程度啊……”芙罗莉特小声嘀咕道。

走了不远,果然来到了一片空地。地上已经挖好了很多坑。狄安娜把尸体扔到坑里,拿起旁边的铲子,把尸体掩埋。

“随便选个地方放就可以了。”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杀你呢?”

“都是奥斯曼土耳其的人。派来追杀我是因为……”

狄安娜擦擦汗,看了看芙罗莉特。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狄安娜继续手上的动作,“我母亲是意大利人。是我父亲的一个未登记的妻子。所以我是一个私生女。在我9岁那年,我母亲无意中打听到了奥斯曼将会在希腊的新领地策划刺杀希腊国王,也就是我祖父。但是由于当时希奥战争希腊刚刚夺得新的领地,而且因为我母亲的身份,祖父作为国王肯定不能听从她的话。”她移动到芙罗莉特身边,开始埋另一具尸体。“我祖父生前很喜欢我。总是让我在王座后面听他面见大臣。可能是因为间谍报信,刺客也知道了我在王座后面。当时的刺客被派来刺杀我祖父和我。我母亲为了保护我,”她顿了一下,“被刺客杀死了。当初我就在她面前。”

“我……非常抱歉。我不该问你。”

“没关系。已经过去好多年了。现在对那件事的细节也记不太清了。”狄安娜埋好了第二具尸体,又擦了擦满头的汗。“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对外人说到这段往事。感觉……还挺奇妙的。”

“感谢您的信任,公主殿下。”芙罗莉特行了个礼。

“你这是怎么回事?”狄安娜扑哧笑出了声。“没必要这么客气的。”

“不。希腊这些年的状况我也有了解。我认为,只有您这样的人才能重新让希腊复兴。”

“唉。”狄安娜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无所谓啦。希腊王国、继承皇位……啊,感觉脑子都乱掉啦。我现在的想法就是——”

“您要在这里继续待着吗?”芙罗莉特说,“就凭您的能力和身份……我想您应该再考虑一下。”

“是啊。不过我没有什么目标啊。我现在孤家寡人,而且对希腊王国已经失去希望了。”

“殿下……您考不考虑……和我一起?”

“你不是要去调查‘牧羊人’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莱登夏福特里奇的和平信使。如果普林西普和‘牧羊人’有关系的话,那么第一次世界大战也一定和‘牧羊人’有实际关系。我的目的,就是走访欧洲各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阻止战争。”

“嗯。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我觉得你做的是很正确的事情。”

“殿下。我希望您可以考虑一下……与我同行。只有我一个人完成不了如此艰巨的任务。我想要……我需要……您的加入。”

狄安娜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活这么大,她第一次听到别人说需要她。

“我会考虑的。毕竟,在这里一直躲着……这样的生活我也受够了。如果普林西普真的和‘牧羊人’有关的话……”她思考起来。“有意思。伊芙加登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普林西普的刺杀与沙俄的覆灭、美国的参战……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由一个人控制的……你没觉得很有意思吗?假设……就是‘牧羊人’一手策划的呢?”

“我没有想过这些……不过确实有这样的可能。”芙罗莉特说,“我的姐姐……她回忆到了曾经‘牧羊人’操控她的事情。也就是说她的记忆曾经被消除了。‘牧羊人’既然操控了她,那么也一定希望她去做什么。”

“你的姐姐为什么会被‘牧羊人’操控,你有头绪吗?”

“她的名字叫安德洛克达斯娅。就是神话中杀戮女神的名字。正和她的名字一样,她从小开始就会听到一个声音让她去杀戮、去屠杀……她曾经在女校杀掉了一个英国传教士。”

“‘牧羊人’可能就是利用了她的这个特性,让她去帮自己做事呢。”

“也许吧。”芙罗莉特擦擦眼睛。“她战死在了德意志前线。当时有一个英国士兵被她逼入绝境,是我叫停了她,阻止她杀掉那个英国兵。她虽然收手了,但英国兵却掏出手枪击中了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自责是自己害死了她。而且,我非常厌恶手枪和热兵器。我很高兴您用的是弓箭。”

“我认为用枪械杀人太过简单了。”狄安娜说,“不过更主要的是,我希望获得完整的猎物皮毛。……另外,关于你姐姐的事情。我想她不会怪你的。杀戮……本就是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比如我,我是由于不得已才夺走了那些杀手的性命。但是偶尔也会做可怕的梦。梦见他们的家人找到我、质问我。我经常从梦中惊醒。”

“和您一样。我也经常做噩梦。”芙罗莉特苦笑了一下。“我和您……还挺像的呢。”

“是啊。我们都背负着重要的东西。”狄安娜抚摸头上的王冠,“我想你姐姐一定更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活出你自己的人生,代替她完成经历人生所必需的使命。”

“……你怎么会知道?”

“相信我。我知道的。我的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相同的话。”狄安娜的思绪回到了那一天。

 

“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您会死吗?您以后就不能在我身边陪着我了吗?”

“很抱歉,狄安娜……我这是在保护你哦。”女人苦笑着,用瞳孔涣散的眼睛盯着狄安娜。“你说的没错。也许我以后不能在你身边陪伴你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活出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也许现在的你还不懂得这些……但是你要好好记住哦。你要代替我……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完成你一生必须完成的使命。”

“好的,母亲。我记住了。”

女人把撬掉宝石的王冠递给狄安娜。“拿着……去找管家阿列克谢……让他带着你快走!”

 

“嗯。谢谢您,公主殿下。”

“不用叫我公主殿下也可以的……算了,随你意吧。”狄安娜摊了摊手。“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叫我殿下。所以,如果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会很高兴。”

“那么……狄安娜。我希望你与我同行。”

狄安娜的脸上再次泛起红晕。“今晚,你先在我的小屋住下吧。明天早上,我会给你答复。”

“谢谢你。狄安娜。”

 

 

在床上,狄安娜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直在想芙罗莉特对自己说的话。芙罗莉特就像是自己平静生活中的一抹涟漪。狄安娜已经度过了人生中平淡无奇的17年,她也不甘心就这样一直下去。也许,自己可以跟着这个曾是莱登夏福特里奇最强少女兵的女儿,获得全新的生活和经历。

 

第二天一大早,芙罗莉特就叫醒了狄安娜。

“早安,狄安娜。”

“呼啊……早上好,伊芙加登小姐。”

“直接叫我芙罗莉特就可以的,‘公主殿下’。”芙罗莉特笑道。

“好吧。芙罗莉特小姐。”她一翻身坐起来。“不好,昨天的兔子……再不吃就要腐烂啦。”她站起身来,走进厨房,三下五除二把兔子的皮毛剥掉放在一边,用旁边的短刀把兔子上的肉一块块切下来。

切好后,她又从墙上摘下一只煮锅放在烤架上,倒了一些水在煮锅里之后,把刚切好的兔肉放到煮锅里。

“等两个小时,就可以享用我们的早餐了。”狄安娜说。

“对了,我一开始就想问……为什么你会说日耳曼语?”

“从小我在王宫里就受到了皇位继承人的教育。为此我要学九种语言。”狄安娜把煮锅的盖子盖上,“可能我天生语言天赋比较好,当时学习时没有觉得多么困难。哦,顺便说一下,我不会说土耳其语。之前遇到的很多杀手只会说土耳其语,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芙罗莉特恍然大悟,“可是你为什么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莱登夏福特里奇人?”

“你一开始对我说英语。根据你的口音我可以听出来……你就是莱登夏福特里奇人。”

芙罗莉特惊讶地看着狄安娜。

“对了,芙罗莉特小姐。”狄安娜说,“关于昨天你对我说的事……我想好了。我决定与你同行。”

“太好了!”芙罗莉特想牵起狄安娜的手,但她忍住了。

“我之前的生活……都是平淡无奇的。在王宫里接受教育、在森林里打猎和处理杀手……虽然我对如今的希腊王室已经没有眷恋之情,但我还是希望以我之手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就像芙罗莉特小姐一样。”狄安娜信任地看着芙罗莉特,“芙罗莉特小姐为了姐姐都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我为了我自己,更不能输给芙罗莉特小姐。”

“感激您的支持!狄安娜殿下!”芙罗莉特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请多指教。芙罗莉特小姐。”

过了两个小时,煮锅冒起热腾腾的蒸汽,狄安娜来到厨房熄灭了火苗,把煮锅里的兔肉盛到大碗里。简单的调味后,两人开始享用早餐。

兔肉的口感十分筋道。芙罗莉特在莱顿曾吃过不少种精心调味的料理,但和这顿朴素的兔肉比起来,少了几分食材原本的风味。

“味道如何啊?”狄安娜问。她的嘴里塞满了兔肉。

“非常好吃。虽然我描述不上来,但是这顿兔肉非常合我胃口。”

“平常我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是这样简单地炖肉吃。你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吃完早餐,狄安娜开始计划跟随芙罗莉特出行的事情。

狄安娜穿着白色长裙多有不便,就换了一身便装。她把所需用品打包到一个皮箱子里。这个皮箱子的样子不是很好看,形状有些不规则。

“这个皮箱子是我自己缝制的。”狄安娜说,“有些难看,但是非常实用。”芙罗莉特点点头。

她把墙上的弓拢在一起,从中挑出来一把自己最中意的。又往箭袋里插了充足的箭。

“在城市里……比如你的家乡莱登夏福特里奇,会有卖箭的地方吗?”狄安娜问道。

“应该会有。虽然莱登人并不怎么打猎,但我想在最普通的肉铺里肯定也会有卖箭矢。”

“那就好。虽然我会做箭,但是总是在城里,很难找到原料。既然城市里有卖箭的,我就放心了。”

最后,她给管家阿列克谢写了一封告别信,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我曾经的管家阿列克谢(Alexei)·玛尔特(Marthe)。他每两个月会过来见我一次。我母亲死后,他是我最后一个熟悉的人了。他对森林里的机关都很熟悉,因此与那些杀手不一样,他进森林不会触发陷阱和机关。我走之后,他也就不用冒着危险穿越希腊边境了。”她如释重负地对天空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

狄安娜和芙罗莉特走出房门。她最后看了一眼已生活了九年的小木屋,头也不回地跟着芙罗莉特踏上了旅途。

 

 

 

两人向前走了一天左右,终于到达了前往萨拉热窝的火车站。

芙罗莉特买好票,两人上了火车。

火车缓缓开动。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倒退,火车头也传来了呜呜声。

狄安娜目不转睛地看着火车外的欧洲田园风光。九年来,她一直生活在森林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愉快过。窗外闪过已经熟透的葡萄、黑麦、豌豆、玉米田地。五颜六色的作物让她目不暇接。

“你在外面……经常见到这些风景吗?”狄安娜问芙罗莉特。

“在莱顿果然还是很少见到这样的风景。但是,我曾经在去往德意志的火车上见到过这样的景色。”

“你应该也坐过飞机吧。”狄安娜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景色。

“是的。不过……那次是为了接在德意志前线的姐姐回家。”

“这样啊。”狄安娜低下了头。“不好意思,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窗外的田地依然在飞快地倒退着。两人沉默了许久。

“我从来没有到过希腊。那里的景色是什么样的呢?”

“在我很小的时候,和母亲去过一次爱琴海旁的伊里奥斯。那里的建筑是蓝白交接的,就像希腊的国旗一样。景色真的很美。”

“将来如果可以,我会亲自去希腊看看的。”芙罗莉特说。“谢谢你,狄安娜。”

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在正午时分,火车终于停靠在了萨拉热窝车站。

两人走下车站,进入了萨拉热窝城市的大街。

“你准备怎么去找普林西普呢?”狄安娜跟在芙罗莉特后面,问道。

“我父亲告诉我,虽然传闻普林西普已经因为肺结核在监狱里死了,但是在萨拉热窝市中心的一所监狱里,有一个‘空着的’牢房每天会有人进去送饭。我们先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再去牢房去打听一下吧。”

芙罗莉特在市中心找到了一个旅馆。她迈步走了进去,狄安娜跟在她后面。

“(英语)你好……”

“(塞尔维亚语)你说什么?”旅馆老板是一个戴单片眼镜的中年人,他不懂英语。

“(英语)你讲英语吗?(日耳曼语)日耳曼语呢……”

旅馆老板摊摊手,表示听不懂。

身后的狄安娜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皮箱走过来。

“(塞尔维亚语)你好。我们需要一间有两张床的房间。”

“(塞尔维亚语)太好了,你讲塞尔维亚语!”老板开心起来,“好的,稍等……”他开始翻阅房间本。

“多亏你了,狄安娜。”芙罗莉特小声感谢狄安娜。狄安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塞尔维亚语)你们去406房间吧,”老板递给狄安娜一把绑了房间号卡片的钥匙,“如你所见,房间在四楼。请去左边走楼梯。”

狄安娜用余光扫了扫右边的电梯。

“那个是什么呢?”

