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女神的永恒花园》第六章 少女与铳枪
《花之女神的永恒花园》第六章 [1929]
少女与铳枪
少女と銃槍
The Girl and the Gun
作者:淳于松龄
作者:淳(じゅん)于(う) 松(しょう)齢(れい)
Written By Songling Chunyu
※本系列所提到的有关历史的内容纯属虚构。请勿代入真实的历史。
Bei der Kaserne, vor dem großen Tor
兵营旁,大门前
Steht eine Laterne, und steht sie noch davor,
一盏提灯,长久地燃烧
Da wollen wir uns wiedersehen,
我们将在那里再见
Bei der Laterne wollin wir stehen
就在那盏提灯下
Unserer beider Schatten sahen wie einer aus,
看我俩的身影相叠
Deine Schritte kennt sie, deinen schönen Gang,
我识得你的足迹,你优美的步伐
Alle Abend brennt sie, doch mich vergrass sie lang.
夜让思念难耐,忘却你我天各一方
Nun, sollte mir ein Leid geschehen,
而今生逢乱世
Wer wird bei der Laterne stehen
谁人陪你那盏提灯下
Mit dir, Lili Marleen,
谁与你共?莉莉玛莲
Mit dir, Lili Marleen.
谁与你共?莉莉玛莲
——《Lili Marleen》
——《莉莉玛莲》
引子
1922年,德意志某军营内。
帐篷被掀开,一个人走进了里面。
“报告。”
他说。同时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
长官放下正在写着什么的笔,摘下眼镜,望向眼前的人。
“士兵。”
“收到,长官。”
“你叫什么名字?”
“亨利克·柯尔尼希,下等兵,长官。”
“嗯。”长官站起来,绕过桌子来到他的身前,对着他上下打量。
“有军功章吗?”
“没有,长官。我1921年才刚当兵。”
“看你的年龄挺大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当兵呢?”
“老母亲去世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我无牵无挂,所以来当兵。”
“嗯。去军营待着吧。”
“收到。”
亨利克戴上军帽,鞠了一躬,离开了长官所在的帐篷。
他找到军营帐篷,钻了进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右腿膝盖。
“你怎么了,老家伙?”一旁一个士兵说道。
“……不关你的事。”亨利克没理他。
“国家都成这个鬼样子了,还来当兵?”那个人嘲笑着离开帐篷,“早晚有一天我们都会当炮灰死在战场上……”
亨利克抬头环顾四周。兵营里还剩两个人。
“你们,为什么来当兵啊?”
“请注意你的言辞,下等兵。”其中一个人说,“我的军衔是少校……用隔壁莱登夏福特里奇的说法,是少佐。”
“失礼了,少校。”亨利克起立敬礼。
“不必了。”看到亨利克这么认真,少校笑了。“不过你说的这个问题,我确实已经好久没有想过了啊……”
“你呢,你怎么想的?”少校戳了戳旁边一个人的肩膀。
“我要亲眼见证人们推翻该死的巴伐利亚政府。”另一个人说。
少校吓了一跳,亨利克的狐狸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在一战时,我们明明可以继续战斗……就是因为腐朽的德意志政府,我们的战争失败了。”
“我倒不这么觉得。”少校说,“要不是因为一开始那个姓普林西普的刺杀斐迪南大公夫妇,战争说不定压根都不会打起来。”
“抱歉插嘴了。”亨利克说,“不知道两位是否想过,在普林西普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人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下等兵?”少校不解道。
“你们听过‘牧羊人’这个名字吗?”
“没有……”
“‘牧羊人’凭借一己之力挑起了一战。而他现在,正在挑选一个继承人。”
“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少校警觉起来,他发现眼前这个下等兵越来越不像一个德意志士兵了。“难道……你就是……”
少校还没说完,亨利克就从口袋里掏出特制手枪,砰的一声击中了少校。
少校软倒下去。
“别担心。”亨利克对另一个人说,“这把枪的子弹是装了遗忘药剂的针管……他不会有危险的。”
“也就是说,你真的是‘牧羊人’?”另一个人看亨利克的眼神也变得犀利。
“没错。”亨利克撩起袖子,让他看自己胳膊上的阿帕奇岩羊头的文身。
“你说你要寻找继承人……具体是要继承什么?”
“你不是说要推翻巴伐利亚政府吗?我有一个道具,可以帮助你达成目标。另外,我需要你发动一场比一战还要大的战争,彻底摧毁英吉利。”
“抱歉,我并无此意。我只是想完成德意志人民的心愿。”
“好吧。”亨利克叹了口气,但他还是掏出一个小瓶子。
“这个瓶子里的东西……可以让你完成你的心愿。你刚才说,你不想发动战争,我理解你。但是这个道具,你最好还是收好。还有,”亨利克掏出一本羊皮本,递给他。“这个本子你也收好。这代表了我们曾经见过面。那么,我告辞了。”
亨利克站起身来,离开了帐篷。
帐篷里的士兵看着地上的瓶子和羊皮本,心里挣扎起来。
终于,他还是端起瓶子,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痛苦的灼烧感让他几乎叫出声来,他还以为亨利克给了他一瓶毒药。
但是过一会,他的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是他刚准备站起身来,突然感到脑袋一阵晕眩。
他闭上双眼。
在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中正放着刺眼的红光。
“我要……推翻……巴伐利亚政府……我要……武装夺取政权……我要……战争、战争、战争……!!!”他疯了一般拿过一旁的笔记本,用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字母。
“我的‘奋斗’……要开始了。”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咣!!!
木门被猛地踢开,门口的来人铮的一声拔出西洋剑。
“艾伯塔—利勒维希—列兹威根敦斯坦—!!!”
芙罗莉特·伊芙加登歇斯底里地喊道。她左手紧握西洋剑,上面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剑柄。她的声音带着悲痛,悲痛中又带着些许疯狂——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平常气质非凡的贵族大小姐芙罗莉特了。
“给我出来!!!”
她一脚蹬开侧面的房间门,用剑指向眼前的黑暗。
房间里空无一人。她顿时怒火中烧。
她把西洋剑归鞘,把裙子一撩,右手拔出了“杀戮女神”。
砰!砰!砰!
她朝天花板连开三枪。木制的天花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呀呀声。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芙罗莉特侧耳细听。
除了天花板还在发出痛苦的悲鸣,房间内没有其他声音。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去。
平静下来之后,她无奈地把“杀戮女神”重新放回手枪袋。
突然,她看到房间内的木桌上像是放了一张牛皮纸。
她拿出打火机点燃,借助微弱的火光查看牛皮纸上的内容。
“当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也再不会回到这个令我伤心的地方。抱歉骗了你,芙罗莉特·伊芙加登小姐,狄安娜小姐,贞德小姐。
A·L·L”
她走出房间,踏着楼梯走上二楼,把整个二楼巡视了一周。这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样?芙罗莉特?”门口,伊莎贝拉·贞德正在等候。
“这家伙不在这里。他留了一封离别信。在这。”芙罗莉特把那张牛皮纸递给贞德。
贞德看完,眉头拧紧。
“这也算离别信?他真的以为道一句歉就完了吗?”
“不可能的。”芙罗莉特说,“我就算跑遍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也要把他抓到,亲手处决了他。”
贞德抚了抚芙罗莉特的背。“放心,他逃不掉的。”
“狄安娜呢?”
“……”贞德没说话。
“也是啊。她应该不会来见我了吧。”芙罗莉特自嘲地苦笑道。
“她说……短时间内……不会和你见面了。”贞德努力地说,就像在战胜自己的嘴巴,“不过她不会抛弃你的,芙罗莉特。”
“呵。”芙罗莉特发出了古怪的声音,没有说其他话。
两人回到了据点。此时的据点已经不像以往那样整洁,报纸和海报散落一地,椅子歪斜摆放。如果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废弃的传达室。
芙罗莉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从椅子旁边拿起一个啤酒瓶,用牙齿咬开盖子,往嘴里猛灌。过了好一会,她才把酒瓶从嘴里拔出来。她把酒瓶倒过来,确保里面一滴都不剩。
“嗝!”芙罗莉特打了一个酒嗝。“所以,我们应该去哪找他呢?他又没说自己去了哪里。”
“芙罗莉特……”贞德心疼地看着芙罗莉特。芙罗莉特的脸红扑扑的,就像要滴出血来。“你应该是有些醉了。我们改天再谈这个问题吧。”
“不嘛……伊莎贝拉……”芙罗莉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贞德,然后一头扎到她的怀里。她的脑袋重重地撞到贞德的艾德曼银胸膛,发出咚的响声。
“我要去找夫洛达·亥利斯……他肯定知道他在哪里……嗝!”芙罗莉特一手揉着撞疼的脑袋,一手搂住贞德的腰。
贞德抚摸着芙罗莉特因为多天没打理而乱蓬蓬的灰绿色头发。因为头发太乱,往常从不离身的头饰她也没有戴。
“自从飞艇爆炸后,你也变成一个重点怀疑对象了。”贞德说,“但是我这两天都在大街上收集信息,并没有你的通缉令。艾伯塔那家伙应该没有出卖你。”
“出卖我?他还欠我……一条人命……”芙罗莉特的眼泪流了出来,但是她马上擦干,生怕滴到贞德的身上去。
“他完全可以说这件事是你一人所为,然后摆脱自己的嫌疑。但是他没有。也许他刚才在牛皮纸上的道歉是真心的吧。”
“……那我也不会饶他。”芙罗莉特沉默了一秒。但她还是说。
“先好好睡一觉吧,芙罗莉特。明天我们一起想办法。”贞德抱起芙罗莉特,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替她盖好被子。
“伊莎……陪我睡。”芙罗莉特张开双手,就像小宝宝那样。
贞德慈爱地看着比自己还高很多的芙罗莉特,慢慢坐在床上,然后躺在芙罗莉特身旁。
“睡吧,芙罗莉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芙罗莉特拉着贞德的手,身体的起伏逐渐变得均匀。
可是贞德一直没有松开芙罗莉特的手,她看着芙罗莉特安静而美丽的睡颜,就像看着自己的亲妹妹那样。
“呼啊……伊莎贝拉……”芙罗莉特在朦胧中喊着。手上传来温暖却坚硬的金属触感,她知道贞德就在她身旁。
“早上好,芙罗莉特。你已经要起床了吗?”