“那是电梯,去年刚刚装上。”

“电梯是……”

“就是不需要走楼梯就能上楼的装置。非常抱歉,电梯最近出了故障,几天后才能修好。还请客人暂时走楼梯吧。”

“那好吧。但是,”狄安娜坏笑一下,“几天后我会来坐电梯的。”她拎起皮箱子。“走吧,芙罗莉特小姐。”

芙罗莉特点点头,跟着狄安娜走上了楼。

房间门打开,芙罗莉特定睛看去,还算宽敞的房间里有两张软床。

“殿下……您该不会打算……”

“什么?”狄安娜满脸疑惑,不知道芙罗莉特在说什么。

“您打算和我……住一个房间?”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两个房间花费的钱肯定更多……说不好听点,我没什么钱,都需要让芙罗莉特小姐破费。这样的话还是一间房比较好吧。”

“这……”芙罗莉特满脸通红。“真的可以吗?殿下和我住一间屋什么的……”

“这有什么好问的?”狄安娜皱起眉头,“当然可以。”她把皮箱放到地上。“快些吧,一会还有正事要办呢。”

“好……吧。”芙罗莉特定定心神,把自己的旅行箱放到狄安娜的皮箱旁边。

简单做了一下整理,芙罗莉特和狄安娜便走出了旅馆。

“我事先做了查询……普林西普据说曾被关押在加曼贝克监狱。我们先去那里打听消息吧。”芙罗莉特告诉狄安娜。

两人坐了两站有轨电车,来到了市中心最大的加曼贝克监狱。

高大的建筑前是一排三人合抱粗的柱子,门顶上用塞尔维亚语写着“加曼贝克”。这个庞大的建筑物融法院、警察署和监狱于一体。

芙罗莉特和狄安娜从侧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大厅,第一层看上去是警察署。

“你好,请问您知道加瓦里洛·普林西普的消息吗?”芙罗莉特随便找到一个对外的窗口,用英语向里面的警察打听道。

“普林西普?你问这个干什么?”警察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芙罗莉特,“加瓦里洛·普林西普早就死了。你该不会是英国间谍吧?”

“我……”没等芙罗莉特解释,在一旁的狄安娜听不下去了,一把抓住芙罗莉特的手腕,将她拉出了警察署,撒腿跑了老远,跑到了一个胡同里。

“呼、呼……公主殿下……?你在做什么?”

“你啊,”狄安娜无奈地扶额,“哪有人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去警察署问普林西普这么敏感的事情啊?”

“嗯……”芙罗莉特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那我们怎么才能打听到普林西普的消息啊?”

一旁的角落,一个老乞丐突然冷笑了一声。

“喂,老家伙,你笑什么?”狄安娜对老乞丐说,“看样子你应该知道什么吧。”

“愚昧的人啊……”乞丐没理狄安娜,自言自语地说道。

“拜托了!”芙罗莉特一躬到地,“老先生,如果您知道什么的话,请告诉我们吧!”

老乞丐睁开了一只眼睛。“你们为什么要问普林西普的事情啊?”

“我们……”芙罗莉特刚想说,转头看了看狄安娜,见她没有表态,继续说道:“我们相信普林西普还活着。我们要找到他,亲自问他一些事情。”

“这样啊……”乞丐又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拜托了……”芙罗莉特说。

老乞丐叹了口气。他招了招手,示意芙罗莉特过来。

芙罗莉特靠近乞丐。

乞丐示意芙罗莉特再靠近些。

芙罗莉特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又靠近了一些,把耳朵靠近乞丐。

“深夜一点半。札特弗尔斯基·卡维耶兹监狱。”乞丐说,“会有一个人给地下室里的监狱里送食物。跟着他,就能见到普林西普了。”

芙罗莉特刚想把脸离开乞丐,老乞丐突然一把抓住了芙罗莉特的胳膊。芙罗莉特全身都紧绷起来。

“听着,小丫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要去找普林西普。但你要注意,‘他’已经不是普通人了。‘祂’是被神选中的人。不要试图对抗神。”

芙罗莉特听得一头雾水,可是乞丐已经放开了她。芙罗莉特还想问什么,可乞丐再次闭上双眼,慢慢地摇头。芙罗莉特知道,他什么也不会再说了。

“这老家伙刚才对你做了什么?”狄安娜鄙视地看着老乞丐,“如果可以,你可以控诉他猥亵妇女。”

“不、不……”芙罗莉特连忙摆手,“他告诉了我很重要的消息。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她拉着狄安娜,和她一起回到了旅馆。

“你怎么回来了?我们不去调查普林西普的消息了吗?”回到旅馆房间后,狄安娜问。

“刚刚,老乞丐告诉了我很重要的消息。深夜一点半,在札特弗尔斯基·卡维耶兹监狱,会有人给地下室的囚犯送食物。只要我们跟着他,就可以找到普林西普。”

“这样吗?不过这个老乞丐说的是真的吗?”

“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在骗人。我们不去试试也不知道他话的真假对不对?”

“那好吧。我们做好准备,今晚就采取行动。”

“等等……他还告诉了我一个消息……”芙罗莉特回想起来,这才感觉到一阵脊背发凉:“他说……他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是被‘神’选中的人……不要试图去对抗‘神’……”

“他说的这个‘神’应该指的是某个组织或者某个人吧?有没有一种可能,‘神’就是‘牧羊人’呢?”

“我感觉……极有可能。普林西普被‘牧羊人’选中,用来完成他的某个目标……”

“是的。普林西普刺杀了斐迪南大公夫妇,直接挑起了一战。如果普林西普是被‘牧羊人’选中的人……”

“那么恐怕‘牧羊人’的目的……曾是挑起一战。天哪,这……”

“我想,像‘牧羊人’这样的幕后黑手是不可能预测不到由一个塞尔维亚人刺杀奥匈帝国王储斐迪南大公夫妇后的结果的。也就是说,‘牧羊人’很可能就是整个一战的幕后黑手。”

“……”芙罗莉特还没有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在我心中传来声音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人……‘牧羊人’。我想他一定是我杀戮冲动的来源。”安德瑞娅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响。如果安德瑞娅也是被“牧羊人”选中的人,她又是被派来干什么的呢……如果,从芙罗莉特一家一开始遇到安德瑞娅开始,就已经都在“牧羊人”的掌控之中了……

她拿起枕头捂住脸。

“牧羊人”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下属安德瑞娅来到自己的家?为什么要控制她进行杀戮?为什么要抛弃她、让她死在德意志前线?为什么……

“芙罗莉特。芙罗莉特小姐!你怎么了?”狄安娜尖叫道。

恍惚中,芙罗莉特失去了意识。

 

 

 

“芙罗莉特小姐。你醒了?”

“嗯……”芙罗莉特揉了揉还晕乎乎的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晕倒了。“狄安娜殿下……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狄安娜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去倒水。

对了!几点了?芙罗莉特猛地坐起来,看向旁边的钟表,晚上八点半。她这才松了口气。

“喏,水。”狄安娜把一杯水递给芙罗莉特。芙罗莉特接过杯子,水热乎乎的,刚刚好。

她喝了一口水。“时间还来得及。今天晚上就采取行动。”

“什么?可是你刚刚还晕倒了啊!”

“我……可是……”

“你还是先休息几天吧。”狄安娜把芙罗莉特喝空的水杯接过来,“如果他就在那里,过几天去找他也不是不行。”

“不……不。”芙罗莉特斩钉截铁地说,“我必须尽快找到‘牧羊人’……在这之前,不能浪费任何时间。我没事的。”

“唉。”狄安娜摇头叹息。“那好吧。晚上十二点,我们就要去监狱门口盯梢。”

“嗯。”

“在那之前,你还是躺下休息一会吧,芙罗莉特。”

芙罗莉特翻身躺下。她本想睡一小会儿,但是一想到就要见到‘牧羊人’的手下了,她激动得怎么也睡不着。

 

半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芙罗莉特和狄安娜已经来到了札特弗尔斯基·卡维耶兹监狱的门口。她们没敢站在正门,到侧门旁的一个小角落盯梢。

一切过路的行人都被她们尽收眼底,可是没有任何人出入监狱。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监狱还是毫无动静。

激动地等待使缩在角落的芙罗莉特满身是汗,但是她大气也不敢出,一直耐心地等着。一旁的狄安娜亦然。

又等了二十分钟左右。

一个穿着黑衣服、手里拎着两个盒子的人来到了札特弗尔斯基·卡维耶兹监狱门口。他把盒子放到地上,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监狱门。

他又重新拎起盒子,推开走进去。门上有一个弹簧,无需他关门,门自动就会关闭并上锁。

狄安娜手疾眼快,从背后抽了一支无头箭搭到弓上,拉弓射出去。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门上的插销。一声脆响,门被箭矢卡死,没有关紧。

“看来老乞丐说的不假啊。”狄安娜耳语道,“那两个盒子应该就是食物了。不出意外,一会那个狱卒出来的时候不会拿着这些盒子。”

过了很短的时间,狱卒从监狱里走出来,还是像之前那样,并没有检查门的上锁情况,径直地离开了监狱。不过这个狱卒的手里仍然拎着两个一样的盒子。

“不对啊……难道说老乞丐说的是假的?”

“不……我知道了。”芙罗莉特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两个盒子是空的……是前一天吃完后的盒子。”

“哦!”狄安娜恍然大悟。

芙罗莉特和狄安娜又等了十分钟。确保狱卒不会回来了,她们蹑手蹑脚地走到监狱门口。

芙罗莉特拽了拽插销上的箭,发现很结实,不会被风吹掉。她轻轻拉开监狱大门,和狄安娜一起走了进去。

“你为什么还要做那个啊?”狄安娜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手上重复着芙罗莉特刚才拽箭的动作,“你质疑了我的箭术吧。”

“没有没有!”芙罗莉特连忙摆手,“我是在确保万无一失。”

狄安娜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两人走进监狱。深夜的监狱非常安静。她们蹑足潜踪,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来。

进入了监狱的一层,她们便开始找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她们找遍了监狱的一层,但是只找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压根没有下楼的楼梯。

“奇怪了……这座监狱压根就没有地下室?”

“再找找看吧。”

两人又各处寻找暗门,但还是没有找到。

“不会吧,都进展到这种程度了,结果失败了吗……”

“我准备去二楼看一下。”芙罗莉特说。

“什么?都说了在地下室啊,二楼会有啥呢,只会是其他的罪犯!”

“但是这说不通啊。怎么会没有地下室呢……”芙罗莉特边说着,边轻轻地走上二楼。

二楼有一个非常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铁栏杆。按理说,这里就关押着其他罪犯……

芙罗莉特探头看了一眼。

“不会吧……”芙罗莉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狄安娜殿下!快上来!”

狄安娜上了楼,也来到了走廊这里。

“我的天啊。”

二楼走廊两侧的牢房全都空无一人。栅栏门也都没有锁,很多都虚掩着。

“这……这是一座空监狱?”

“……”芙罗莉特说不出话来。

她们沿着走廊向前走着,视线扫过一个个空着的牢房。

“难道说,刚才那个狱卒用的是障眼法,实际上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是吗?”

“有这种可能……不过,随着我们的探索,我更加认为普林西普就在里面。我一开始得到的消息是,一个‘空着’的牢房每天都会有人来送饭。如果这是误传,其实是一座空着的监狱……”芙罗莉特仔细思考起来。“这些反常的现象都不是巧合。一定有原因。我更加确信,普林西普就在这里。”

芙罗莉特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牢房,顺手打开了关闭的牢门。

“哎呀!”芙罗莉特叫了一声。

“怎么了?”狄安娜看向芙罗莉特,她的手被牢门上的毛刺划了一道伤口。

“我明明在很轻地开门,没想到脚下突然蹿过一只老鼠,我吓了一跳,手才被划伤了。”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老鼠?”狄安娜疑惑道。她走进这个牢房,四处检查起来。

她发现在正对牢门的墙角有一个下水道。

牢房中的下水道?她蹲下,慢慢靠近下水道,两手抓住下水道的栅栏门用力拽了拽,铁门纹丝不动。

突然,一只老鼠从下水道跳出来,正好跳到狄安娜的身上。

“啊啊啊!!!”狄安娜大声尖叫起来,奋力甩掉身上的老鼠,可是老鼠不但没有下来,因为她身体甩动,老鼠的爪子还抓破了她的裙子。“芙罗莉特,帮帮我,快!!”

芙罗莉特飞快地拔出西洋剑,把狄安娜身上的老鼠拨到地上。狄安娜一脚把老鼠踢飞。

“该死的东西……吓了我一大跳……”狄安娜喘着粗气,芙罗莉特抚摸狄安娜的背。

“啊?”突然下水道里有一个声音传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外面居然有人啊。喂你们,不会不是来杀我的吧?”

不会不是来杀我的?这是什么说辞?

“快快,快下来。陪我聊聊天。下水道旁边有一个小的暗门,打开之后里面有一个密码锁。密码我早就知道啦。你们猜怎么着?就是我的生日。11月28。哈哈哈哈哈哈。”

芙罗莉特和狄安娜对视了一眼,听着男人自娱自乐的爽朗笑声,她们不知道该做什么。

“咋没声儿了?快下来啊。陪我聊聊天。你们别看有狱卒天天给我送饭,他每次都懒得理我。我搁这已经待了4年多啦,都快寂寞死了。来陪我聊聊嘛,就一会儿。”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加瓦里洛啊。就是刺杀斐迪南大公的那个。那老东西死有余辜。呸。”他说。

“你是普林西普?”芙罗莉特惊讶道。

“拜托,人家是有名字的好吧。加、瓦、里、洛。那个该死的姓我早就不想要了。怪难听的,而且给人误会。”

“我们就在这里与你对话。谁知道我们下去之后你会耍什么花招呢。”狄安娜不屑地说。

“啊?”普林西普说,“不要吧。好不容易来了两个不想杀我的……听上去是美丽小姐,怎么能不见面聊天呢。”

“鬼知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们,或者是逃出去呢。”

“杀了你们?不、不!!”他大声否定,“我怎么会杀了你们……你们不要把我与江洋大盗和杀人恶魔勾结到一起啊喂!我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锁上的密码我都知道,我想逃出去随时都可以逃出去。”

“我不管。总之,我们不能和你面对面对话。”

“那好办。”普林西普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既然你们不下来,那我就什么也不告诉你。”

“好吧。芙罗莉特,我们走。”

“等等,我们还要问他呢……”

“难道你准备跟这种人见面?快走吧。”狄安娜拉起芙罗莉特向外就走。

两人刚走到牢房门口,又传来了普林西普的声音。

“别走!别走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你答应不让我们下去了?”

“我答应。我答应。求你们别走。”他哀求着。“不过,你们不下来,就见识不到神的力量了。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被神选中的人有什么能力吗?”

听到“神”,芙罗莉特不淡定了。

“神……就是‘牧羊人’对吧?你是被‘牧羊人’选中了……”

“‘牧羊人’?你是说柯尔尼希先生对吧。他怎么能是‘神’呢。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神’是什么。我只是有‘神’的能力。”

“这么说你果然认识‘牧羊人’?”

“是啊。当初就是他派我去刺杀的斐迪南大公夫妇。”

“‘牧羊人’姓柯尔尼希?你确定吗……”

“是啊。亨利克(Henrik)·柯尔尼希(König)。代号‘牧羊人’。我们的头子。之前只让我们叫他‘牧羊人’来着……不过现在都过了多少年了,早就没关系啦。”

“你知不知道……安德洛克达斯娅·柯尔尼希。”芙罗莉特的声音颤抖着。

“也姓柯尔尼希……?”他想了一阵,“好像有些印象。好像柯尔尼希先生给我们提过她的女儿……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芙罗莉特如五雷轰顶一般。

安德瑞娅是“牧羊人”的女儿?那为什么……

“你们下来吧?求你们啦。”普林西普恳求道,“反正我现在也聊够啦,你们想知道其他的事情就下来说吧,不然,我什么也不会再说了。”

芙罗莉特恍惚着打开下水道旁边的暗门,调动旋钮输入密码。

“芙罗莉特?你真打算下去见这个家伙?芙罗莉特?”

狄安娜叫着,但是芙罗莉特就像没听见似的,机械地执行着手中的动作。她把四位密码都调好了,扭了一下旁边的大旋钮,下水道的门弹开了。

她把下水道的栅栏门打开,里面有一个梯子,还有一个摇柄。

她把身子探入下水道口,顺着梯子爬下去。

狄安娜见芙罗莉特进去了,也只好跟在她后面爬了下去。

芙罗莉特爬到底,这才发现,摇柄控制着一个小盒子,直通到牢房之中。每次狱卒来,都可以通过摇柄把空饭盒摇上来,然后把满的食盒放到盒子里放下去。这样,不用爬梯子下去就可以送饭了。

梯子很长,芙罗莉特感觉爬下了两层楼多,才到底。

底下是一片不算大的空间,梯子这里还可以自由活动,但在空间深处还有一个栅栏门。门里关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迎面传来一股长期未洗澡的恶臭。狄安娜厌恶地捏住鼻子。

见到芙罗莉特下来,普林西普激动地趴在牢门上努力往外探头。

“太好啦!你居然下来了。太感谢你了……”

“住嘴。别说有的没的。继续往下说重点。”跟下来的狄安娜对普林西普说。

芙罗莉特定睛瞧去。眼前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头发长得披在身后,胡子也垂到前胸。因为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所以看不清他的具体面貌。

他的左手抓住铁栏杆,另一个袖子里却空空如也。芙罗莉特心里一紧,想到了父亲。

“既然你们下来了,”普林西普激动地直喘粗气,“事不宜迟,我给你们看看……”

他收回仅剩的那只胳膊,伸入裤兜中,猛然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对准芙罗莉特。

“啊!”芙罗莉特的五官因为厌恶而扭曲着,想赶紧拔剑砍掉普林西普的手。

但是她拽剑柄用力过猛,西洋剑卡在了剑鞘里。她吓得向后倒退几步,靠到后面的墙上。

狄安娜不知道芙罗莉特怎么了。但她见到普林西普掏枪,连忙抽箭拉弓,想要射死普林西普。

但是她刚拉开弓,啪的一声脆响,弓弦断成两截。狄安娜看着断弦之弓,惊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哈!”普林西普捧腹大笑起来。“瞧瞧你们吓得。我刚才不是说了不会杀你们嘛。这个只是一个道具。”他把枪口转向天花板。“我想你们已经见识到‘神’的力量了。我敢打赌,你们刚才都想杀了我吧?”

“是又如何?”狄安娜嘴硬。

“但是因为我是被‘神’选中的人。所以你们杀不了我。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想杀我,都会因为意外而失败。这就是‘神’的力量……我会获得幸运。绝对的幸运。”

“如果刚才都是惊人的巧合呢……”狄安娜依然嘴硬,“我承认刚才那些事情都很反常(“我自己做的弓不可能断弦,”她小声嘀咕),但是如果这都只是惊人的巧合……”

“啊?哈哈哈哈哈。”普林西普大笑道,“还记得你们在上面的事情吗?我没猜错的话,你当初尖叫……是因为某个意外吧?”

狄安娜的脸红到脖子根。

“我的幸运……在同时会让周围的人遇到不幸。所以其他那些罪犯才都被调走了。”

“我果然……还是难以置信。”

“那好办。这不是,”他摇了摇手中的左轮手枪,“我不是准备了这个道具嘛。”

“这不是手枪……?”

“是啊。货真价实的手枪。”他把手枪磕了一下,把转轮磕出来,倒出了里面的一颗子弹。

“你看啊。这是一颗子弹。就一颗。每个月上面还往下再送一颗。为了我闲得没事打着玩儿,或者,”他把子弹又装了进去,“自杀。我已经习惯了。一般我到月底才把子弹打出来听听响儿——因为平常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噪声也没有。我只好偶尔自己跟自己说说话。是啊,平常太无聊了。都没有个伴儿说话。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两位小姐,是啊是啊,太不容易啦。”他自说自话道。

“疯子……”狄安娜鄙视地看着普林西普。

“来。这位白色裙子的小姐。看着这手枪。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当然你不玩也可以,因为我只是为了给你呈现……”

“什么游戏?”

“很有趣的游戏。是的,非常有趣——俄罗斯轮盘。”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个比运气的小游戏。我先打乱手枪的转轮,然后用这把只装了一颗子弹的手枪分别瞄准我自己和小姐你。各扣动一次扳机。扣动扳机的时候,有可能会空枪,也有可能会射出子弹。我们全拼运气。当然刚才说了,你不想玩这个游戏也没关系。我对着天花板扣扳机,就当是瞄准小姐了。”

“好吧。你做,我在看。”

普林西普把左轮手枪的转轮飞速拨动。过了一会,转轮停止。普林西普把转轮卡到手枪里。“我要开始了。首先,对准我自己开一枪。”

他把手枪一百八十度反转,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咔嗒!只传来了扳机声。

“接下来。瞄准小姐您——”他把手枪抬起,对准天花板。

咔嗒!又是扳机声。

“再瞄准我——”

咔嗒!

“瞄准小姐——”

咔嗒!

一旁的狄安娜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普林西普突然被他自己开枪爆头。

“再瞄准我。这是最后的两次机会了。如果这次打我仍然是空枪,那么小姐您一定就输了。因为下一枪必定会命中小姐。”

狄安娜咽咽唾沫。她心里也没底。

“三、二、一……开枪。”

咔嗒!

又是清脆的响声。这次的响声似乎比以往要更加空洞。

“很遗憾,小姐,您输了。如果我们在实打实地玩俄罗斯轮盘,你的脑袋上现在已经多出一个弹孔了。”

狄安娜没说话。

“想知道最后这一枪如果还瞄准我会发生什么吗?”普林西普奸笑起来。

“你……你想自杀嘛?!”一旁的芙罗莉特也忍不住说。

“两位小姐……上演。”他又一次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平静地扣下了扳机。

咔吧!

咔吧!咔吧!咔吧!

手枪反复传出了卡壳的声音。

“这……这不可能……你这手枪坏了吧?!”狄安娜难以置信地说。

“没坏哦。”

砰!!!

他把手枪瞄向墙角扣动扳机。手枪发出爆鸣声响,震得芙罗莉特捂住耳朵。狄安娜的脑袋嗡嗡直响。

“你这……一定是什么把戏……!”狄安娜恼羞成怒。“再怎么说这也太……”

“反常?超出想象?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都说了,我是被‘神’选中的人。这种小事不可能置我于死地。我看另一位小姐好像不太喜欢这玩意儿啊,毕竟这只是个道具。现在用不着了,我还是把它收起来吧。”他重新把手枪丢回口袋。

“之前,有很多来监狱刺杀我的人。因为我的能力,他们不可能杀掉我。所以我就想了这个主意——跟他们玩俄罗斯轮盘。他们不信邪,只好同意了我的主意。结果啊,死状都很凄惨。”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不过,就在我搬离这里前往波西米亚的特莱森监狱的那一天,有人安排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刺杀行动。他们在我当时经过的地下安装了足够炸飞一整条街的炸药。但是就在我刚坐上囚车没多久,囚车就出了车祸。就因为耽误了我转移到另一个车的功夫,所以错开了爆炸的死亡区。我当时在的囚车也被炸飞了,车前座的两个看守都死于非命。只有我活了下来,但是断了一条胳膊。为了隐瞒这次刺杀行动,政府对外宣称是我因为疾病做了截肢。”

“那为什么后来说你死了呢?”芙罗莉特问。

“那是因为来刺杀我的人太多啦。政府根本保护不过来。保护一大顿,被派来保护我的人都死了,我却啥事没有。继续在我身上投资可以说是肉包子打狗了。而且因为我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幸。”他指了指天花板,“那些原本被关押在这里的犯人都调走了。这里也被改名成了‘札特弗尔斯基·卡维耶兹’监狱。”

“‘札特弗尔斯基·卡维耶兹’……”狄安娜恍然大悟。“塞尔维亚语中,‘札特弗尔斯基·卡维耶兹’是囚笼的意思。囚笼在神话中指的就是关押神的牢笼……”

“没错。我现在就是一块烫手山芋。所以对外宣称我的死讯、把我安顿在无人知晓的地底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他们不给你送饭,把你饿死在这里怎么办?”

“不会的。因为我的幸运,所以那些狱卒都是很善良的人道主义者。他们舍不得把我饿死。”

“天啊……”芙罗莉特惊讶地捂住嘴巴。

“现在相信我的能力了吧,小姐?”普林西普问狄安娜。狄安娜摆过头去没理他。

“那么……再告诉我一些有关‘牧羊人’的事情吧。”

“可以啊。我一开始认识他是在萨拉热窝的大街上。我当初正在参加一个学生团体组织的游行。因为我站在头一个,而且喊得最响最无畏。所以在那次游行结束后,柯尔尼希先生找到了我。他说非常赞成我勇敢的民族精神,希望我可以帮助他,这样可以一起完成大业。我当初被民族统一冲昏了头脑,就跟着他走了。他先是把我带到一个地方……应该是个教堂。强迫我喝下了一瓶‘圣水’……那个水无色无味,但是喝下去后全身钻心般疼痛……具体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在那之后他给了我代号‘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因为我要去进行最关键的一环刺杀,就像是神话中普罗米修斯盗火一样——开启新纪元。没想到自从我喝下‘圣水’之后,一切都变得无比幸运。那时候我才相信,我真的是被‘神’选中了。

“之后我就回到萨拉热窝刺杀斐迪南大公夫妇。说来真的巧,刺杀的那天我两次错过了机会。本来以为自己就要失败了,没想到大公夫妇竟然坐车兜了一圈风,正好路过我歇息的咖啡馆。那讲不了说不起,我只好开枪把他们都杀了。之后我就被控制住了,关到了加曼贝克监狱。在那里接受了审判。因为我当初在大学挂了个名儿,所以我的学生身份保我没被判死刑,一直被关押在监狱里。”

芙罗莉特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刺杀了斐迪南大公夫妇,挑起了上万人死伤的战争。那些人的死,我姐姐的死,可都是因为你啊!”

“你要真这么想的话也对。”普林西普低下了头,“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自我反思。我当初的原意是想强迫他们把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等地区与塞尔维亚统一成为南斯拉夫。我希望看到南斯拉夫人民的统一。

“不过后来我也在关注欧洲的现状。我想要达成的世界明显并没有实现,反而导致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自相残杀。我也感觉自己是被柯尔尼希先生利用了……而且可以说我是一战的罪魁祸首。要说后悔嘛……也许有些后悔吧。但是我是坚定不移的民族主义者。我坚信,即使我没有站出来,一定会有其他的南斯拉夫战士站出来,为我们南斯拉夫人争取统一。”

芙罗莉特僵住了。她这才发现自己一开始想得太过简单了。“虽然我痛恨你的所作所为给人类带来的灾难,但是我敬佩你作为民族战士的精神。虽然如此,我不会向你道歉,普林西普。”

普林西普苦笑一声。“你道歉与否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就像如果我想逃出这座监狱,随时都能办到。但是我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罪人的身份。我希望余生都这样待在监狱里,来洗清我的罪恶。”

一旁的狄安娜看待普林西普的眼神也有些变化。

“我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芙罗莉特说。“我的姐姐……安德洛克达斯娅·柯尔尼希……死在了德意志前线。在我眼里,就是你害死了她。但是因为我敬佩你,所以我不会杀你。不如说,想杀也杀不掉。不过我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一辈子失去自由也洗不清你的罪孽。”

“我突然想起来了。哈哈哈。”普林西普苦笑着,“安德洛克达斯娅……柯尔尼希先生说过,她是第二个被‘神’选中的……也就是我刚才说的,喝下‘圣水’的……柯尔尼希先生有一个‘七神计划’……就是让七个忠诚的下仆喝下‘圣水’从而为他服务。安德洛克达斯娅是第二个。她的代号我记得是‘杀戮女神(the Goddess of Slaughtering)’……她怎么会是你的姐姐?”