“嗯嗯……几点了?”芙罗莉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现在是十一点。真是香甜的一觉呢,芙罗莉特。”
“什么?已经这么晚了……”她嘴上这么说,还赖在床上的身体却出卖了她。
“我为你准备了德意志风味的汉堡做早餐。如果你要起来的话,还是去吃了比较好……虽然已经快要吃午饭了。”
“比起这个……伊莎贝拉,你昨晚是陪了我一晚上吗?”芙罗莉特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澈,她红着脸看着贞德。
“是的。因为我不需要睡觉……而且,芙罗莉特睡着的样子让我感到平静。”
“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芙罗莉特的脸更红了,“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没有。”贞德温柔地笑着。
“真的没有吗?!”芙罗莉特长舒一口气。
“不需要这么见外,芙罗莉特。我们是姐妹……”贞德摸摸芙罗莉特的头。“你的头发有些乱了……这些天过得真不容易啊。我帮你梳一下吧。”
贞德的右手变成了梳子的形状,轻轻梳着芙罗莉特的秀发。
“芙罗莉特……”贞德的脸突然红了。
“怎么了,伊莎贝拉?”
“昨晚你喝醉了……”
“我果然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吧!”芙罗莉特捂住脸。
“不不,不是这样的……是……”
芙罗莉特放下手。“那是怎么回事呢?”
“昨晚你喝醉的时候,叫我‘伊莎’。”
……
“我……我想要你今后也这样叫下去……”沉默一秒后,她继续说。
“伊莎贝拉……伊莎贝拉……伊莎贝……”芙罗莉特红着脸试了好多次,但是都没有成功。
“不需要勉强自己的……如果你很不愿意……”贞德扭扭捏捏地,但还是没藏住脸上的失望。
“不不不!我愿意!伊莎!”芙罗莉特连忙说。
“谢谢你,芙罗莉……”贞德红着脸说,“芙罗莉特有昵称吗?我可以叫你的昵称吗?”
“有的,我的昵称是……‘芙罗酱’。”
“芙罗‘酱’。”贞德用法语读音读了一遍,听起来非常古怪。“为什么要叫‘酱’呢?”
“这是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家的昵称叫法……我母亲曾经和一个东国人是挚友,她教会了我母亲这个,所以我从小她就一直这样叫我。”
“芙罗酱。”贞德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好多了。“谢谢你,芙罗酱。”
贞德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满足,就像心里的某些部分被填满了。她享受着这种满足,手上则继续梳着芙罗莉特的头发。
芙罗莉特的头发是罕见的灰绿色。至少贞德所见过的人中,没有人有像她这样颜色的头发。这种颜色介于灰色和绿色之间,如果你认为它是绿色,它就看上去更像绿色;如果你认为它是灰色,它看上去就更像灰色。而在柔和的灯光下,她游离的发丝会发出金色的光,就像薇尔莉特头发的颜色一样。贞德非常喜欢这样的颜色。芙罗莉特在她眼中就像一件艺术品——一个毫无瑕疵的、完美的美少女。
意识到的时候,贞德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停下了。芙罗莉特正像小猫一样依偎在贞德的肩头,异色的眼瞳不解地看向贞德,就像在问她:“为什么要停下来?”
“已经梳好了哦。”贞德把左手变成饼状,透亮的金属就像一面镜子,映出了芙罗莉特和贞德姣好的面容。
芙罗莉特左右摇晃脑袋。瀑布般的秀发披洒双肩,柔顺得就像丝绸。她转过头望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头饰,脸上露出伤感的神情。
“我来帮你戴上吧,芙罗莉特。”贞德的声音是那样温柔,听上去就像用天鹅绒轻拭人的心灵。
芙罗莉特闭上眼睛。啊……如果忘掉这一切该多好。麦克尔、小格鲁、战争、夫洛达、飞艇、艾伯塔……这两年每一件经历过的事情都历历在目,每一件事情都像沉重的砝码,将她心中的天平压得极度倾斜。仔细想想,自己已经有多少天没有睡过昨天那样香甜的一觉了……如果把这一切忘掉,自己会不会得到些许的宽慰呢……
贞德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芙罗莉特的头饰,一朵花一朵花地把它别到芙罗莉特的头上。
芙罗莉特缓缓睁开双眼,头上传来头饰带来的熟悉触感,她重新看向贞德的镜子。
一如既往的自己呈现在她的面前,但是她好像有些不认识了。
突然,她想起了安德瑞娅。
自己信誓旦旦的誓言重新回荡在耳边,她就像是触电似的站起身来。
自己还有使命没有完成……怎能就此半途而废?
她向贞德伸出手。贞德一怔,拉住芙罗莉特的手,站起身来。
“还等什么?我们该行动啦。”芙罗莉特的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颜。并不像前些天挤出的苦涩笑容,这个笑容中流露出强烈的能量。
贞德呆住了,但她很快也笑起来。
“很高兴看到你回来,芙罗莉特。”
“……你果然还是想找夫洛达·亥利斯?”贞德望着决心已定的芙罗莉特。
“是的。只有他会知道艾伯塔的去处。而且,有夫洛达在,艾伯塔肯定不会离开德意志。”
“也是啊。如果艾伯塔离开了德意志,就相当于自报家门了……”
“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找夫洛达。”
“你想好怎么对他说了吗?”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顺利,还可以反将艾伯塔一军……在我亲手杀了他之前。”
“具体是什么办法呢?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帮你。”
“目前不需要。”芙罗莉特说,“我想,夫洛达并没有对我完全警戒。虽然发生了安格鲁大街196号那样的事,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就是我做的。夫洛达用了一个双重计策……把我和艾伯塔两个他最不放心的人安排到一起去,用此来让我们暴露。如果我去找夫洛达,并且把责任都推到艾伯塔身上,我就可以刨除自己的嫌疑。”
“如果夫洛达没有相信你怎么办?”
“艾伯塔这些天和我一样同样没露面。夫洛达一定在等那个先手出现的人。而且,我想夫洛达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
“为什么这样说?”
“除了艾伯塔这样的‘天才’,还有谁能研制出距离如此远还能精准锁定爆炸的徹空地雷呢?”
“说得有道理。”贞德点了点头。
“如果这个计划顺利,我不但可以刨除自己的嫌疑,还可以找到艾伯塔。”
“好计划,芙罗莉特。我需要陪你一起去吗?”
“不。如今夫洛达的身边有SS保护,还有幽灵和亡灵贴身保卫,你最好还是不要在他周围出现。”
“那么,我在据点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会带着艾伯塔的性命回来。”芙罗莉特拿起床边竖着的西洋剑挎在腰上,又把床头柜上的“杀戮女神”塞入手枪袋。她的眼中浮现出厚重的阴影。
“祝你成功,芙罗莉特。”
芙罗莉特眨了眨眼,做了一个致意的动作,接着爬上了通往地面的梯子。
夫洛达·亥利斯的新住所在安格鲁大街隔壁的安德霍尔大街。芙罗莉特先前只去过一次,是幽灵和亡灵带着她去的。虽然她已经不太记得清具体的位置,但是当街景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还是凭借仅存的记忆找到了地方。
她敲响房门,过了一会,门被打开。门内站着幽灵,他的一只手握着门把手,另一只手紧握着腰上的手枪枪柄。看到来人是芙罗莉特后,他似乎放松了一些。
“芙罗莉特·伊芙加登小姐。”幽灵拉长音调说,“有一个周没见到你了吧。你去哪了?”
芙罗莉特知道幽灵的用意,他想要故意说给夫洛达听。
“我给我的好友,麦克尔·缪勒做祭奠。他被炸死在了‘海瑟薇’号上。”
“节哀。”幽灵说,“那么你来这里是为什么呢?”
“我要见夫洛达先生。”
“抱歉,亥利斯先生说过不想接见任何人。不过如果你愿意等待,我可以进去再问问他。”
“我愿意等。”
“好的。”幽灵朝芙罗莉特一挤眼睛,转身走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他重新出现在了芙罗莉特面前。
“夫洛达先生说愿意见你。跟我进屋吧。”
芙罗莉特的心里也没底。她不知道夫洛达会采取如何措施。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最近几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和她有关。但是只要夫洛达想要对付芙罗莉特,她现在可以说是在自投罗网。
她紧张地跟着幽灵走进里屋。夫洛达·亥利斯就坐在椅子上。
“许久不见,芙罗莉特小姐。”夫洛达面无表情地说,“听说你的朋友在那艘飞艇上,我对此表示难过。”
“贵安,夫洛达先生。”芙罗莉特说,“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我知道‘海瑟薇’号是被谁炸毁的。”
“哦?”夫洛达把眉毛挑起来,“说来听听。”
“就是这些天一直没有出现的艾伯塔。”
“你有绝对证据吗?”夫洛达有些不悦。
“我有证据。第一,他是一个犹太人……”
夫洛达脸上的不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讶。
“第二,除了他,没有人能研制出那样精准锁定爆炸的空中炸弹。”
“有道理,芙罗莉特。”夫洛达说,“如你所说,他是一个犹太人。时间太久了,我也差点忘记了这件事。另外,他的确能做出来自导自演这样的事情。所以,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是要让我怎么做?”