“我父母在1911年收养了她。她的父母同年因为刺杀莱登夏福特里奇外交大使未遂被捕,后来被当众吊死。”

“哈哈哈哈哈……你大抵是被骗了。”普林西普摇摇头,“柯尔尼希先生说安德洛克达斯娅是他的女儿。他从来不骗人。而且他不可能亲自去莱登刺杀。”

“你的意思是……”

“安德洛克达斯娅的‘父母’其实是冒牌货。”普林西普说,“应该也是柯尔尼希先生的手下。伪造的她父母的身份。”

“什么?”芙罗莉特一阵晕眩。安德瑞娅怎么可能是“牧羊人”的女儿……这不可能……而且为什么要让两个冒牌货去伪装成她父母……为什么安德瑞娅除了临死前都对“牧羊人”只字不提……

“那么,其他的那五个‘神’又是谁呢?”

“这个我也不完全清楚啊。我记得第一个‘神’的代号是‘大地女神(the Earth Goddess)’盖亚(Gaia)……第三个‘神’的代号好像是‘圣女(Saintefemme)’贞德(Joan)……”他苦思冥想了一阵,摇了摇头。“其他的我都不知道……或者想不起来了。”

“好吧。”狄安娜看向芙罗莉特,见她摇摇欲坠,狄安娜走过去扶住她。芙罗莉特比狄安娜高很多,狄安娜扶住她还比较吃力。

“我突然想起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普林西普说,“好像是在1917年……有一个英国绅士找到过我。他开门见山地问我幕后黑手,也就是柯尔尼希先生的事情。我一开始是不想告诉他的,但是他不知从哪搬来很多仪器,如果我不说就对我进行全身检查,检查我的身体和正常人有啥区别……你也知道,我有超人的幸运,但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我感觉就是因为喝了那瓶‘圣水’。可是那个绅士既然能搬仪器来波希米亚的监狱,就肯定买通了典狱长。虽然玩俄罗斯轮盘我有绝对自信,但是遇到了那场大型刺杀,我也断了一条胳膊……如果我被那些科学家拿去做实验,鬼知道会发生什么。我的幸运不是我自大的理由啊。所以我只好把柯尔尼希先生的藏身地告诉他了。他倒是说话算数,果然没有对我采取实验。不过后来就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芙罗莉特眼睛一亮,“那也可以告诉我们‘牧羊人’的藏身地吗?”

“当然可以啦。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不过,你可不要抱期望在那里可以找到他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甚至有可能死了。即使没死,应该也不会在那个地方了。”

“没关系。能告诉我他曾经的藏身地也行。”

“好吧……柯尔尼希先生曾经在阿尔卑斯山脉的阿帕奇平顶峰藏身。就是阿尔卑斯山脉为数不多的一座平顶峰。那座山峰上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阿帕奇野岩羊。柯尔尼希先生在那里牧羊并出售羊毛,正好可以掩盖他的真实身份。也就是因为这个,他的代号才叫‘牧羊人’。”

“原来是这样……”芙罗莉特和狄安娜恍然大悟。

“全世界应该就这一个阿帕奇峰。你们就去打听这个山峰,准能找到。现在快天亮了吧。你们别出去的太晚被人发现。现在就走吧。总之,真的很感谢你们来陪我聊这么久。”他挥了挥仅剩的那只手,示意二人快走。

芙罗莉特和狄安娜顺着梯子向上爬去。她们顺着原路重新来到监狱的大门口。东方的天边刚刚泛出鱼肚白。

“等一下……”芙罗莉特突然想到了什么。“狄安娜殿下,在这里等我一下可以吗?”

狄安娜不知道芙罗莉特要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礼品店应该刚刚开门……!”芙罗莉特飞快地向附近的礼品店跑去。一路上,她把周围店铺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普林西普看着芙罗莉特和狄安娜爬上梯子,坐在地上挥着手告别。啊。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只想和我简单聊聊的人啊。他想。

他想到了之前在俄罗斯轮盘下死去的一个个杀手。如果那些人可以暂时放下任务,和他聊一聊再死,也不至于那样无聊啊……

俄罗斯轮盘的结果他早就知道。第一枪对自己定是空枪,而第二枪,杀手就会在他的面前脑浆迸裂。

无趣啊。无趣。

这次告别了这两位小姐,何时才能再遇到聊伴呢?

只是简单地聊聊,就好。

或许,这也是自己赎罪的一环——在寂静与无趣中,结束自己的后半生。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先生!普林西普先生!”

他猛然睁开眼,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依稀看到眼前一个灰绿色的身影。

他把眼泪擦干,仔细看去。

芙罗莉特·伊芙加登正站在自己眼前,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小……小姐……”普林西普一时间语无伦次,“不是让你们快走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低头看向她的手,泪水突然又模糊了眼眶。

灰绿色头发的少女手中捧着一个八音盒。

“这是……送给你的。普林西普先生。”芙罗莉特说,“希望你仅用失去自由来赎清罪恶……而不是煎熬。”

普林西普含着眼泪接过八音盒。

他轻轻扭动上面的发条,叮……咚叮咚……熟悉的音乐在耳旁响起。

《塞尔维亚进行曲》。

普林西普哽咽着,跟随着八音盒的叮咚声唱起来。

 

…………

U lice opasnosti, svi heroji su raspoređeni.

危难面前、所有英雄全出动;

Hajde, nemoj zažaliti svoj život!

去吧,勿悔恨你的生活!

 

U Srbiji možete osjetiti hrabrost naroda;

在塞尔维亚,你能感受到民众的英勇;

U Srbiji možete vidjeti prosperitet nacije.

在塞尔维亚,你能看到民族的兴旺。

A——Neka rijeka Drina peva hvale naše hrabrosti!

啊——就由德里纳河来歌颂吾等的勇气!

 

…………

 

八音盒停止转动,普林西普也哽咽地止住了歌声。

芙罗莉特已经离去。但是手中的八音盒仍然在,告诉着他这不是梦。

也许,自己永远也见不到那个灰绿色头发、对手枪极度厌恶的佩剑少女了。但是她送的八音盒会让普林西普一直记得她。它就像苦行僧的禅杖,时刻提醒着他原本的一腔热血和仍未赎清的罪孽。


冬天很快就到了。1922年12月,萨拉热窝下起了鹅毛大雪。芙罗莉特和狄安娜坐上火车,先回到了莱登夏福特里奇的莱顿。

吉尔贝鲁特又破天荒地获得了一个月的假期。芙罗莉特和狄安娜来到布盖比利亚庄园的时候,是吉尔贝鲁特开的门。

“芙罗莉特!你回来了!”吉尔贝鲁特放心下来,“谢天谢地……咦,这位是……”

“边境伯大人,别来无恙。”狄安娜单脚点地鞠了一躬,双手向身体两侧张开,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我是狄安娜·阿尔特弥斯·格鲁克斯伯格。芙罗莉特小姐的同伴。”

“你好,格鲁克斯伯格小姐。现在不是公众场合,不用这么客气的。”吉尔贝鲁特说。

两人走进庄园别墅内。薇尔莉特正在打扫地板。

“早上好,母亲。这是……我的同伴狄安娜小姐。”

“初次见面。只要是客人的愿望……”她突然满脸通红,连忙改口道,“你好,狄安娜小姐。”

“哈哈,母亲有点职业病。”芙罗莉特偷笑道。

狄安娜看着眼前的金发女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莱登夏福特里奇最强少女兵、最优秀的自动手记人偶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啊。

她穿着一身居家的私服,没戴手套,两只艾德曼银机械手正拿着拖把拖地。她有金色的头发和碧蓝色眼睛,长得美若天仙。虽然时光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是仍鹤立鸡群,美到能让人停止呼吸。

“您好,薇尔莉特女士!”狄安娜又行了个礼,“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不需要客套话也可以的,狄安娜。”芙罗莉特憋不住笑出声来。

狄安娜有些尴尬。

“这不是公众场合,不用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薇尔莉特也笑道。

几人分别在客厅坐下,芙罗莉特把狄安娜的身世以及去找普林西普的经过都告诉了父亲母亲。吉尔贝鲁特听说狄安娜是希腊王室的成员,惊讶得合不拢嘴。而薇尔莉特在听到“大地女神”盖亚的时候,身体震了一下。薇尔莉特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只是继续听下去。

芙罗莉特说完了所有经过。吉尔贝鲁特夫妇也对普林西普唏嘘不已。

“普林西普……他虽然是民族主义者,但是他走错了路。他误选了‘牧羊人’做上司,这无疑增强了他的恐怖主义想法,结果误入歧途。但是他到最终也没有认为自己是被‘牧羊人’所利用。真是一个可笑可悲可怜又可恨的人。”吉尔贝鲁特说。

“最后我送给了他一个八音盒……应该可以帮他抵抗牢房中的孤独和寂寞。我认为他虽然罪大恶极,但是终身监禁已经足以赎清他的罪恶——而并非在寂寞中煎熬而死。”

“我认为你做的很正确,芙罗莉特。”薇尔莉特说,“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我曾经给一个同样‘罪大恶极’的囚徒代过笔。他是加尔达里克的一名士兵,在战争结束后由于加尔达里克的战败国身份,被定为战犯。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是一个好士兵,是一个战功累累的加尔达里克战士。但是他错误地生在了战争时代、很遗憾地没有得到战争胜利。我也是如此。不过幸运的是,我们胜利了。”薇尔莉特看着吉尔贝鲁特,吉尔贝鲁特投去了心疼的目光。“但是他却因为国家战败而成为战犯。本质上,我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认为你们做的是正确的,芙罗莉特、狄安娜。你们在用行动阻止战争。‘牧羊人’是一战的导火索。找到他、把事情问明白,给他正义的审判。我想这样,死去的安德瑞娅和一战中牺牲的战士们都能瞑目了。”

芙罗莉特热泪盈眶地点着头。狄安娜也连连点头。

 

晚上,四人享用了极其丰盛的一顿晚餐。狄安娜自从离开皇宫,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一餐。


冬去春来。在春天稍暖的海风重新吹遍莱登夏福特里奇的时候,芙罗莉特和狄安娜坐着前往阿尔卑斯的飞机离开了莱顿。

飞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机身前的螺旋桨飞快地转动,飞机缓缓向前开动,越开越快。

芙罗莉特戴着棉质耳罩和风镜,平静地望着两旁的树木。狄安娜也戴着风镜,但她的眼睛还是因为思维惯性半眯着。她一手抓住安全带,另一只手悄悄抓住芙罗莉特的衣角。

“姑娘们,坐稳咯——”飞行员大叔缓缓向下拉动操纵杆,狄安娜顿时感觉身体的重力翻了两三倍。道路两旁的树也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倾斜起来,飞机爬升而起。

“啊……”狄安娜忍不住叫出声来。

“狄安娜……还好吗?有没有想吐?身体不舒服及时告诉我哦。”芙罗莉特关心道。

“我……啊啊……没事……”狄安娜逞强地说,可飞机突然一阵下坠,她忍不住又叫出了声。

“不好意思小姐,刚才有一阵气流。”飞行员抱歉地说。“不过过一会我再爬升一些高度,就会比较平稳了。瞧,现在——”

狄安娜看向飞机下面。街道、城市、树木和河流都显得格外迷你,一切似乎都能尽收眼底。

可下一秒,她的视野一片洁白,耳边呼啸的风声音量也瞬间下降。她吓得一闭眼。待她缓缓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飞机的下面是一层极厚的云。虽然这些云把陆地上的景色都掩盖了,但是飞机悬浮在云层上面,别有一番风景,就如同仙境一般。云层看上去软乎乎的,让人想捏两把。仔细看去,甚至可以捕捉到飞机印在云层上的影子。

“瞧,现在就平稳多啦。”飞行员扶了扶风镜,“小姐,第一次坐飞机吧?感觉蛮震撼的吧?”

“是、是的。好奇妙啊,天空上……就像来到了神的地界。”

“哈哈哈哈哈。当初我就是为这样的风景所沉迷,所以才做飞行员的。”

“飞行员先生是莱登夏福特里奇人吗?”

“噢,不是的。我是德意志人。我叫麦克尔·缪勒。曾经是一战老兵。战后当了一个客运飞行员。”

“缪勒先生参加过一战?”

“噢,是啊。”麦克尔说。“不过,我当初的工作不是轰炸而是运送物资……所以可以避开很多危险的空域。所以,其实我不算参加过‘战争’。”

“这样啊……”芙罗莉特看向远方,“我的姐姐曾经也去过德意志前线。可是……”

“你姐姐?去参战?在那个时候?看你年龄不大啊,小姐。一战的时候你才……”

“那一年我13岁。我的姐姐擅自去了德意志前线参军……还被派到了最前线执行任务。当时前线的德军已经撤退了。”

“噢噢?什么?!”麦克尔像是想起了什么,“不会吧,不会你姐姐就是……那个小姑娘?”

芙罗莉特眼中突然闪出了耀眼的光芒。

“缪勒先生……您也许认识我的姐姐?”

“噢,是啊,”麦克尔仔细回想道,“我说的应该是一个雅利安小姑娘,金发蓝眼……看上去年岁也不大。她当时对我说,她叫安德瑞娅·柯尔尼希。难道她就是你姐姐?”

芙罗莉特的眼泪奔涌而出。“是的。她就是我姐姐。”她把风镜推到额头擦干眼泪,“缪勒先生……可以再跟我讲讲她的事情吗……只要是您能回想起来的。”

“噢噢。当初我的飞机在空中出了故障,必须迫降。我选择了英军壕沟的视野盲区——一个废弃农场后。没想到这片废墟里已经有了英国兵,对着我正在降落的飞机开枪。但是过一会儿就没有动静了……我迫降之后掏出手枪准备跟他们拼死一战,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只有两个德军同胞跑了回来。一个是一个挺高的男孩子,抱着格鲁……当时还是个小婴儿呢。他看上去年纪也不大。还有一个就是你姐姐了。她当初浑身是血,背着一个挎包,另一边的腰上别了一把沾满血的匕首。我没想到在那种地方还能遇到同胞,当初真的很高兴。我和她互相认识后,她委托我把格鲁送回到安全地带。他们真的是在做好事啊……后来打听才知道,他们是在一片废墟的地下空洞找到了这个孩子。专程放弃任务,跑了好几公里来到那个农场,就是为了给那孩子喝上新鲜的牛奶。后来我同意收留那孩子啦,而且很感动,血腥的战场上还有这样温情的事情存在……我问你姐姐那婴儿叫什么,她就帮忙起了格鲁克斯金德这个名字。”麦克尔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格鲁克斯金德……幸运之子……”狄安娜的泪水也润湿了眼眶,小声喃喃道。

“后来我把格鲁克斯金德送回了德意志……但是战后经济萧条,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于是我收养了他,把他当亲儿子抚养。我的儿子在1915年战死在了前线。我认为由我来抚养格鲁这个苦孩子,我儿子的在天之灵也能安心吧。”他的嘴角闪过一抹释怀又无奈的微笑。

“当初你姐姐告诉我格鲁的名字的时候,他还没有姓。所以我就用了你姐姐的姓柯尔尼希。格鲁克斯金德·柯尔尼希……多好的名字啊。我每次见到格鲁,都会想到那一天,那个善良勇敢的小姑娘。后来她怎么样啦?现在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吧。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我了。哈哈哈哈。”

“很抱歉,缪勒先生……她……应该在遇到您不久……也在前线牺牲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麦克尔突然崩溃地大笑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也是啊。一个小女孩,想在最前线活下来什么的。我确实有些痴心妄想了。当初战争年月就是这样。好人没好报啊。”

芙罗莉特也眼眶通红。“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也在希望我能够阻止战争,消除战争给无辜的人带来的苦难。”

“太好的一个姑娘了。可怜的人啊,太可怜了……”

“我现在也正在实现她的遗愿……这次去阿尔卑斯,也是要去做个了结。”芙罗莉特的表情坚毅无比,“我绝不会让她的牺牲毫无意义的。”

“不愧是她的姐姐啊。我想她能有你这样的姐姐,也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飞机飞了6个小时,终于进入了瑞士境内。

麦克尔拉低了飞行高度。放眼望去,阿尔卑斯山脉的一个个雪峰映入眼帘。

“你说的那个阿帕奇平顶峰,应该就在瑞士东南的位置。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的位置,但是一个平顶的山峰我想还是比较扎眼的。到时候一定可以发现。”

飞机沿着瑞士的边境慢慢往南飞。芙罗莉特时刻注意着下面的山峰。

又飞了不超过半小时,一座平顶的山峰呈现在芙罗莉特面前。

“阿帕奇平顶峰!应该就是这个了。”

阿帕奇平顶峰就像一座从地底钻出来的杏鲍菇,四周全是悬崖峭壁,但是顶部如高原般平整,甚至绿油油的,生长有青草。虽然离得很远,但还能看到山峰的峭壁上站着几只山羊,正在舔着岩石。

“好壮观啊……”狄安娜忍不住赞叹起来。

飞机在阿帕奇平顶峰上盘旋。阿帕奇峰就像鹤立鸡群一般,在众多尖顶山峰之中昂首挺胸。飞机的轰鸣声使得岩羊在悬崖峭壁上嘶叫着,跳来跳去。

山顶上有一个小木屋,仿佛锁着一段正待芙罗莉特和狄安娜揭封的往事。

“缪勒先生……可以降落在那座山峰上面吗?”

“噢,那恐怕不行啊,小姐。”麦克尔说,“这座山峰的空间还是太小了。而且地面不平整,很容易出危险。我不能拿着两位小姐和我的命来打赌啊。”

“那我们要怎么上去呢……”狄安娜问芙罗莉特,“一定有登上这座山峰的途径吧?不然之前……”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山峰的一侧有一个木制绳梯。绳梯已经断裂。山底下,有一堆已经粉碎的木笼和一块巨石。

“好吧。现在应该是没法从地面上去啦。”

“小姐们要不要试试跳伞啊?”麦克尔说。“我这次为了安全起见,带了三个降落伞包。”

“啊、啊?”狄安娜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这是第一次坐飞机……跳伞什么的……肯定……不……”

“但是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上去了。”芙罗莉特说,“你不敢跳伞我可以理解……但是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狄安娜皱眉考虑了好一会儿。

“好。我跳。如果我死了,记住是你让我跳的,芙罗莉特。”狄安娜打趣道。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会和你一起跳下去。到时候我说‘开伞’的时候,你就拉一下伞包右边的绳子。冲击力会很强,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母亲之前说,有一个战友开伞的时候没有做好准备,肋骨都断了两根呢。”

狄安娜的脸都吓青了。

“没事的。只要你做好接受强冲击的准备就好了。”她把降落伞包背在身上,狄安娜也学着她的样子背上。“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跳伞……不过我很早之前就想试一下了。”

“天哪,连你也是新手。”狄安娜一闭眼,“算了,无所谓啦!快跳吧。愿神保佑我们。”她虔诚地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

“现在,解开安全带,慢慢站到飞机的边缘上……我们必须一起站起来,不然飞机会失去平衡的。”

狄安娜用颤抖的手解开安全带。

“三二一——起立。”

芙罗莉特和狄安娜同时站了起来。狄安娜看着飞机下的高度,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我会尽量飞到山峰的正上方,”麦克尔说,“剩下的就靠你们了,姑娘们!就此别过啦。有缘再见!”

他把飞机的高度尽量拉低,飞到了山峰的正上方。

“有缘再会,缪勒先生!有机会我会去德意志看您和格鲁克斯金德的!”芙罗莉特说。

“狄安娜,准备!三……二……一……跳!!!”

芙罗莉特跨过飞机的挡板,唰地跳了下去。狄安娜把眼一闭,也跳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让狄安娜喘不上气,她甚至尖叫不出来。她感到脸上和身边迅速经过大量气流,即使动一下都要使出全身力气。

虽然从飞机上看下面好像并不是很高,但是她感觉过了好久,高度也就下降了一点点。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感觉自己就快要受不了了,胃和肠子里都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她干脆把眼一闭,听天由命起来。

“狄安娜……你还清醒着吗?狄安娜?”一旁传来了芙罗莉特的大喊。

“我……我快死了……”狄安娜咬紧牙关,发出微弱的声音。

“振作些,狄安娜殿下!”芙罗莉特近乎咆哮道,“保持清醒!听我的!”

芙罗莉特的叫喊让狄安娜的意识清醒了一些。

“预备……把你的手抓在开伞绳上!等我数到三,你就往下拉!”

狄安娜用尽力气把手抬起来,抓到了开伞绳。

“三——二——一——开伞!快拉开伞绳,狄安娜!”

与此同时,芙罗莉特猛拉了一下开伞绳。

嘭!

一声巨响过后,降落伞弹出张开,芙罗莉特的下落速度瞬间在瞬间下降到极慢。

狄安娜用力拉了一下开伞绳,但是毫无反应。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颈后嗖嗖冒凉气。

“芙罗莉特啊啊啊啊——我拉不开降落伞——啊啊啊啊——”

狄安娜大叫着继续下落。

“狄安娜?”芙罗莉特注意到狄安娜的异常,她也慌了神。

她刚想帮狄安娜,可是因为速度差,狄安娜已经比自己低了五层楼的高度。

“不,我不要摔死啊啊啊啊啊啊!”她大声尖叫,手抓紧开伞绳死命地向下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狄安娜感觉自己被向上猛拽了一大把。她剧烈地咳了一下。

她抬头看去,降落伞顺利被打开了。应该是刚才伞绳被卡住了吧。

她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发现,因为刚才晚了几秒打开降落伞,她现在的位置已经极度偏移。照这样下去,肯定落不到平顶峰上面去。

“芙罗莉特!怎么办啊……我位置偏了!”她焦急地说。

“……拉手……拉……方向……!”因为离得太远,而且背风,芙罗莉特的声音很微弱,而且断断续续的。

拉手?她抬头看去,头顶降落伞的最低端有两个拉手。

她立马就明白了芙罗莉特的意思。她抓住两只拉手,果然用这个可以调整移动的方向。

她控制着降落伞朝平顶峰降落过去。

不一会儿,她的降落伞就靠近了平顶峰不少。可是她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因为她开伞的高度太低了,现在她的位置落不到平顶峰上去,只会撞向崖壁。

“芙罗莉特……?”她再次呼唤芙罗莉特,可是她四处观望,没有找到芙罗莉特的身影。

可恶,这次只能靠自己了!

她四处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在前方30米处有一个突出的巨型岩石。只能在那里落脚了。

她操控降落伞朝那里飞去。她想站到那块石头上稳稳停住,但她忽略了惯性,她刚站上石头,就感觉身体重心极度前倾——不好!

她用尽全力稳住身体,但还是无济于事。她的双脚离开了岩石。

眼看降落伞就要继续下落。她咬咬牙,干脆把降落伞荡到刚才那块岩石上。

降落伞安稳挂到了岩石上,但狄安娜整个人转了个角度,朝悬崖峭壁撞过去。她用两只脚向前使劲探出,靴子稳稳地蹬住了悬崖峭壁。

“呼……”她擦了擦因为紧张而湿透的额头和鬓角。接下来,就是考虑怎么上去……

“咔嚓!咔、咔、喀嚓!”

她又一次吓得魂飞魄散。正乘着自己重量的岩石因为风化不堪重负,正在飞快地崩裂。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绞尽脑汁,同时眼睛四处寻找。

她发现在自己左侧的峭壁有一处小的缺口,正好可以站住一个人。

来不及想太多了!她开始摆动身体,让自己像秋千一样荡起来。但这无疑增加了岩石崩裂的速度。

咔咔咔……咔嚓!!

轰!!!

她把降落伞包卸下来,在岩石砸中自己的前一秒朝左边荡去,之后稳稳地落在峭壁的缺口上!

轰隆轰隆……

那块岩石带着降落伞滚下了万丈悬崖。

好险啊!她屏住呼吸等待了半分钟,没再有危险的事情发生了。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狄安娜——狄安娜——”峰顶传来了芙罗莉特的声音。

“我在这……”狄安娜这才发现由于惊吓过度,自己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了。

“天哪……真的很抱歉,狄安娜!没想到你会……”

“闲话上去再说吧。快拉我上去!”

“好的!我去找绳子……等着我!”

芙罗莉特早就安全地降落在了峰顶。所以狄安娜没有看到她。

芙罗莉特连忙跑去峰顶的小木屋。

屋门是虚掩着的。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门侧就有两个箱子。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阵,果然找到了极粗的安全绳。她用手拽了拽,感觉足够结实。

她连忙跑回原处。狄安娜还在那里等着她。

芙罗莉特把绳子抛下去,狄安娜抓住绳子。

“你力量上没问题吧?”狄安娜问,“虽然我很轻就是了……”

“我母亲可是力大无穷哦。”芙罗莉特眨眨眼。“快上来吧,一会儿天就要黑啦。”

“你母亲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抓紧绳子,蹬住峭壁。

芙罗莉特拉紧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狄安娜拉了上来。

“呼……呼……安全了……”狄安娜累得瘫软在地,把刚才九死一生的经过告诉了芙罗莉特。

“不过,就算是狄安娜殿下也会发出那样的叫声呢。”芙罗莉特开玩笑道,“今天也算是见到殿下的另一面了。但是狄安娜,你真的很机智勇敢……我真的很佩服你!”

“你要永远记住,就是因为你怂恿我,我才遭遇了这样的危机。”狄安娜也半开玩笑地说道。

“诶诶?”芙罗莉特假装很受伤,“可是你如果不跳伞,就没办法来山顶了啊。”

“好了,不打嘴仗了。”狄安娜说,“别忘了我们的正事。要去调查‘牧羊人’。”

两人并排走到了山顶的小木屋前。小木屋的外墙因为风吹日晒,已经破了好多窟窿。木屋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但是芙罗莉特来的时候门已经是虚掩着的了。大锁已经被严重锈蚀,即使仍然锁着东西,应该也会被芙罗莉特的剑轻松砍开。

芙罗莉特把门打开。木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脚底尘土飞扬。

屋内只有一个正对门的窗户,上面蒙着窗帘,屋内光线十分昏暗。

“这里好像已经荒废好久了……”狄安娜四处看去,“这就是‘牧羊人’曾经藏身的地方?”