“我要亲手杀了他。所以,请告诉我他的住址。”
夫洛达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直起身来,把幽灵唤到面前,朝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好吧。我会告诉你他的住址。但是,幽灵和亡灵必须与你同行。”夫洛达说。
“那没关系。”芙罗莉特说,“不过,他的性命必须留给我。他杀了……我的……朋友……”芙罗莉特全身都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去吧。”夫洛达把脸转向一旁,“亡灵,把她带出去。”
“了解。”一直在幽灵身旁站着的宛如亡灵一般冷清的亡灵吐了两个字。她走过去拉住芙罗莉特的胳膊,把她拉了出去。
芙罗莉特擦干眼泪。前些日她的眼泪早已流尽,刚才的眼泪只是演给夫洛达看的。
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幽灵也从大门走了出来。
“我带你去他居住的地方。”幽灵说,“不过,亥利斯先生说,你不能一见面就杀了他。必须要问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凶,以及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我知道。”芙罗莉特说。
幽灵开来了一辆车,芙罗莉特和亡灵坐了上去。
车窗外飘起了牛毛细雨。雨点落在车窗上留不下一点声音,只有窗上芝麻大小的水滴标记了它曾经落下的位置。
芙罗莉特托着腮望着窗外被雨水淋得有些潮湿的街景,心中是自己的心事。
大约过了15分钟,车子在一个小路停下了。
“下车吧,芙罗莉特。”幽灵说。他打开车门下了车,用手感受车外雨的大小。
芙罗莉特打开车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幢高大的别墅,外面刻着雕花。别墅外面的细节非常精美,甚至可以和庄园中的别墅相比。
“艾伯塔那家伙就住在这里?”
“这是亥利斯送给他的别墅。”幽灵说。
砰!
芙罗莉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别墅前,砰地一脚蹬开了大门。
一楼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她一皱眉,干脆放弃了逐个寻找,大声喊道:
“艾伯塔!!”
叮铃咣啷——
楼上传来了混乱的瓶罐声音,顺着芙罗莉特面前的螺旋楼梯滚下来了好多酒瓶。艾伯塔·利勒维希·列兹威根敦斯坦扶着楼梯的扶手摇摇晃晃地走下来。他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工服,前胸满是酒渍,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
“谁啊……?啊,芙罗莉特小姐……”他浑身酒气,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用手点指着芙罗莉特,“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芙罗莉特……小姐……”他用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因为醉酒呕吐出来。
芙罗莉特双眼通红。她从手枪袋里拔出“杀戮女神”,瞄准艾伯塔的脑袋。
“慢着。”幽灵抓住了“杀戮女神”的枪管,“你不能一上来就杀了他。”
芙罗莉特的右手颤抖着,把“杀戮女神”慢慢放下来。
“我的朋友……他在那艘飞艇上,艾伯塔。我曾经那么信任你,你却……”
芙罗莉特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我很抱歉,芙罗莉特小姐。”艾伯塔低下头,仿佛在认罪,“我欺骗了你……我很抱歉。”
“抱歉?你以为只有一句道歉就完了吗?!”芙罗莉特大吼着,“我的朋友,他的家人可都等着他回来啊!他除了是我的朋友,还是一个家中的顶梁柱,还是一位参加过一战的老兵……而因为你,这些都不存在了……”
“……我很抱歉。”艾伯塔把头低得比腰还要低,手中还在摇晃仅剩一个底的酒瓶。
“所以,这真的是你做的,艾伯塔?”幽灵说,“芙罗莉特小姐说出了我的心声啊。我们曾经都那么信任你……你也知道,我和亡灵对犹太人的态度,但是我们对你一直非常忍让。这不仅是为了亥利斯先生的面子,也更是我们对你个人的信任。你居然让我们的信任付之一炬……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夫洛达·亥利斯……残害我的……犹太人同胞。”艾伯塔把手中酒瓶里的酒一饮而尽,“我不能……让他的飞艇完成。因为这样,全欧洲的犹太人都会被迫害……”
“啧!”幽灵啧了一声,冲上楼梯,死死抓住艾伯塔的领子。在幽灵的绝对力量下,艾伯塔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
“犹太人?嗯?虽然你身上一半是雅利安人,但你果然还是改不了犹太人的本性……”幽灵抡起拳头,朝艾伯塔的脸狠狠揍了一拳。
啪!
艾伯塔的眼镜直接被打成了碎片,鼻子和嘴角都淌出了鲜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伯塔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笑了起来。
“没想到,我最后不是被夫洛达给害死,而是被你们给……”
啪!
又是一拳。艾伯塔不说话了。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下去,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别打了,幽灵。”芙罗莉特开口了。“他要留给我。”
幽灵一把扔掉了艾伯塔,他顺着旋转楼梯滑了下去,刚好滑到了芙罗莉特身前。
“我最后的问题,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让飞艇整个爆炸了?”
“我……咕咕咕……用了氢气……夫洛达对我说没有经费了……我用不起更贵的氦气了……咕咕咕……”半死不活的艾伯塔一边说话一边发出恐怖的声音。
“好。”芙罗莉特再次流出眼泪,“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艾伯塔。你要给我的朋友,以及飞艇上的无数亡魂陪葬。”
芙罗莉特拔出了“杀戮女神”。它在她的手里仿佛在颤抖,就像是即将完成杀戮的兴奋。
她把枪口对准艾伯塔的脑袋,闭上了眼睛。
芙罗莉特从来没有杀过人。她有些不敢动手。她偷偷睁开眼睛,但是不敢看艾伯塔,只得看向一旁的亡灵。
亡灵一直冷冷地看着芙罗莉特,没有任何表示。
芙罗莉特只好又闭上眼睛。她的手指在扳机上越扣越紧,就要扣下扳机——
突然,她感到两只肩膀被猛地抓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砰!!!
枪声响过,子弹却只击中了天花板。芙罗莉特睁开眼睛,她的身上正压着回光返照一般的艾伯塔。
“芙罗莉特……小姐……”艾伯塔喘着粗气,对芙罗莉特苦笑着,鲜血已经把他的牙齿染得通红,这一幕简直太瘆人了。
芙罗莉特奋力挣扎,但是艾伯塔的力气突然变得极大,她竟然没法挣脱。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芙罗莉特挣脱不得,大声喊叫着。
“你未来……还会遇到许多犹太人……别因为我……让你对犹太人有固有印象……”他还在苦笑着,脸上的血珠滴到了芙罗莉特的衣服上。
芙罗莉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仍在挣扎。
“另外……别脏了小姐您的手。”
艾伯塔·利勒维希·列兹威根敦斯坦夺过芙罗莉特手中的“杀戮女神”,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我知道,我欠你一条命,芙罗莉特小姐。让我下辈子再还你吧。”
砰!!!!!
一声炸响,艾伯塔的头整个爆炸了,血液、骨片和脑浆四处飞溅,溅了芙罗莉特满身都是。
无头的尸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啊啊——!”芙罗莉特吓得尖叫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景象。
一旁一直驻足的亡灵也怔住了,她无助地在腰间搓着手。
幽灵从楼梯上走下来,扔给芙罗莉特一张手帕。芙罗莉特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她颤抖地攥着手帕,不知道该做什么。
“亥利斯先生说,艾伯塔死后,这所别墅就是你的了。”幽灵说,他拉着亡灵的手,让她背对着血腥的尸体,“我和姑娘先告辞了……”
“等等……这具尸体……”芙罗莉特语无伦次。
幽灵叹了口气。“我来吧。”他走向里屋,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大麻袋,把艾伯塔的尸体和碎片装了进去。
“这些血渍你自己处理吧。我和姑娘只是雇佣兵……不会什么家务活。”
幽灵和亡灵告辞。又过了好长时间,芙罗莉特才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楼梯前的那一摊血迹,叹了口气。
“麦克尔先生……我为您报仇了……”
她做完了简单的祷告仪式,又把血迹都擦干净,这才离开了别墅。
她没敢坐车,一路走到了据点。贞德正在井下等着她。
“天哪,芙罗酱!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贞德吓得连忙站起身来,拉住芙罗莉特的手。
“没事,伊莎。我没受伤。这是艾伯塔……那家伙的血。”
“他死了吗?”
“他用我的枪……自杀了。就在我的面前。”她把可怕的经历讲给了贞德听。
“天哪。”贞德的脸上也露出惊恐的神情。“不管怎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芙罗酱。”
“夫洛达说,那座别墅将来就给我住了。我们没必要再住在据点了。”芙罗莉特说,“看样子,我又可以重新回到夫洛达的身边工作了。”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要对夫洛达做什么吗?”