“我想普林西普应该不会骗我们。”芙罗莉特在周围转了转。四周堆了一些木桶和箱子。仔细闻闻,还有一股葡萄酒的香气。她打开一个木箱的盖子,里面果然有好多瓶还未开的葡萄酒。

她向前看去。在窗户底下有一张桌子,上面铺了一些纸张。

她走近翻阅这些纸张。

《头条:莱登夏福特里奇取得胜利》《头条:萨拉热窝事件》《头条:凡尔登战役终焉》《头条:美国加入战争》《头条:沙俄覆灭,苏维埃社会主义政权诞生》……

桌子上铺满了各个大事件的各种语言的报纸。

“天哪,果然……”芙罗莉特低语着,“‘牧羊人’果然跟一战有关系……”

“喂,芙罗莉特。这里。”狄安娜打开了一个柜子。芙罗莉特定睛瞧去,发现柜子里有一把西洋剑。

“‘牧羊人’也用西洋剑?”芙罗莉特拿起这把剑。剑身极轻,芙罗莉特拿在手里就好像拿了一片羽毛。

“这难道是他用过的剑?也太轻了吧。”她转动剑身看着,发现了一处蹊跷的地方。

剑柄处除了连接剑刃,还有一个铁管子。同时握柄上还有一个弯曲的铁机关。

“这是什么东西……”她随便扣了一下铁机关。

砰!!!

一声炸裂的枪响。

“啊呀!”芙罗莉特像抓着烫手山芋一般把这把剑扔了出去。

“该死……‘牧羊人’竟然还耍这种把戏?”芙罗莉特疯狂地甩着手,就像是要甩掉那把西洋剑上的味道,“在西洋剑上藏一把手枪……真是卑鄙!恶毒!”芙罗莉特狠狠地啐了一口。

“是啊。练西洋剑讲究的不是‘骑士精神’么……看来这家伙是个卑鄙小人啊。”

“真恶心!”芙罗莉特还在骂着。她又转回到刚才的桌子前,继续翻阅桌子上的文件。

“狄安娜殿下,你过来一下,这有一个挺有趣的东西……”

“嗯?”狄安娜走近芙罗莉特,芙罗莉特把那张纸片拿给她看。

“亲爱的后来者:先生,或者女士,无所谓啦。

我于1918年4月13日来到这并查封了这里。事先说明,我不是什么国际警察,也并非蒙面义警。只是一个爱好和平、家里碰巧也有些多余钱财的人罢了。我在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都是由这个人,‘牧羊人’,一手策划的。

他先是恶化英国和德国之间的关系,之后在关键时刻派出了加瓦里洛·普林西普去刺杀斐迪南大公夫妇,成功挑起了一战。之后他又派出手下瓦解了沙俄的统治,间接使得之后沙俄的覆灭。我通过我年轻时期积攒的关系网,以及普林西普的指明,成功找到了这里。

在这里,我找到了‘牧羊人’。他和我动手时使用暗器伤人,用藏在西洋剑上的手枪对我开枪,估计已经通过这种阴招害了无数人。我最忠诚的家仆帮我扛下了这发子弹,我才有精力继续和他战斗。放心,我的家仆只是受了轻伤,不会波及性命。虽但如此,这一招数也会让人失去一半以上的战斗力。我后来用剑术战败了“牧羊人”,并把他逼下悬崖,之后才来到这间小屋,写下了这一切。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什么职业,什么国家,什么信仰,都不重要。我希望你可以知道,这场战争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但是由于这个罪魁祸首,害得无数无辜的人或死于非命,或妻离子散,或家破人亡。同时,你也要尽全力警醒身边的人……不要再犯这样的失误了。我由于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我做不到这一切了。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帮助我。欧洲的、世界的和平,需要我们来维护……没错,即使是像我们这种再普通不过的人,只要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也一定可以达成心愿。

愿世界和平、你我同在。

奥利弗(Oliver)·牛津(Oxford)”

“看来,‘牧羊人’就是在1918年被杀的。那悬崖你也知道有多高。他肯定已经摔死了。”狄安娜摊摊手,“来找了半天,结果连他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不……。我们找到了真相。”芙罗莉特把信放在怀里,热泪盈眶。“也许‘牧羊人’这个罪魁祸首没法由我们亲自去伸张正义了,但是我们找到了真相不是嘛。只是,”她哽咽着说,“安德瑞娅……我姐姐……曾想让我亲自见到‘牧羊人’,问清她名字和杀戮冲动的来历。这恐怕是做不到了。”她趴在桌子上,泪水润湿了她的袖子。

两人在屋里又转了几圈,没再找到有用的东西。

太阳已经西沉,夕阳发出的橘红色光照过窗帘,照在文件桌和两人的身上。

“咩!”“咩!”

岩羊们也结束了一天的遛弯,陆陆续续回到了峰顶歇息。咩咩的叫声传入小木屋中。

“也许……我们该下去了。”

“是啊。继续在这里也没有啥意义了。”芙罗莉特说。“不过,我们该怎么下去呢?”

“我刚才在这个箱子里,”狄安娜指了指一个箱子,“发现了四包降落伞。”

“你还想跳伞吗?”芙罗莉特捂嘴惊讶道。

“……当然不想。”狄安娜斩钉截铁地说。“但是正如你所说,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下山了,不是吗。”她扔了一包降落伞给芙罗莉特。“而且有了上次的经验,我这次会从容许多。”

芙罗莉特和狄安娜乘降落伞,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地面。正如狄安娜所说,有了上次差点送命的经验,她乘降落伞似乎比芙罗莉特还要无畏了。

两人降落到地面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她们隐约看到,曾经这里有一个手动机械能升降梯可以把人拉上拉下,但是因为不明原因,升降梯的绳子断裂,装人的木笼和另一端的巨石都落到了地面。

夕阳完全沉没,四周变得一片漆黑。狄安娜捡了一根树枝,缠上从四周采摘的新鲜藤蔓,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自制了一个火把。

狄安娜举着火把,沿着山间小道行进着,芙罗莉特跟在她身后。

两人也不知道要到哪去,只是盲目地向前走着。

“你饿了吗,芙罗莉特?”狄安娜说。“我这里有一罐烤豆子罐头和一罐牛肉罐头。”

“有些饿了。不过我们再往前走走吧?说不定可以遇到歇脚的地方呢。”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阵。

芙罗莉特突然揉揉眼睛。“狄安娜,快看,前面好像有亮光。”

狄安娜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在远处400米外,果然有一点像是灯光的亮光。

“再往前走走看。”

走了两百米,灯光已经很明显了。她们发现,那是一座小木屋。刚才看到的亮光就是从小木屋里发出来的。小木屋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看上去,木屋的主人正在做饭。

她们走到小木屋跟前。狄安娜熄灭了火把,芙罗莉特上前敲门。

吱呀——

不一会儿,木屋的门开了。

“您好,打搅了……我们在附近迷了路,可以在贵舍借宿一晚吗?”芙罗莉特用英语问道。

来开门的是一个少女。看上去就和芙罗莉特她们差不多大。她有深紫色的头发和眼睛,头顶上蒙着一块黑纱。穿着黑色哥特裙,脚蹬黑色长筒靴。满身漆黑的打扮让芙罗莉特和狄安娜吃了一惊。

“哦。”少女吐了一个字。“请进吧。”

她缩进屋内。芙罗莉特和狄安娜互相对视一眼,轻轻地走进去。

“打扰了。”

屋子并不是很大,但是足够三人暂时住下一晚。

“你们从哪来。”黑裙少女面无表情地说。她的声音听上去冷飕飕的。

“我们……”

“从莱登夏福特里奇来,”狄安娜插嘴道。

“为什么来这里。”

“拜访一位朋友。”

“(波兰语)这样吗。”

黑衣少女用波兰语说。芙罗莉特听不懂,但是狄安娜可以。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狄安娜问。

“有特殊的原因。”

芙罗莉特和狄安娜走到了餐室,桌子上摆放了两道料理。

“吃吧。”

“欸,这……可以吗?”

“(波兰语)随便吃。”

她转头走向厨房,继续烹饪。

芙罗莉特示意了一下狄安娜,她把两罐罐头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和芙罗莉特一起吃起罐头来。

黑裙少女又从厨房端来一盘料理,发现芙罗莉特和狄安娜只吃自己带的罐头。

“你们为什么不吃我做的菜。”少女说,“难道是……你们……觉得我做得不好吃……”她说着说着,突然哽咽起来,接着呜呜大哭。

芙罗莉特吓了一跳。“不,不是的!因为我们觉得不等您来就擅自吃您做的料理有失礼节,所以就暂时没吃。”

“真的吗。(波兰语)没有骗我吗?”

“(波兰语)没有。”狄安娜说。她皱着眉头看着少女。

“那就好。”少女擦擦眼泪。“快……一起吃。”

芙罗莉特和狄安娜开始享用少女做的料理,意外的味道非常不错。芙罗莉特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少女也没有说什么,只吃自己面前的一盘。她的嘴角露着浅浅的微笑。

芙罗莉特很快吃饱了。她感谢了少女的热情,站起身来,走去厕所洗手。

她路过少女的寝室,发现床头挂了一幅肖像画。

画上是一个男人,腰上配着西洋剑。他的头发剃成毛寸,有两道八字胡,如果不是因为脸上的一道刀疤,看上去还有些许英俊。她忍不住走进寝室,盯着这幅画看起来。

她总感觉画中这个男人的表情坚毅中透露着几分凶狠,就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属于自己的传奇。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了他腰上西洋剑的剑柄。

剑柄的护手与握把处,有一个小小的金属机关。

 

 

狄安娜继续与少女闲聊。

“你一直就住在这里?食物来源怎么办?”

“杀。岩羊。”

“不过你没有弓,怎么去杀岩羊吃呢?”

“用。毒气。”

“毒气?!”

“是的。毒气弹,扔过去。羊,死。”

“狄安娜!!”芙罗莉特飞快地从另一间屋跑过来,“这个女孩的房间里,挂着‘牧羊人’的肖像画!!!”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牧羊人’?”

“他腰上的西洋剑有扳机!”

芙罗莉特拔出剑来,指着少女。“你到底是什么人?‘牧羊人’跟你什么关系?”

狄安娜也站起身来,连着后退几步。

少女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快说啊!为什么你会有‘牧羊人’的肖像画?”

少女低头不语。突然,她的脸黑下来,嘴角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他是我的首领。”少女说。“他是我的主人。他是我的爱人。他是我的一切。”

少女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说话也不一顿一顿地了。

“你们为什么知道我的主人?看来,今天碰上敌人了。说起来好久都没碰到了啊。”

芙罗莉特刚想说什么,突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痛。她用剑拄地,干呕起来。

一旁的狄安娜刚想行动,突然感觉全身就像被定住一样,说不了话也动不了身。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女仰天大笑起来。这个笑声空灵得就像是神的呼喊,也像亡魂临死前最后听到的死神的笑声。“你们吃的羊肉都是被我用毒气毒死的。所以现在你们都毒发了。”

芙罗莉特胃里翻江倒海,吐出了好多东西。

“咳、咳……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没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我是‘神’啊……‘七神计划’中的第五个‘神’——‘冥府女神’黑卡蒂(Hecate)·诗蔑尔茨(Śmierć)。所有毒气对我都毫无作用。”她从哥特裙的侧面掏出一颗毒气弹。“知道这是什么嘛?这是芥子气。只要吸上一点,保你立刻归西。

“接下来。告诉我。为什么要调查我的主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们。”她走向一旁的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巨型镰刀。这把镰刀比芙罗莉特还要高。

“你……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芙罗莉特虚弱地说。眼前邪笑的少女和刚才的柔弱少女判若两人。

“你说黛菲妮娜是吗?”黑卡蒂说,“她现在不在我的身体里哦。一旦提到或者见到有关主人的事情,我就会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她喝下了‘圣水’。所以我出现了。就这么简单。像她那样软弱的怂包……怎么能配得上‘主人’呢……”黑卡蒂的牙咬得咯吱吱直响。“废话少说!你们为什么要调查我的主人!”

“因为他……害死了我姐姐。安德洛克达斯娅·柯尔尼希。”

黑卡蒂仔细思索了一阵,“不可能……主人他不可能有女儿!!他不可能背着我……跟其他女人……”

“我也不相信她就是‘牧羊人’的女儿。她聪慧善良温柔……但是因为‘牧羊人’的缘故,她死在了战场上。在德意志前线。”

“好。姑且是知道为什么你们要去调查他了,”黑卡蒂说,“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见到主人你们会怎么做?”

“我们要先问他……问明白事情的原委……我姐姐和一战的事情……然后……”芙罗莉特浑身无力,她瘫倒在了地上。

“继续说!然后呢?”

“给予他审判。杀了他,或是将他囚禁。”

“好啊,”黑卡蒂咬牙切齿,“还真敢当着我的面说把我主人杀了这种话啊。”她提起镰刀朝倒地的芙罗莉特走过去。“现在留你也没有啥大用了。不如直接杀掉。”

她抬起镰刀,用力挥下去。

铛!

拔剑声和金属碰撞声。芙罗莉特由于中毒力道不够,她一翻身躲过了镰刀的后劲攻击。

黑卡蒂这才知道上当了。芙罗莉特中的毒根本不至于失去行动能力。

刚才强力的一击也使芙罗莉特有些吃不消。她的胃里再次翻江倒海起来。

“可恶!竟敢骗我……”黑卡蒂挥舞着镰刀冲了上去。芙罗莉特边用剑抵挡,边朝四周寻找有用的东西。她猛然发现,一旁的桌子上有一个很小的玻璃瓶,上面写了一行小字,但是是波兰语,她看不懂。

她偷偷看向狄安娜,发现她死死地盯着这个瓶子。她心里顿时有了底。

黑卡蒂胡乱挥舞着镰刀朝芙罗莉特狂砍。芙罗莉特虽然因为中毒没有什么力气,但她的剑术丝毫未减。刺出去的剑花就像是梨花朵朵,每次都护住了自己的要害,一次次把黑卡蒂的镰刀拨开。

黑卡蒂恼羞成怒。她拼命地挥舞镰刀,身体像跳芭蕾舞般转动,镰刀的影子几乎都形成了一道旋风。这个旋风甚至不分敌我地把屋子里的木桌木凳都砍成了碎块。

芙罗莉特把剑术分成三段,分别飞快地刺向黑卡蒂的脸、前胸和大腿。黑卡蒂用镰刀挡住了朝脸部的袭击,身体又向旁边一闪,躲过了朝前胸的一击。但是她的腿躲闪不及,被芙罗莉特一剑刺中大腿的边缘。

“什么?”黑卡蒂吃痛,气急败坏地又挥舞镰刀砍向芙罗莉特。芙罗莉特根据刚才的战斗,对黑卡蒂的招数已经了解了大概。不一会儿,黑卡蒂的手腕、小腿、肩膀都又被刺了一剑。

“啊啊啊……可恶!好疼!你这家伙!”黑卡蒂把镰刀插在地板上,从腰间拿出了一枚手榴弹。

不好,是芥子气!芙罗莉特刚想逃跑,但是屋里还有动不了的狄安娜。她没有多想,冲过去把狄安娜护在身后。

“住手!黑卡蒂!你不能滥杀无辜!”芙罗莉特朝黑卡蒂大喊道,“如果你拉开了这颗毒气弹,我们都会死的!”

“都会死?不会。我不会死。”黑卡蒂的黑色裙子下像是蒙了一层恐怖的阴影,两眼血红。就好像收割者——死神。“给你说过了……我对所有类型的毒气都免疫。受死吧,两个敌人。”她把手搭向毒气弹的拉栓。

“黛菲妮娜!黛菲妮娜!”芙罗莉特大喊道,“我想你一定不愿意杀人对吧……如果等你重新醒过来,发现我们的尸体……你一定会自责吧……我不知道黑卡蒂之前也用这东西杀害过多少无辜的人……但是你是不想这么做的……不是吗?”

“有意思。你勾起我的兴趣来了。”黑卡蒂邪恶地笑道,“你居然还想叫出黛菲妮娜?我控制她身体的权力是绝对的。她不可能顶掉我。”

黑卡蒂在芙罗莉特愣住的时候,一挥镰刀,把她手中的剑打落在地。芙罗莉特刚准备去捡剑,黑卡蒂的镰刀已经砍了过来。

芙罗莉特竭尽全力往旁边一闪。虽然躲过了这一击,但她重重地撞在一旁的桌子上。

“啊啊,无所谓啦!”黑卡蒂暴怒地大吼道,“本来还想让你死在我的镰下。无所谓啦!!!”她把手扣住毒气弹的拉环。

芙罗莉特把眼一闭,等待接下来的命运。

铛!

少女的镰刀落地。

芙罗莉特连忙看去,只见少女的眼中满是泪水。

“黛菲妮娜?”

“没错,是我。”少女哽咽着说,“很抱歉……我只能夺取她的意识……不能控制她的动作。我控制不了许久。所以……快点杀掉我。”

“不……可是我们才刚见面……你还招待了我们美味的饭菜不是吗?”芙罗莉特的眼泪奔涌而出。

“但是都有毒……很抱歉,我从来没有招待过客人,所以不知道吃了我做的东西会中毒……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芙罗莉特擦干眼泪,“我不能杀了你。我做不到。”

“你能做到的。”黛菲妮娜说。“在你身后那个桌子上。是那位小姐的解药。之前留着用来解那个人的毒。”

芙罗莉特把药瓶拿起来。

“啊啊……可恶……那家伙……”少女摇了摇头,“受死吧!!”

芙罗莉特跑过去捡剑已经来不及了。

她奋力把药瓶扔给狄安娜,正好扔到她的嘴里。

狄安娜用尽全身力气咬碎了药瓶。碎玻璃扎破了她的口腔,但她还是在用力地咬着,生怕还没有把药瓶彻底咬碎。

过了两三秒,她就活动自如了。来不及吐掉嘴里的玻璃碎渣,她卸下背后的弓,抽出一支箭。

她张弓搭箭瞄准黑卡蒂的心脏,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黑卡蒂刚想用力拉开拉环,就感到心头一紧。

她无力地坐到地上,毒气弹脱手。

“绿头发的姐姐……”黑卡蒂不知所踪,传来的是黛菲妮娜的声音。

狄安娜惊讶无比,她的箭明明已经穿透了少女的心脏,她却仍然活着。

“我在!”芙罗莉特跑近黛菲妮娜,托住她的身体。

“给你们做饭吃……很开心。”

“真的很美味,黛菲妮娜。”芙罗莉特的眼泪掉下来。

“请不要哭……我是坏人。我用毒气弹杀掉过无数人……虽然那是‘黑卡蒂’做的……但是都是我这个人做的不是吗。所以,坏人现在要死了。请不要哭。”

“黛菲妮娜……”芙罗莉特泪流不止。

“你们说……要打听他的消息对吧。”

“他不是早死了吗?我刚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可惜动不了。”狄安娜活动着胳膊说。

“他还没死……这些年,我还一直收到他给我的任务。我见不到他。因为他已经隐居了。只会收到他的信……”

“‘牧羊人’还活着?”

“是的。我不知道他在哪……但是有一个人一定知道。他叫“圣僧”——格里高利(Григорий)·叶菲莫维奇(Ефимович)·拉斯普京(Распутин)。他的老友。他是他曾经派去沙俄控制沙皇的棋子,也是‘七神’之一。他现在应该在立陶宛的叶利钦寺院。我只知道这些。但是他肯定知道他的所在地。”

“谢谢你,黛菲妮娜。”芙罗莉特掏出手帕擦干黛菲妮娜的泪水。

“最后……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芙罗莉特……芙罗莉特·伊芙加登。”

“伊芙加登……难道你是……‘盖亚’的……女儿……”

还没说完,黛菲妮娜和黑卡蒂·诗蔑尔茨就离开了人世。

芙罗莉特放声大哭。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善良的人离开自己。

 

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这才站起身来。

“我们要把她安葬。”芙罗莉特说。她轻轻抱起黛菲妮娜去小屋外面,用剑刨了一个坑,把黛菲妮娜掩埋。

“你还记得她刚才的话吧。”狄安娜说。

“不会忘的。她让我们去找‘圣僧’拉斯普京。他在立陶宛。”

“是啊……看来我们要再跑一趟了……不过,‘牧羊人’从悬崖上掉下来,亏他还活着啊。”

“或许他像你一样落在了崖壁上?”

“鬼知道呢。”狄安娜打了个哈欠,“她刚才说什么?你是‘盖亚’的女儿?什么意思?”

“普林西普说过,‘七神计划’中的第一个‘神’……就是‘大地女神’盖亚。”芙罗莉特说,“她的意思是……我母亲就是‘大地女神’。”

“可是你母亲不是叫薇尔莉特吗?”

“‘薇尔莉特’是我父亲给她起的名字。我母亲还是少女兵的时候,曾在我父亲帐下听令。在这之前的记忆……她都记不清了。”

“这么说,你觉得她有可能是‘盖亚’?”

“我果然很难相信母亲也和‘牧羊人’有关系。但是通过最近的这段经历,我也认为一切皆有可能了。不过首先,我要问明白安德瑞娅的事情。”

“感觉事情越来越乱了啊……”狄安娜挠挠头,“‘牧羊人’这家伙果然深不可测。要真的想要击败他,还是需要耗费一些精力的啊。”

“不过,无论他怎么样,我们都要去找到他、击败他,问明白真相。”芙罗莉特看向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过程越是艰难,结果越是甜蜜。不是吗?”

狄安娜沉默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积奠,太阳重新将光芒洒向大地,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芙罗莉特把剑收回剑鞘。接下来,可能还有更重要、更危险的任务等待着她们。

“我会做好万全准备。为了你,安德瑞娅。”


1864年。

一个婴儿降生在爱尔兰北部的小农庄。因为前期的饥荒,这个农庄穷困潦倒,粮食匮乏。亨利克(Henrik)·莫顿(Morton)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在他7岁那年,爱尔兰北部发起暴动反抗英国统治。亨利克的父亲去参加了这次行动,然而再也没有回来。

暴动结束后,爱尔兰人的生活没有得到丝毫改善,英国人反而变本加厉地入侵和压迫剥削爱尔兰。

一次,战火烧到了他的农庄。

“妈妈!”亨利克大声叫着,可是火光冲天的农庄里一个人都看不到。他跌跌撞撞地跑向村子口,迎面而来的是一队英国兵。

“妈妈!”他朝一个英国兵脚下的女人喊道。女人用尽力气睁开眼,对他做了一个快跑的手势。下一秒,英国兵拿起手中的枪,开枪打死了女人。

亨利克吓傻了。他又跌跌撞撞地向远处跑去。身后传来了英国兵的大笑。他们朝天开着枪,枪响刺激着亨利克幼小的、早已遍体鳞伤的心灵,播下了仇恨的种子。

 

1880年,16岁的亨利克离开爱尔兰,前往德意志帝国独自闯荡。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爱尔兰身份,他改了自己的姓氏:亨利克·柯尔尼希。

他在一个小饭馆找了一个洗盘子的工作,兢兢业业地干着。

可是这一天,他劳累过度,在洗盘子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只。

“好小子!你竟然!”老板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二话没说,抄起手中的菜刀就在亨利克的脸上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亨利克吓得转身逃出小饭馆。“滚!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也不要回来了!!”身后还在传来老板的吼声。

当天晚间,他只能露宿街头,和流浪汉待在一起。他靠着墙刚睡着,突然传来了哨声。

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发现有一队警察在巡逻。

“起来起来!不准露宿街头!滚一边去!”警察提着警棍,招呼着流浪汉们。

亨利克的腿上挨了重重的一棍。他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实在跑不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开着的下水井盖。他钻了进去。

幸好,井盖里没有水。他在里面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晚。

第二天,他边走边乞讨,通过乞讨来的钱,走到了意大利。

他又在圣安德烈亚斯教堂里找到了一个杂活。每天在神职人员离开后,把教堂打扫干净。报酬是每天获得饿不死的食物。

有一天,他发现教堂有一个被布盖住的角落。他趁着没人在,走过去掀开了布。

红布底下是厚厚的灰尘。他把灰尘打扫干净,发现在灰尘底下有一扇暗门。

这个门并没有锁,亨利克抓起拉手使劲一拽,门就打开了。里面是通往地下的楼梯。

他沿着楼梯走下去。下面漆黑一片,他只好点燃了油灯。

地下也有和教堂一样的修饰,讲经台和听经座一应俱全。可是,讲经台上有一个小盒子,下面还有一张纸。

他发现小盒子里总共有三十个格子,但是只有七个格子里有东西,且都是一瓶……水。

他从盒子下方抽出那张纸。

纸上写明了如何调制一种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药剂,同时还说明了那些水的作用。

“喝下‘圣水’后的人会被‘神’选中。会获得超越人类的能力。但是,久而久之也会遭到‘神’的诅咒。这被称为‘反噬’,即身体承受不住‘神’的巨大能量而产生的异象。”

亨利克激动不已。他第一次看到了希望——将压迫自己的英格兰,和德意志——都搅入一场自相残杀的斗争的希望。

因为不知道这个“圣水”的副作用是什么,他并没有自己先服用“圣水”。

他将这个地下暗格封存起来,留着将来备用。

他每天白天在教堂里工作,晚上就去教堂的图书馆,翻阅历史和神职类书籍。

在两年后,他对整个欧洲的历史已经有了丰富的理解。他去了法国后,结合自己的聪明才智,很快就说服了一位法国的大公,在他手下当一个神职成员兼政客。

法国大公香榭丽舍公爵非常喜爱亨利克。虽然亨利克的工作并不重,但是大公每次都会给亨利克下仆中最高的待遇。

一段时间后,亨利克也攒了比较多的积蓄。他对大公表明,要放弃在他手下游手好闲却薪水很高的工作,要自己出去闯荡。还表示,更想和英国和德意志的贵族阶层做交易。

“那你何不试试去牧羊呢。”大公说,“我可以给你找一块好地方牧羊。无论是英国还是德国贵族,甚至是王室,都很乐意接受优质的羊毛生意。”