“如果我能回去的话,也会被严加看管。”芙罗莉特说,“我会先老实地度过一段时间,等待我的监管少了,再继续采取行动。另外,没有狄安娜,我们也有很多事情做不成。”
“是啊。我会再联系狄安娜,争取让她回来。”贞德说,“感觉事情越来越乱了……”
“……”芙罗莉特想到了几年前刚来德意志的情形。自己身边的一切都还在,一切都还是那样美好……但是如今,除了贞德,她仿佛失去了一切。……甚至,还差点失去了贞德。
“对不起,贞德小姐……让你跟着我们,没有遇到什么好的回忆……”芙罗莉特声泪俱下。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和胸前的血迹融为一体,变成难看的土黄色。
“没关系……芙罗酱。”贞德抱住芙罗莉特,芙罗莉特连忙止住眼泪。
“没关系的……即使滴到我的身上,过一会也就恢复正常了。哭吧,哭吧,芙罗酱……你真的背负了太多……你肩负的任务比我和狄安娜都要重很多……更何况你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芙罗莉特放声痛哭。此时,她依偎着的仿佛不只是贞德,还有自己的爱人、自己的亲人安德瑞娅。她将自己这些年来遇到的痛苦以及不甘都一次性地发泄了出来。
过了好久好久,她终于止住了哭声。
贞德看向怀里的芙罗莉特,她已经陷入了梦乡。
“你真的太累了,芙罗酱。”贞德心疼地看着芙罗莉特,把她轻轻放到床上。她脱下芙罗莉特已经被血和泪浸湿的衣服,帮她换上干净松爽的新衣服。
她轻轻拍着芙罗莉特的身体。
“我怎么会在意呢?是你们帮助我逃离了地狱……只要跟着你们,我的每一天都像是一次新生……无论我们正在行走的道路有多少苦难和艰险,我也会跟着你们,直到一切结束。”
当芙罗莉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贞德帮芙罗莉特捎了莱顿特产的炒面,芙罗莉特大快朵颐起来。
“想起来,我从小的时候就爱吃莱顿炒面。”芙罗莉特吃着吃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时候母亲每次都会去莱顿市区帮我买回来。因为我所在的布盖比利亚庄园在郊区,离莱顿市区还有一段距离。每次母亲都会出去一个小时以上,就为了给我捎一碗热乎乎的炒面。”
“你母亲真的很爱你呢。”贞德羡慕地说,“虽然我听过很多有关你母亲的故事,但我还是想亲眼见你母亲一面。”
“会有机会的,伊莎。”
“我母亲……别说我母亲了,我对我小时候的记忆都已经不多了。”贞德努力回想着。
“别想了,伊莎,”芙罗莉特害怕勾起贞德的不快回忆,没有让她继续想下去。
“对了,芙罗酱。”贞德突然严肃地说,“我这次去买炒面,价格意外得变得还算正常。”
“多少钱?”
“350马克一碗。我还问了旁边卖鸡蛋的杂货铺,鸡蛋的价格是400马克一千克。”
“……”芙罗莉特沉思起来。最近一年,她确实没有去买过东西,没有察觉到物价的变动。
“难道说……德意志的经济得到了一定回转?”
“可以这么说。”贞德点点头,“老百姓都能买得起东西了。这定不是随意之举,想想刚战后德意志的颓势……但是到现在,已经几乎恢复正常了。”
“这一定和夫洛达·亥利斯有关。”芙罗莉特说,“据我所知,德意志的高层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恢复德意志的经济。自从三年前夫洛达在政治上开始行动以来,德意志的状况就一直在变好。”
“但是,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啊……”贞德扶额思考,“还记得我们一开始来德意志讨论的问题吗?在最开始,德意志如此崩坏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办法再次发动战争了。但是,可能会有一个人,先恢复德意志的经济,以及拉拢人心,就可以发动另一场战争。当时这种可能性被我们暂时否定掉了。但是,现在的现状越来越往我们当初想得这样发展。”
“是的。所以,我们只能采取最后一个办法——刺杀夫洛达·亥利斯。”
“什么?”贞德愣住了,“但是,他现在身边如同铜墙铁壁……你应该怎么接近他呢?”
“我会想办法。我杀了海瑟薇事件的幕后黑手艾伯塔,一定会在夫洛达那里赢得不少信任。所以,现在接近夫洛达不是一件难事。但是,如何想办法刺杀他是一个大问题。我上次见夫洛达的时候,幽灵和亡灵并没有提前没收我的手枪和西洋剑。我自然可以直接拔枪杀了他。但是一旦这样,我下一秒就会被幽灵、亡灵以及SS的人所杀。我不会做出这样以命换命的行为的。”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还有记得我曾经和狄安娜谈论过的一个问题吗?”芙罗莉特邪魅一笑,“夫洛达说过,他既不吸烟也不喝酒。对于日理万机的他来说,这是很难做到的。所以,当初我和狄安娜得出了一个结论——夫洛达在使用药物。换句话说,毒品。我的想法是,给他送掺了氰化物的可卡因溶液。如果他相信了我,注射了这个溶液,那么就会在三分钟内心脏停止而亡。而且在他死后,没有人知道是我做了这件事。”
“我觉得这样可行。”贞德说,“但是,你要怎么得到掺了氰化物的可卡因溶液呢?”
“去找士丁格医生。我自然不会直接去找他要,他和夫洛达是旧识。我会想办法,从他那里要到可卡因和氰化物的位置……”
砰砰砰——
据点上方的井盖突然被拍响。
“会是谁?”芙罗莉特紧张起来,如果是SS的人……
“交给我吧。”贞德把右手变成利刃,用一只手爬了上去。
贞德把手放到把手上,慢慢地拧开。
吱呀——
井盖打开,外面探出的是格鲁克斯金德·柯尔尼希的脸。
“啊,是贞德小姐……”格鲁从腰间拿出了一封信,“请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小姨大人……”
“格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下来。”贞德见是小格鲁先是一惊,连忙说。
“可是,阿姨说不让我——”
“不要管啦。你先跟我下去。”贞德用手一把搂过小格鲁,把井盖关严,接着直接跳下了梯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格鲁吓得大叫起来。
铛!
贞德的金属身体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她的手臂托着毫发无伤的小格鲁。
小格鲁如今已经是一个13岁的小男孩了,比芙罗莉特刚见他的时候要高出许多,也显得更加成熟。
“小格鲁!你怎么……”芙罗莉特激动地站起身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小格鲁。
“我好想你……小格鲁……”芙罗莉特热泪盈眶。
“我也想你,小姨大人……”格鲁也抱紧芙罗莉特,用脸颊猛蹭芙罗莉特的衣领。
“你是怎么过来的?”芙罗莉特放开小格鲁,疑惑地问道,“缪勒夫人……”
“我瞒着阿姨偷偷溜出来的……比起这个,小姨,”他把手中的信递给芙罗莉特,“这封信的收信人写的是小姨您的名字。”
芙罗莉特搬了把椅子让小格鲁先坐下,接着借灯光查看这封信。
德意志 柏林 马德堡大街 103号
芙罗莉特·布盖比利亚·伊芙加登小姐收
熟悉的花体字出现在芙罗莉特面前,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只有一个人,有如此漂亮字体的同时,在称呼自己的时候,会加上中间名“布盖比利亚”。
“亚瑟……”芙罗莉特把信贴在自己的胸前,仿佛真的在拥抱着弟弟阿塞尼克。她用力地吸嗅着,这封信上同样带着家乡的味道——莱顿特有的海腥味。
她慢慢地拆开信封放在一旁,拿出里面的信纸。
亲爱的姐姐大人:
我在莱顿高等学校的两年修学结束了。因为一些不方便在信内诉说的原因,我决定不再继续上学。
我现在真的好迷茫……虽然父亲母亲并没有给我太多压力,但是最近我真的快被负能量吞噬殆尽了。我需要你,姐姐……如果你任务不忙的话,请回来见见我吧。
需要你的
阿塞尼克·T·布盖比利亚
芙罗莉特看得心酸不已。这么多年来,自己忙于任务,一直没有时间见阿塞尼克。自己甚至不知道阿塞尼克已经不继续上学了……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姐姐啊……
芙罗莉特用力捶了自己一拳。
“是谁给您写的信呢,小姨大人?”