“那就感谢大公了。”18岁的亨利克虽然脸上有一道刀疤,但是也出落得有些英俊。

经过一天的商议,香榭丽舍公爵最终选定了瑞士的阿帕奇平顶峰。“这里盛产阿帕奇野岩羊,而且全世界只有这里才有这种岩羊。据说这种岩羊的毛保暖非常好,而且很容易上色。之前从来没有人来这里,因为自然条件太过苛刻。”他指指地图,“这个平顶峰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因为太高,而且四周全是悬崖峭壁,一般只能乘坐热气球上去。但是,只要你想来这里,我就可以派人给你修一座手动机械能升降梯。之后就可以随时上下。不过你作为牧羊人,必须一直住在峰顶。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大公阁下。”亨利克鞠了一躬。

“那就好。我会派一个大力士去帮你操控升降梯。”

一切准备就绪,大公投入建设。在两个月之后,亨利克跟着大公来到了阿帕奇平顶峰。

机械升降梯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了。亨利克跟着大公,站上了乘人的木笼。山顶上有一个大力士在拉动滑轮。过了3分钟左右,两人登上了山顶。

山顶上长着刚过鞋底高的青草。远处,已经建造好了一个小木屋。

“瞧,那个木屋就是你的住所。”大公对亨利克说,“还不错吧。这里看上去就像个世外桃源啊。”

“是的,大公阁下。”亨利克说,“您放心。我每年通过羊毛赚的金钱都会拨给您一半。”

“哎!这么大方干什么。”大公笑起来,“我也不是缺钱的人。你的所得分给我五分之一,就当你报答我给你的恩情了。”

两人参观了一圈,确保万无一失。

一个月后,亨利克开始住在阿帕奇峰顶牧羊。

虽然他身在峰顶牧羊,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和目的——报复德意志和英格兰。

1885年的一天。他根据自己的消息网,得知了莱登夏福特里奇开始与加尔达里克大战。

“不行啊。”他自言自语道。如果莱登夏福特里奇在战争上遭遇了失利,一定会向德意志帝国求援。而德意志早就有意吞并莱登夏福特里奇。它一定会让莱登割地,来换取对莱登的支援。

他突然想起了那七瓶“圣水”。

下定决心,他给自己在爱尔兰认识的“老大哥”,维京海盗“血斧王”伊格瓦尔克耶夫·摩根写了一封信,问他能否给自己一个“实验品”,用来实验“圣水”的能力。

一段时间之后,一个维京人拿着信,抱着一个金发蓝眼的小女孩来拜访亨利克。

信中有写明,小女孩是伊格瓦尔克耶夫的小女儿,还没有起名字。伊格瓦尔克耶夫让亨利克对她随意处置,不需要顾及自己和她的血缘关系。

事不宜迟。亨利克用一部分这些年的积蓄,买下了意大利的圣安德烈亚斯教堂。

之后,他领着伊格瓦尔克耶夫的小女儿,前往那座教堂。

在地下空间内,他给小女孩喝下了第一瓶“圣水”。

小女孩突然开始大哭,就好像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而后,她恢复过来。

“感觉怎么样?”

“没有什么感觉了。”

亨利克大失所望。他来回观察了女孩许久,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算了。我们走吧。”他牵起小女孩的手。

可是就当他牵起小女孩的手时,突然感到手一阵剧痛。

“啊啊啊!”他痛苦地叫起来,左手指节已经被捏得脱臼了。

小女孩吓呆了,她害怕亨利克会发怒。

他把指节接回去,并没有生气,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七神计划”开始动工了。

他在接下来的五年内,聘请了好几个格斗术的教师,教给小女孩格斗术。小女孩尤其喜欢战斧,就像她父亲一样。因为她力大无穷,一斧子可以劈开一人高的巨石。所以“牧羊人”给她起名为“大地女神”盖亚·摩根。

1890年。盖亚已经成长为神一般的人物了。凭借着她的格斗术、手中的战斧和力大无穷的能力,她近身肉搏可以说是战无不胜了。

亨利克感觉机会到了。他调制了一小瓶遗忘药剂,交给小盖亚。

“今天总算要出任务了么?”

“是啊。”

他查到了莱登夏福特里奇海军大佐迪特福利特·布盖比利亚明晚将会来到亚得里亚海的埃伦特小岛。他事先准备好了迪特福利特的画像,拿给小盖亚。

“记住这个人的面貌。遇到他的时候,把他的手下都杀光,但是别杀他。无条件地服从他的命令。今后你的主人就不是我了。而是他。明白了吗。”

“明白了。”

“确认这个人信任你,并且把你视作手下后,把刚才给你的瓶子里的东西喝了。明白吗。”

“明白。”

晚上,亨利克把盖亚带出了阿帕奇峰,四处辗转,在第二天傍晚来到了埃伦特小岛上。

他让盖亚在海边的树旁边等着,自己则躲在远处的石头后,看着这一切。

不一会儿,迪特福利特果然带着手下来了。他们都看到了盖亚。

迪特福利特的手下们把魔爪伸向盖亚。他们想要侵犯她。

盖亚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把迪特福利特的手下杀得一干二净。

迪特福利特把眼一闭,等待命运的审判。

但是,盖亚并没有杀他。

“快动手吧!杀了我!”

盖亚点了点头。亨利克心头一紧。如果杀了迪特福利特,计划就全失败了。

没想到,盖亚猛地扑向一边,抓住旁边的一只野兔,用刀划开了它的喉咙。

“你……不杀我?”迪特福利特用厌恶、恐惧又迷茫的眼神看着盖亚。

“……”盖亚一言不发。

“那好吧。”迪特福利特转身就走,而盖亚跟在他身后。

“你……为什么跟着我?”

“……”盖亚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迪特福利特叹了口气,走上了空无一人的船。盖亚也跟着他上了船。

亨利克松了一口气。计划八成是成功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就听到了莱登夏福特里奇陆军“最强少女兵”的消息。又过了不久,大圣堂战役结束,莱登夏福特里奇胜利。他知道,第一神——“大地女神”盖亚的计划成功了。

1908年,他又遇到了一个金发蓝眼的小女孩。他给她了第二瓶圣水,并给她命名为“杀戮女神”——安德洛克达斯娅。因为她的雅利安人身份,亨利克决定按照和盖亚一样的方式培养安德洛克达斯娅,之后把他投入德军前线,增强德军的整体实力,让战争更加惨烈。

“安德洛克达斯娅。把他们杀了。”亨利克借用香榭丽舍大公的权力,把法国好几所监狱内的死囚都运送到了这里。

安德瑞娅二话没说,用匕首将这些死囚的喉咙全部割断。

“嗯,不错。”亨利克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儿了。安德洛克达斯娅·柯尔尼希。”

安德瑞娅盯着亨利克,没有说话。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失去了自我。

 

 

 

 

1910年,在一座火海通天的法国农庄里,他发现了她。

她拎着一个装满蘑菇的篮子,穿着的裙子上补丁摞着补丁,正茫然地看着面前着火的、曾是自己的家园的地方。

她的家刚经受了一场强盗的袭击。村子里除了她之外,明显已经没有任何活口。

亨利克想到了自己的家乡。他走过去,拉住女孩的手。

“跟我走吧。”

他给了她力量。在她喝下圣水的时候,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痛苦。

但是在这之后,她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舒适。

“感觉如何?”

“很奇妙。”她看向自己的手,前天被灌木丛划伤的地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很好。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圣女’——伊莎贝拉·贞德。”

因为决定把安德瑞娅给予德军增强其战斗力,所以他靠着和香榭丽舍公爵的关系,把贞德给予了法国军方。

 

 

 

 

1911年,他发现欧洲大国们因为经济政治发展以及力量不平衡,有意图重新瓜分殖民地。

有一次,去给德皇送羊毛的时候,他亲自前往了德意志皇宫。

“亨利克,为什么给我的羊毛这么少?”

“很抱歉,我的德皇陛下,”亨利克说,“很大一部分羊毛都被英国人买走了。”

“这怎么能行呢?我会多多地给你钱!”

“但是,英国那方面更早给了更多的钱。如果我不多卖给他们,就等于是和英国王室对着干啊。请德皇陛下明年再计议吧?”

“可恶的英国人!买了我的羊毛……”他召过来一个仆人,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亨利克匆忙告别了德皇,同时在给英国的羊毛数目上也做也相应减少,写信谎称都是德国人买走了羊毛。剩余的羊毛他便贱卖给街坊裁缝。

他巧妙地用羊毛交易,间接恶化了英国和德意志皇室间的关系。

 

 

 

 

1913年,他在萨拉热窝遇到了正在学生罢课游行的普林西普。

“青年,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做着这些无用功,或者,跟着我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

普林西普一开始不相信亨利克,直到他带他去了阿帕奇平顶峰,在那里看到了他曾经的所有计划。

“如果你跟着我做事,我可以达成你的心愿,让南斯拉夫王国完成统一。”

“究竟要怎么做呢?”

“我要让你在最关键的时期,去刺杀奥匈帝国的王储。”

提到奥匈帝国,普林西普恨得牙根都痒痒。

“该死的东西……奥匈帝国的王储……早就该死!”

“没错。所以我要让你用恐怖的方式,警醒世界,警醒你的南斯拉夫同胞们。”

普林西普听了亨利克的话,跃跃欲试。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让你变强。”

“如何变强呢?”

“明天,你跟着我去一趟意大利。”

第二天,他们去了圣安德烈亚斯教堂。亨利克把第四瓶‘圣水’给了他。

他痛苦地咆哮着,跪在地上。但不一会儿,他恢复了正常。

“感觉有什么变化吗?”

“……并没有。”

亨利克让他用斧子劈开石头,但是他连举起斧子的力气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啊?你不是说之前这么做的人都会获得力量吗?”

他随手倚了一下那块巨石。

咔嚓!巨石应声而碎。

“这……这不可能……我一点劲儿都没使啊?!”普林西普吓得闪到一旁。

亨利克又让他和自己对剑。普林西普的剑术明显不及亨利克,但打着打着,双剑一碰,亨利克的剑也应声而断。

“我知道了……”亨利克两眼放光,“你的能力就是……幸运。无论事情对你有何不利,你都可以化解并渡之如顺水推舟。”

普林西普也兴奋起来。“那这么说,我以后都可以获得幸运了?”

“是的。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亨利克说,“刺杀奥匈王储可不是小事。你很可能为此蹲监坐狱,甚至被绞死。”

“不是说我会一直幸运吗?”普林西普失望地说。“不过啊,我不会为我的选择后悔。即使为此而死,或者蹲一辈子监狱……也在所不惜。即使我没有站出来,一定还有别人会站出来。他们可以杀掉我,但是会有千千万万个我站起来。”

“说得好。”亨利克鼓起掌来。但是普林西普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我的女儿,黛菲妮娜,太软弱了。我想让你把她培养成能够继承家业的女强人。”波兰一个贵族的家中,贵族找到了亨利克。

“谨遵阁下的盛请。”亨利克站起来行了个礼,“我会的。”

第二天晚上,亨利克把黛菲妮娜带到了圣安德烈亚斯教堂内。

“你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我会死吗?”黛菲妮娜浑身发抖。

“哈哈哈哈哈哈,当然不会。”亨利克抚摸黛菲妮娜的背。

“圣水仪式”过后,她瘫倒在了地上。

“有什么感觉吗?”

“主……人……”女孩突然扑到了亨利克的怀里,“我会听您的吩咐、我会服侍您……”

“你这是怎么了?”亨利克推开女孩,“给我正常一点。”

“您还不知道吗,主人?”女孩痴情地笑着,“我就是您召唤出来的。之前的那个‘黛菲妮娜’已经没有了。现在的我是全新的……黑卡蒂·诗蔑尔茨。”

她走近亨利克,在他手上落下一吻。

“今后,我会听您的吩咐……无论什么。我会成为您忠实的仆人,毕竟是您把我‘召唤’出来的……主人。”

亨利克看着面前的黑卡蒂,满意地点了点头。

 

 

 

 

1914年6月。欧洲的各个国家都摩拳擦掌,矛盾一触即发。亨利克知道机会来了。他秘密地派出普林西普,前往萨拉热窝,刺杀斐迪南大公夫妇。

刺杀进行得很成功,第二天,就传来了刺杀成功和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的新闻。

亨利克虽然默许了法国加入协约国,但是他不想让俄国宣战。因为俄国的实力还算强大,战事方向难以估量,而且会导致伤及无辜——他只想惩罚英国和德意志。因此他找到了自己的老相识——沙俄神父格里高利·拉斯普京。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吧。”拉斯普京开门见山地说。

“没错。我希望你能够去阻止俄国参战。我一直知道,你也想和我一样……去操控一些什么。我认为现在的沙皇俄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就我这样一个普通的神职人员,又怎么去操控沙俄呢?”

“我会给你力量。”亨利克说,“明天你跟着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他们还像之前的五个人一样,来到了圣安德烈亚斯教堂。

“这是什么?”拉斯普京拿起“圣水”瓶看了看。

“这是‘圣水’。喝下之后可以给你力量。就用这力量去统治你的沙俄吧。”

…………

“这……这太神奇了。”拉斯普京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之中握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谢谢你,亨利克。我一定会完成你的任务的。”

亨利克冷笑一声。

“不要再叫我亨利克了。请叫我……”

“‘牧羊人(Der Schäfer)’。”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牧羊人”篇的大结局——《花之女神的永恒花园》第三章:《女神、圣女、圣僧与牧羊人》。)

 

 

《花之女神的永恒花园》架空欧洲地图(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