“是我的弟弟亚瑟……阿塞尼克。他有一些家庭上的事情对我诉说。”芙罗莉特低着头说。
“您的弟弟……我要叫他舅舅大人吧。”小格鲁掰着手指说。
“是啊……”
“芙罗莉特,究竟怎么了?”贞德问芙罗莉特。
“我弟弟他本来在莱顿高等学院进修……他天赋异禀,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未来的科学家……但是他最近决定不上学了。”芙罗莉特哭了出来,“我常年不在家,几乎没怎么见过他的面。如今他遇到困难了,我更是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过去。”她泪流满面,话都说不清楚了。
小格鲁轻轻拉住芙罗莉特的手。他想不出别的方法来安慰芙罗莉特。贞德则抚摸着芙罗莉特的背。
“不过不管怎样,重新见到你真的很高兴,小格鲁。”芙罗莉特握紧小格鲁的手。
“我也是,小姨。我今后会尽量多来的。”
“不,小格鲁……”芙罗莉特拒绝道,“很快我们要采取最终行动,柏林的街道想必会变得非常危险。我希望小格鲁可以好好地待在家里……”芙罗莉特的泪珠又掉下来了,“结束最终任务后,我们会离开德意志。我们……”
“我跟你们走!”小格鲁抱紧芙罗莉特,“您身边才是我的归宿……我想要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不,不……小格鲁……”芙罗莉特仍然想拒绝,但是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小格鲁。我们踏上的旅程是一段非常危险的路……而你只是一个13岁的小孩子。未来欧洲的局面无疑会再次变动,我们都希望小格鲁可以安全地活着。所以……”贞德在芙罗莉特的身旁说。
“……”小格鲁沉默了。“这次一别,又当何时再见呢……”
芙罗莉特忍住悲伤,摸摸小格鲁的头。
“我会一直给你写信的。我希望你能够长大成人,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让你母亲的在天之灵安心。”芙罗莉特说,“如今的世界太过混乱,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局势的漩涡吞噬。但是,我的目标就是为我们当代的人谋求和平,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您一定会成功的,芙罗莉特小姐。”小格鲁虽然眼眶中也满是热泪,但他还是说。“等到将来和平的那一天……世界上的众人,皆不会忘记您做出的贡献。”
芙罗莉特苦笑起来。“希望有那一天吧。”
她看着虽然只有13岁,此刻却显得异常成熟的格鲁克斯金德,欣慰地微笑了起来。
“安德瑞娅,你是否安心了呢……”她心中想着。
“我要回去了,两位小姐。如果阿姨发现我溜出去,她会关我禁闭的……”小格鲁说。他三下五除二爬上楼梯,朝芙罗莉特和贞德挥了挥手。
“一定……要写信啊。小姨大人。”他恋恋不舍地看着芙罗莉特。
“一定会的。”芙罗莉特笑着向小格鲁挥手致意。
吱呀一声,格鲁克斯金德·柯尔尼希掀开井盖,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需要写一封回信。”芙罗莉特说,“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见到亚瑟了……说不想他是不可能的。”她拿过一张信纸。因为没有打字机,她只能用手写代替。贞德在一旁看着芙罗莉特。
亲爱的亚瑟:
好久不见。向你传达诚挚的问候。
首先很抱歉,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我没有办法在弟弟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旁,请你原谅我。但是,姐姐正在为安德瑞娅姐姐的遗愿而努力。我知道你因为上学,对安德瑞娅姐姐的记忆并没有很多,但是她是我在世界上最爱慕的对象。我无论如何也要达成她的愿望。
姐姐知道你一直是一个非常上进努力的男孩子……姐姐我的身上,一直缺少像你那样的精神。不知道你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放弃继续修学呢?一定是很困难的问题吧。不过不要担心,等姐姐结束了在德意志的任务,一定第一时间回莱顿见你。无论你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姐姐都会和你站在一起,和你共渡难关。
不幸的是,姐姐在德意志遇到了不少挑战。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仍然不能很快地赶到你的身边。不过请相信姐姐,我一定会克服种种困难,满载而归地回到布盖比利亚庄园。
要记住,无论你身在何处,姐姐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我会永远同你站在同一战线。我永远爱你,亚瑟。
爱你的姐姐
芙罗莉特·B·伊芙加登
1929年9月6日于德意志柏林
写完这些,芙罗莉特松了口气,把信纸装进信封。她用笔蘸了蘸墨水,在信封上写了:
“莱登夏福特里奇 莱顿 城郊 布盖比利亚庄园
阿塞尼克·T·布盖比利亚收”
“你的字真好看,芙罗酱。”贞德轻声说。
“谢谢你,伊莎。不过亚瑟的字写得一直比我好。”
“阿塞尼克这个名字不像是一个日耳曼风格的名字啊。为什么你的父母要给他起这样的名字呢?”贞德不解地问。
芙罗莉特微笑起来。“从小,母亲就对我们讲了一个故事……1899年,母亲去美国出差,在那里遇到了她平生最敬佩的人。他叫亚瑟·摩根,是一个亡命徒。但是他一直在做好事,不但救了我母亲许多次,还一直在向身边的人伸出援手。他已经罹患肺结核,但他希望的只是在有限的生命中做一些好事。他送给了我母亲一把‘火山手枪’,这把枪我母亲一直用到今天。另外,她还在枪上刻了一行字:‘亚瑟与薇尔莉特共同手握着这把铳’……不只有我和阿塞尼克,还有安德瑞娅,我们都听过这个故事。她出于对这位亚瑟叔叔的敬仰,才给了我的弟弟‘阿塞尼克’这个名字,昵称亚瑟。”
“原来是这样……”贞德若有所思,“你母亲与他的交情一定很深……”
“是这样。那把火山手枪她一直从不离身,即使这么多年镀金都褪色了,她仍然在使用。另外,近些年推出了许多威力更强的枪械,但她一把都没有采纳,还是用那把火山手枪。”
“你和你的母亲……真的好像呢。”贞德看着芙罗莉特,笑道,“虽然你和你母亲长相并不相似,但是有的时候真的可以瞬间感到你们就是母女呢。”
“为什么这么说?”芙罗莉特不知道贞德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因为手枪与你们之间的羁绊。同样都是睹物思人,且都物是人非……”
芙罗莉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是啊。我小的时候,母亲有时候也会凝视着手枪独自落泪。那时候的我还不理解母亲,但是我现在完全理解了。”芙罗莉特掏出自己的“杀戮女神”,借着灯光看上面的一行镀金小字。
“Floret und Andria hielten diese Waffe zusammen(芙罗莉特与安德瑞娅共同手握着这把铳。).”
她亲吻了手枪。“我会一直用这把手枪,直到永远。”芙罗莉特说,“安德瑞娅的身边有我种的鲜花陪伴……而这把手枪,就像安德瑞娅的意志,始终留在我的身边。就像枪上刻着的一样:我一直和安德瑞娅共同手握着这把铳。”
贞德的眼眶也湿润了。少女与铳枪,本是极不相符的两个事物,但是在薇尔莉特和芙罗莉特母女的身上,这样的即视感消失了。手枪此时并不只是一个填有子弹的金属器械,更是一个曾经存在于世的人的象征。
“我会开始练习射击。我会让这把枪百发百中。”芙罗莉特说,“我不能让安德瑞娅失望。”
“那么,就由我来监督你。”贞德说,“你现在可以打中那边桌子上的酒瓶吗?”
“里面还有剩余的酒吧?”芙罗莉特心疼地说。
“酒量不行的话还是少喝点酒吧,芙罗酱。”贞德说,“那个瓶子我事先看过了,里面是空的。”
“好吧。”芙罗莉特垂头丧气地说。她自从麦克尔去世后非常喜欢喝德意志黑啤,常常每天要灌上两三瓶。虽然只需一瓶酒就会让她酩酊大醉……
“我开枪了。”芙罗莉特把瞄准镜的中心对准啤酒瓶上贴着的标签纸。
砰!!
枪响过后,酒瓶应声而碎。
“枪法不错嘛,芙罗酱。”贞德说。
“不……我感觉是这把枪……比较厉害。”芙罗莉特说,“只要是我把瞄准镜中心对准的位置,子弹一定会击中那里。武器店老板对我说,这把枪的瞄准镜采用了德意志最先进的光学技术……也就是说,只要是固定靶,我都可以随意击中。”
贞德一惊,“那么既然这样,你需要练习的就是打移动靶了。”她走过去,捡起一个空酒瓶,举过头顶。“我把这个酒瓶扔出去……你尝试一下击中飞行中的酒瓶。”
“我、我尝试一下。”芙罗莉特擦擦冷汗,点了点头。
“三二一——嘿!”贞德把啤酒瓶扔了出去。
砰!!
咔嚓!酒瓶碎裂。贞德刚想恭喜芙罗莉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我并没有击中酒瓶……是它摔到地上摔碎的。”芙罗莉特红着脸说。
“看来你的枪法还需要多加训练啊。”贞德拍拍芙罗莉特的肩膀,“你可以去问问武器店老板,他应该知道哪里有非常适合你的靶场。”
“呼啊……”芙罗莉特打了个哈欠。
“你累了,芙罗酱。该睡觉了。”贞德带芙罗莉特来到床前,帮她盖好被子。
“明天我要去寄信,去找夫洛达……还要去……靶场……”她说着说着,就陷入了梦乡。
贞德拍了拍芙罗莉特。“辛苦了,芙罗酱……明天,一切会变得更好的。”
第二天,芙罗莉特一早就从据点出发了。她带着给阿塞尼克的信,到最近的邮局投递。
邮局的人一眼就认出来芙罗莉特是夫洛达的自动手记人偶,连忙做出右手向上45度的动作。
芙罗莉特一皱眉。“你也是纳粹党成员?”
“不,小姐……纳粹党成员是必须佩戴袖章的。我不是纳粹党成员。但是我敬佩亥利斯先生,小姐。”
“无须向我敬礼了。”芙罗莉特说,邮局人员连忙放下手。
“我有一封信需要让你帮忙寄一下。”芙罗莉特把信封交给他。
“好的、好的……莱登夏福特里奇的莱顿,收到。”他把信封放向一旁,“保证寄到,小姐!”
“那就好。我先告辞了。”芙罗莉特转身准备离开邮局。
“等一下,小姐!”邮局人员叫住了芙罗莉特。
“怎么了?”
“如果您见到亥利斯先生,请帮我转告他,我十分感激他,小姐。他救了我们一家人免于被饿死。”
“我知道了。”芙罗莉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心情凝重地想了一路。夫洛达提高了德意志的经济,这自然相当于救了很多人的命。但是民众的反应未免有些太高潮了……简直就像是……
她走到了曾经属于艾伯塔的别墅跟前。幽灵和亡灵在门口站着。
“早上好呀,芙罗莉特小姐。”幽灵说,“准备好要搬新家了吗?”
“这两天就搬。两位来此有何用意啊?”芙罗莉特明知故问。
“我们是被亥利斯先生派来的。亥利斯先生想要见见你。”
芙罗莉特早就猜到夫洛达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艾伯塔一死,下一个“重点关怀”的对象肯定就是自己了。
“好吧。有车吗?”
“车就在那里。姑娘带着芙罗莉特小姐上车吧。”
“走。”亡灵吐了一个字,示意芙罗莉特跟着自己。两人来到了一辆车前。亡灵拉开车门,芙罗莉特钻了进去。
“两位最近工作还顺利吗?”芙罗莉特假意寒暄。
“还可以啦。自从SS组建以来,替我们完成了不少任务。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保证亥利斯先生的人身安全。”幽灵一边开车一边说。“芙罗莉特小姐前段时间为什么失踪?是因为朋友的原因吗?”
芙罗莉特的泪水又出来了,但是她努力忍住不让它掉下来。“我朋友死后那些天,我一直在酗酒。说难听点,就像个疯子一样。那样的我没有颜面见人。”
“芙罗莉特小姐是疯子?”幽灵开怀大笑,“我可想象不出来。毕竟芙罗莉特小姐一直都很优雅。姑娘你呢?”
亡灵的眼睛一直看向窗外,她没说话。
“……我说的是真的。”芙罗莉特没有多说。“我并不是一个优雅的人。我曾经一言不合就用枪指着对方的脑袋。”
“啊?”幽灵吃了一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人。”
“啊。”幽灵恍然大悟,“看来我说的话你一直记在心里呢,芙罗莉特小姐。相信我,这会救你,或者是救你身边的朋友一命的。虽然我们刚刚被一个杂种犹太人骗得团团转。”他自嘲地说。“即使是我,也会上当。看来所有犹太人都不值得相信……”
车子一转弯,来到了安德霍尔大街。幽灵把车子抛锚在路边,芙罗莉特和亡灵下了车。
“走吧。”亡灵说。芙罗莉特跟着亡灵进了屋,来到了一扇房门前。
亡灵敲响房门,里面传来了夫洛达·亥利斯的声音。
“请进。”
“打扰了。”芙罗莉特打开门走了进去。亡灵还在门口驻足。芙罗莉特看了亡灵一眼,见她没有进来的意思,就把门轻轻掩上。
“是芙罗莉特小姐啊。”夫洛达抬起头,在眼镜上方望了一眼芙罗莉特,继续手上的工作,“你做得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后患。说实话,时间一长,我都忘了艾伯塔是半个犹太人这件事情了。”
“那么你当年为什么要任用他呢?”
“你知道什么是‘犹太人’吗,芙罗莉特小姐?”
“不知道……”
“由犹太人母亲生出的孩子才是犹太人。而艾伯塔的母亲是雅利安人,父亲是犹太人,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犹太人。而且艾伯塔并不信仰犹太教。所以,我实在没法把他当作一个犹太人来对待。毕竟,如果沾一点犹太人血统就算犹太人的话,甚至你我都逃不过。谁也不知道自己祖上的直系亲属有没有犹太人。”夫洛达说,“但是,因为艾伯塔的行为,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有四分之一以上血统是犹太人的都应该算犹太人。”他把手里的书合上,“你看过我的新书了吗,芙罗莉特小姐?”
“没有,夫洛达先生……”
“以后,不要再叫我夫洛达先生了。请叫我‘我的元首’。”夫洛达说,他把眼镜摘下放在一旁。
“没有,我的元首。”芙罗莉特说。她打心里觉得别扭。
“建议你去看看。那里面写了我这么多年的‘奋斗’结晶……那本书可以证明,我这些年做出的努力都不是毫无成效的,是有成果的。不仅如此,我完成了我在‘奋斗’初期的多个目标。
“我曾经说过,‘要让每个德意志人民的早餐餐桌上有牛奶和鸡蛋’。而现在,我几乎做到了。用双手努力奋斗的德意志公民都可以享受到先前无法想象的,一顿饱饭。想当初我刚遇到你的时候,是德意志最困难的时期。但是通过我的奋斗以及德意志人民的努力坚持,我们渡过了难关。”夫洛达难掩自豪,“而现在,我的奋斗来到了一个新的时期。我准备和意大利的元首姆索利尼联手,共同施行‘新欧洲’计划。”
芙罗莉特全身冷汗。“什么计划呢,我的元首?”
“一战结束后,凡尔赛条约为德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的苦难。而现在,是时候重新洗牌了。我会撕毁凡尔赛条约,用德意志的实力向欧洲各国证明,谁才是真正的霸主。”夫洛达站起身来,双手在头顶握拳,“而你,芙罗莉特小姐,你要做的就是帮我给姆索利尼先生写几封信。信的内容当然由我亲自来说。芙罗莉特小姐只需要代笔就可以了。”
芙罗莉特发现旁边摆着一台打字机,她把打字机搬到桌子中央的位置,然后坐下来。她往打字机上放了信纸,然后调整好位置。
“姆索利尼先生,我们的‘新欧洲’计划就要开始了。我预计在1929年秋天与您会面。请您务必奉陪。我们定会成功。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芙罗莉特飞快地把话语打在信纸上。一切就绪后,夫洛达拿过信纸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幽灵!”
门开了,幽灵走了进来。
“什么事?我的元首。”
“帮我把这封信寄去意大利。”
“收到。”幽灵接过信纸,套上信封,盖了邮戳,走出了屋子。
“做得很好,芙罗莉特!”夫洛达看上去很激动,他眉飞色舞地说,“明天,你继续担当我贴身自动收集人偶的工作。我接下来还需要你帮我很多忙。”
芙罗莉特非常纳闷,自己只是帮夫洛达代笔了一封再简单不过的信,夫洛达对自己的怀疑就全部消除了吗?
“你的回话呢,芙罗莉特!”夫洛达大声说。
“收、收到,我的元首!”芙罗莉特连忙说。
“那就好。”夫洛达点点头,“你现在可以回你的新别墅住了,芙罗莉特。明天早上我们再见。”夫洛达坐了下去,摊开桌子上的书,挥手示意芙罗莉特离开。
芙罗莉特浅浅低了低头,走了出去。
“很不错嘛,芙罗莉特小姐。”幽灵拍了拍芙罗莉特的肩膀,“我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亥……元首先生这样高兴了。”
“嗯嗯。”芙罗莉特敷衍地应声着,她正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需要我送你吗,芙罗莉特小姐?”
“不需要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一趟。”芙罗莉特摆手拒绝,“谢谢了,幽灵。”
“小事一桩。”幽灵抬了抬手,“明天见,芙罗莉特小姐。”
芙罗莉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并没有叫车,一路走到了武器店。武器店老板像是恭候她多时了,身板坐得笔直。
“你来了,小姐。”老板把双手支撑在桌子上,“武器用得还顺手吗?我朋友要是知道他制作的武器被您这样美丽的小姐买去,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谢谢你。”芙罗莉特脸微微一红,“今天我来,是想问您哪里有合适的靶场。要移动靶。”
“哦,当然。”老板笑了起来,“你的手枪打固定靶一定是百发百中……算你幸运,小姐,我这里就有一个简易的移动靶场。跟我来。”
芙罗莉特跟着老板来到里屋。她之前还从来没有来过里屋。老板把电灯打开,一个小型的靶场出现在了芙罗莉特面前。
“你只要按下这个电钮,移动靶就会出现。”老板说,“这一套设施是纯电动的,花了我不少钱……但是,等的就是像您这样热爱武器的人。”
芙罗莉特拔出“杀戮女神”。
芙罗莉特是左撇子。她练西洋剑一直用的是左手剑。因此用左手持枪对她来说当然更加舒服一些。但是一旦如此,她就没法既拿剑又拿枪了。所以她只能强行克服非惯用手操作的不适感,用右手持枪。她闭上一只眼睛先预瞄了一下。然后她眼睛离开瞄准镜,用左手按了一下电钮。
滴的响声过后,面前的场地上升起了一些木制的小靶子。这些靶子正沿着下方的轨道均匀地运动着。
芙罗莉特预判好一个小靶子的位置,把准星瞄向那里,深吸一口气,然后扣下扳机。
砰!!
枪响过后,木制靶子四分五裂。
老板像是很心疼地捂住胸口:“您这把枪威力太大了,小姐。像我这样的靶子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强力的一击。”
“其他的手枪做不到这样的效果吗?”芙罗莉特问。
“那当然做不到。一般这样的木靶子会被手枪子弹击中四到五次才会碎裂,而我为了节省成本,一般都会等靶子彻底碎裂才会更换。”
芙罗莉特定睛瞧去,果然很多靶子上已经有了多个弹孔,甚至有的已经碎裂了一半,摇摇欲坠。
“您这把手枪的威力比拉拴式步枪还要大呢。”老板指了指那个摇摇欲坠的靶子,“那个靶子曾经被一把莫辛-纳甘拉栓式步枪击中过。”
“你们这里还卖俄国生产的枪械吗?”
“那当然,我们武器商什么都卖。”老板拍拍胸脯,“之前还卖过纳甘左轮,但是销量不济,后来就下架了。本地人还是更喜欢德意志工业生产的手枪。比毛子的东西强。”
“德意志的工业确实领先于欧洲啊。”芙罗莉特说。芙罗莉特家里的汽车都是驻莱登的德意志公司生产的。
“那肯定。”老板说。
外面传来开门声。
“哦哟,外面好像来客人了。我先去接待去了,小姐在这里慢慢打靶吧。”老板行了个礼,离开了靶场。
芙罗莉特努力地打起靶来。最开始,她的命中率只有20%左右,但是慢慢地开始上涨。逐渐地,她已经可以做到一枪不空了。
“再按一下按钮,靶子的移动速度会加快,小姐。”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接待完了客人,倚在门框上看着芙罗莉特。
芙罗莉特试着又按了一下按钮,靶子的移动速度果然加快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打靶。和刚才一样,最开始她的命中率并不高,但是越来越好。
不知过了多久,再也没有靶升起来了。芙罗莉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257个木靶,全部击碎。”老板鼓起掌来,“看来我要重新订购一批靶子了……”
“要付给您多少钱,先生?”
“靶子付钱?不需要,小姐。我之前说了,我们遇到也算缘分一场。这些靶子我就不收你钱了。”
芙罗莉特想了想,“卖武器能赚很多钱吗?”
“哦,小姐,”老板放声大笑,接着压低嗓音,“你不会想知道我们会赚多少钱的,小姐。”
芙罗莉特沉默了。
“不过,你必须要为子弹付钱。你刚才打光了将近500颗子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没关系。我可以付得起。”芙罗莉特说,但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逗你的,小姐。”老板又笑起来,“这些子弹都是特制的,只能打靶,对人没有什么杀伤力。所以成本自然很低。500颗子弹也只不过要9000马克而已。”
芙罗莉特松了口气。虽然即使是实弹她也有足够的钱进行支付,但是讲真的她不想在打靶这样的事情上花费太多的钱。
“我明天还会来。”芙罗莉特说。
“勤奋的小姐。”老板竖起大拇指,“放心,我会在你明天来之前备好充足的靶子的。”
“那么,再见。”芙罗莉特向老板挥手告别,然后走出了武器店。
一天的任务都完成了,芙罗莉特感到浑身轻松。秋天很快就要来了,路两旁的树叶已经开始变红。
她想到了小时候和母亲、安德瑞娅一起吃的枫糖。芙罗莉特小的时候非常喜欢吃甜食,跟爱好吃肉的安德瑞娅形成鲜明对比。她自然对于枫糖的味道情有独钟。但是现在想来,自己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品尝过枫糖的味道了。
“有机会的话,再去尝尝吧。”她对自己说。
她径直走到了据点,掀开井盖滑下去。贞德像往常一样在据点等着她。
“欢迎回来,芙罗酱。”贞德拥抱了芙罗莉特,“今天还顺利吗?”
“还是蛮顺利的。”芙罗莉特把这一天的经历讲给贞德听,贞德频频点头。
“武器店老板是很好的人呢。他叫什么名字呢?”
“我还没问过呢。明天去的时候问他一下。”芙罗莉特说。
“不早了,芙罗酱。早些睡觉吧。”贞德说。
“不。今晚我还有一个任务。”
“是什么呢?”贞德一头雾水。芙罗莉特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今晚的任务。
“我要去找士丁格医生。”芙罗莉特说,“我要去拿到氰化物和可卡因溶液。”
“可是……你准备怎么做呢?”
“我去把他灌醉。然后从他那里问到这些东西的位置。”
“可是,芙罗酱……”贞德想说芙罗莉特酒量很差,但是她没说出口。
“我知道。但是这次我会努力保持清醒。只要我不彻底醉倒,我就一定会完成任务。”
“这……很危险。”贞德说,“我必须陪你一起。”
“也可以。这会使我安心许多,伊莎。”芙罗莉特说,“你注意听我们的谈话,如果我倒下了,请把我背回来。……拜托了。”
“一定会的。”贞德点头,“万一……灌不醉他怎么办?”
“我曾经向夫洛达打听过。士丁格的酒量也非常差。”芙罗莉特说,“我去后略施小计,一定会率先把他灌醉的。”
“……好吧。但是我还是不放心,芙罗酱……能告诉我你的计策吗?”
“自然是美人计了。”芙罗莉特脸色潮红,“我会诱惑他陪我一起喝酒。只要他开始喝酒了,我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我会努力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而不知是计的他就会轻易醉倒。我会在他彻底醉倒前把这两样东西的位置问到手。”
“……”贞德沉默了。过了好久,她才说话。
“我相信你,芙罗酱。我会跟着你一起去,如果出了什么突发状况,我会随时给你帮助。”
“那就好。感谢支持,伊莎。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该出发了。”
芙罗莉特做好万全准备,把灯都吹灭,和贞德一起爬到了地上。
夜晚的柏林街道鸦雀无声。芙罗莉特走在路上,仿佛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借着昏黄的路灯看了看一旁走着的贞德,她也因为紧张面色沉重。虽然这次任务听上去非常简单,但她们都知道,这是绝对艰难的一关。不但不能露馅,还必须要让事情往可控的方向发展。
芙罗莉特仰头看看天。天上月明星稀,因为所在地是大城市,所以看不到银河。芙罗莉特有些失望。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像这样仰望过天空了呢……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布盖比利亚庄园的院子里和安德瑞娅一起仰望星空的场景。
“有什么心事吗,芙罗酱?”贞德关切地问。
“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放心,不会影响到我一会的发挥。”她看了看旁边广场上的钟楼,现在是夜里11点。“我需要去买几瓶啤酒。最好是稍微烈一些的……确保能把他灌醉。”
“……你真的没关系吗,芙罗酱?”
“没关系。”
“那么我提议去艾兴瓦尔德酒馆……那里的酒应该符合你的需求。”
“好吧。”芙罗莉特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出发。”
二人到酒馆买完了酒,已经是十一点半了。芙罗莉特有些担心。
“我们要抓紧了。再晚一些,医生怕不是要睡了。”
她们加快脚步,不一会就跑到了诊所所在的街道。远远地,芙罗莉特就看到诊所里还亮着微弱的光。“太好了……他应该还没睡。我一会自己进去,你帮我在门口守着。”
“好的。”贞德向芙罗莉特致意,两人走近诊所。贞德闪向一旁,芙罗莉特拎着几瓶酒走向诊所大门。她先拿出一瓶酒,咬开瓶盖往嘴里灌了半瓶。
“芙罗莉特?!你要做什么?”贞德吓了一大跳。
“只有这样……才行。”芙罗莉特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贞德双手做祈祷的姿势,默默地祝愿芙罗莉特能成功。
芙罗莉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努力稳住不让自己摔倒,用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谁?”屋里传来士丁格医生的声音。门开了,他出现在门口。猛然看到芙罗莉特,他吓了一大跳。
“是伊芙加登小姐……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这就是……您对一位淑女的说话方式……?”芙罗莉特的声音听上去滑稽极了,贞德甚至有点想笑。“这么晚了,一位小姐孤身一人来找您……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医生叹了口气。“你应该是有一些急性酒精中毒……你先进屋吧,我来帮帮你。”
芙罗莉特摇摇晃晃地没有动。医生只能拉住她的胳膊,带着她进了里屋。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去给你找一些药。”
芙罗莉特被安置在了一把椅子上,她强忍着晕眩和恶心朝四周看了看。
可卡因……可卡因……可卡因……氰化物……氰化物……氰化物……
她一遍遍地在心中重复着,仔细查看架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上有没有写着这些字样。
“这是来自东方的茶。应该可以缓解你现在的症状。”医生端了一大杯茶放到芙罗莉特面前,示意她喝下去。
芙罗莉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非常好喝,冲泡得恰到好处。芙罗莉特感觉自己有一些清醒了。
“医生……”芙罗莉特拉住医生的手,让他坐在了自己旁边。她的脸颊红润欲滴,含情脉脉地看着医生的脸。她的异色眼瞳正散发着勾人魂魄的美丽,眼神就像一泓秋水。
“医生,陪我喝一杯吧……”
芙罗莉特可是一位25岁的年轻美好的少女啊。
无论是谁,面对一位异色瞳的微醺的美少女的邀请也不会拒绝的吧。
士丁格医生的年龄在三十左右,仍未婚嫁,对芙罗莉特的攻势自然毫无抵抗力。但是他身为医生的操守还是战胜了心中的欲望。
“小姐……也许您的症状还是没有缓解。我自然非常乐意与您共饮,但是我是医生。没准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严重的患者来找我医治。如果我喝醉了,可能会耽误最佳的治疗时间。还请您担待。”
芙罗莉特其实因为醉酒什么也没听见。但是她感知到了医生的拒绝之意。她不满地撅起嘴来。
“哼,好歹是一位小姐的邀请,你竟然这样轻易地就拒绝。我之前还从来没有邀请异性一起喝过酒呢……”她娇嗔道。
医生看到了芙罗莉特的侧颜。她的五官是那样精致,有着不输薇尔莉特美貌的同时,还有诱惑的异色眼瞳。游离的金色发丝点缀在红艳欲滴的脸蛋两旁,让眼前的少女显得愈发秀色可餐了。如果说士丁格医生现在还没有心动,想必是说服不了任何人的吧。
“好吧……”他垂头丧气地拿起酒瓶倒酒,目光却不停地往芙罗莉特那里瞟。芙罗莉特的魅力实在是太过吸引人了,医生不想放弃捕捉芙罗莉特每一秒的动作。
“我也要喝……”芙罗莉特去拿医生手里的酒瓶。医生连忙把手拿开,芙罗莉特抓了个空。
“您现在还在酒精中毒呢……只有我陪着您喝两杯就好了。”
“那就给我茶……”
芙罗莉特一般说话的声音是很有英气的,但是现在因为醉酒,说话都变得娇声细语了。她娇滴滴的声音就像在拿一片羽毛在心脏上轻抚,让人心痒难耐。
“好。我去帮您拿。”医生因为紧张如坐针毡,他操着别扭的敬语语法,逃也似的走到另一个房间倒茶。
他趁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去。平复心情之后,他端着茶水重新出现在芙罗莉特面前。
“给、给您茶。”
芙罗莉特拿起茶杯晃了晃。她的手是那样纤细而美丽,并没有首饰和指甲油的修饰,仅是健康的本色的少女的玉手。芙罗莉特的每一处仿佛都在吸引着士丁格医生,他连忙吞咽口水。
“干杯,医生……”芙罗莉特娇声说。
“干杯。”刚才芙罗莉特的一举一动都美得像一件艺术品,医生狠狠地闭了闭眼睛。他做这个就仿佛在赶走满头的思绪,不然自己满脑子都是芙罗莉特的倩影了。他拿起酒杯,轻轻地和芙罗莉特的茶杯碰了碰。
叮!
清脆的响声在房间内响起,借着昏暗的灯光,甚至看上去让小小的诊所多了一丝浪漫的气息。
士丁格医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刚下肚,他就感受到一股刺骨的辛辣沿着食管从上到下传过来。他心中疑惑,但是芙罗莉特就在眼前,他不想失去自己的男子气概,只能咕嘟嘟地喝完了一整杯酒。
“再来一杯……好嘛?”芙罗莉特刚喝完茶,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卷着头发,眼睛紧盯着士丁格医生的脸。
士丁格此时感觉脑袋嗡嗡直响。但是他只以为是自己酒量太差,并没有想到是因为这酒度数太高。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大声喘着粗气。他现在面红耳赤,脸红到脖子根,心脏疯狂跳动,全身都仿佛在颤抖。
“小姐……我、我不能再喝了。”他把酒瓶推开,朝芙罗莉特摆摆手,“我也快要急性酒精中毒了……”
“急性酒精中毒?那是什么呀?”芙罗莉特把手指放在下巴上,故作天真地问道。
“就是醉酒。抱歉,我总是说医学术语……”
“医生,你的可卡因放在哪里啊?”芙罗莉特突然说。
“可卡……?!”医生因为紧张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不少。“你要这个干什么?莫非你……”
“我需要它……还需要氰化物……”士丁格医生还没酒后吐真言,芙罗莉特反倒先顶不住了。
贞德一直在外面听着。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可卡因和氰化物……你想要投毒?!”医生吓了一大跳,“要给谁投毒?难不成是夫洛达·亥利斯?”
贞德感觉就快要完蛋了。她的右手变成利刃,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我……是的。我想要毒死夫洛达·亥利斯……”
“哦……”医生长舒了一口气。门口的贞德一头雾水。
“他早就该入土了。”弗朗茨·士丁格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他企图发动另一场战争……虽然我和他是旧识,但是我始终反对他的作为。他现在愈发疯狂了……已经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夫洛达·亥利斯了。
“我刚遇到他的时候是1919年的夏天。当初他还在军中当一个士兵,而我作为军医和他分配到了同一个队伍。那时的他有思想肯实干,是少见的政治人才的料子。我当初帮了他很多……但是没想到今天会变成这样……想当年,他对我说他的梦想只是带领德意志人民复兴。我承认他这些年确实对德意志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是他的做法越来越偏执。上上个月,他对我说了他想要发动大战的计划。
“我曾是军医。一战时期我还是一个学徒,在前线的医疗部工作。我亲眼见证了战争的惨烈,这更加加深了我想要当一个医生,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决心。但是现在的夫洛达企图发动另一场战争。我因为不能阻止他,只能经常一个人独自叹息。但是没想到,小姐您能够站出来……
我现在也认为杀了夫洛达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我支持你,小姐,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士丁格走到里屋,从架子上轻车熟路地取下了一个试管和两个塞有木塞的玻璃瓶。即使是酩酊大醉,他也绝不会忘记每一个药品摆放的位置。
“这个是可卡因,百分之七的溶液。”医生说,“这一瓶是氰化氢。只需要几滴,就会置人于死地。请一定谨慎使用。”
芙罗莉特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医生既然说过要支持自己,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处于同一战线了。
“我记住了,医生。感谢你。”芙罗莉特接过瓶子,朝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祝你好运。”医生点点头,“早说你是奔着这个来的,就没必要骗我喝酒了吧……”他现在还是觉得头有些晕。但是,更多的是失望。这样说,芙罗莉特刚才的亲昵举动应该也都是演技吧……
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好像真的爱上了这个姑娘。
他看着芙罗莉特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心已经留在芙罗莉特那里了,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他真是位好医生。”
芙罗莉特这样说着,身子往下倒去。
贞德连忙搂住芙罗莉特的腰,同时不忘从她手中接过医生给她的药物。
“是啊。他是位好医生。”贞德说。她并没有理解到医生刚才的心理活动。“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的人民群众……”
芙罗莉特躺在贞德的怀里。她现在因为醉酒已经极度不清醒,但是她还是说:
“如果我们任务失败,连医生都会被连累吧。”
“我们只能期待任务能够成功吧。”贞德说,“医生既然没有说别的,说明夫洛达可能确实有这方面的爱好。”
贞德几乎是抱着芙罗莉特回到了据点。她让芙罗莉特先躺在床上休息,自己拿出了那两瓶溶液。她小心地把它们混在试管里,然后堵上木塞子。
“这样就可以了……主啊,明天……请务必让芙罗莉特成功。”
柏林开始变得有些冷了。
芙罗莉特披着大衣,里面藏着那瓶决定一切的试管,一路走到了夫洛达·亥利斯的住所。
“早上好。芙罗莉特小姐。”幽灵向芙罗莉特问候。芙罗莉特已经记不清有几次像这样早上和幽灵相见了。亡灵还是一如既往地藏在幽灵身后,不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她的存在。
“早上好。”芙罗莉特低了低头,手一直在大衣里握着那瓶试管。
“稍等,我去给亥利斯先生打个招呼。”
幽灵走进了里屋,只留芙罗莉特和亡灵在外面。
“……你爱吃杏仁吗,芙罗莉特小姐。”亡灵突然说。她的声音又变得虚无缥缈了。
“杏仁?为什么问这个?”芙罗莉特一头雾水。
“你身上散发出杏仁的气味。”亡灵说。“你早上一定吃了杏仁。”
“我……”
芙罗莉特还没说完,幽灵就走了出来。开门声打断了芙罗莉特和亡灵的对话。
“夫洛达先生说你可以进去了,芙罗莉特小姐。”幽灵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芙罗莉特进去。芙罗莉特偷偷瞟了一眼亡灵,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出来的幽灵吸引了过去,没有要继续和芙罗莉特说话的意思。芙罗莉特松了口气,走了进去。
“早上好啊,芙罗莉特。”夫洛达戴着眼镜在看着什么,见到芙罗莉特进来,他把眼镜摘了下来。
“其实今天没有什么任务。你可以放一天假。”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高兴。
“有什么好消息吗?”
“我昨天收到了一封电报。来自日本的三木晴彦先生对我的‘新欧洲’计划非常感兴趣。你知道日本吗,芙罗莉特?”
“我知道。我母亲有一位来自日本的朋友。”
“三木先生对我说,日本想要仿照我的政策,制定一个‘新亚洲’计划。他读了我的书,对我的想法非常认同。我决定在意大利之后,同日本合作。”
“‘新亚洲’是什么?”芙罗莉特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个词浑身打了个寒战。
“三木先生说,日本正在放眼于亚洲大陆。他决定,从中华民国开始,一步步占领整个亚洲。”
“也就是说,您……”
“是的。我的下一步目标就是占领整个欧洲。”夫洛达眉飞色舞,“过去一千年来,欧洲各国一直战事不断,就是因为缺少一个足够强大的政权将它们统一。而我现在看不下去了。我们的上一代用实力证明了他们还不够强大。现在,我要刷新所有德意志人、日耳曼人的认知。我要创造一个放眼整个历史上都找不到第二个的、属于日耳曼人民的强大帝国。我将其命名为——德意志第三帝国。”
“祝您成功。”芙罗莉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发抖。
如果夫洛达成功,整个欧洲又当战事不断……无辜的人们又当陷入水火之中……
她突然意识到右手正在大衣里握着它。
那支可以结束这一切、改变一切的试管。
她把试管慢慢地拿了出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我、我的元首。”
“嗯?”夫洛达刚才说得非常痛快,他的表情说明了这一切。但是看到芙罗莉特拿出的东西,他皱了皱眉头。
“这件东西……曾经也有一个人给过我。”夫洛达说。芙罗莉特心一动,难道说……能成功?
他从芙罗莉特那里拿过试管,拔开木塞,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嗯……”
“这个……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注射。”芙罗莉特紧张得快要语无伦次了。
“注射?……我明白了。”夫洛达恍然大悟。他把木塞子塞了回去。“谢谢你,芙罗莉特。你可以走了。”
“再见。日安,我的元首。”芙罗莉特机械地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她双手满是汗水。自己……应该是成功了吧?现在,只需要等待夫洛达死去的新闻就好了……
她不知道去哪,先去了武器店。店老板热情地对她打招呼。
“又来打靶了小姐?真早啊。正巧,我今天一大早就准备好了充足的木靶。”
芙罗莉特来到靶场,拔出“杀戮女神”,装填好子弹。
“连按三下按钮,靶子会以最快的速度移动。”老板说,“如果对自己的枪法很有自信了,不妨试一试。”
“谢谢你。”芙罗莉特按了三下按钮,木靶果然比以往移动的速度都要快很多。
芙罗莉特注意力高度集中。她试图用打靶来忘记刚才的紧张。
她的命中率还是直线上升状态,像昨天一样。打靶带来的成就感果然让她放松了不少。一个小时之后,她已经可以做到在最高速度下百发百中了。
“很不错,小姐。”老板夸赞道,“不过你要知道,这些靶子的运行都是匀速的,所以比较好预判位置。但是在实战中,敌人的移动都是不确定的。而且如果你打较远的目标,还需要计算子弹飞行的时间。”
“我明白了。谢谢你。”芙罗莉特停止了打靶。她感觉好多了。
“认识这么久,我一直还没有问您的大名呢。”芙罗莉特笑着说。
“我们武器商不对外报名。但是既然是小姐的要求,我就说一下吧……耶格尔。记住,‘猎人’的那个‘耶格尔’。”
“耶格尔……”芙罗莉特感到这个名字无比熟悉,“您……”
耶格尔摆摆手,示意芙罗莉特不要再问了。
“有缘再见,小姐。祝你好运。”
芙罗莉特背过身离去。但是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再往前走,就到达据点了。她悄悄加快脚步,想要快一些回去。
突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搂住了她的腰。
芙罗莉特吓了一大跳,在这之前她完全没有感知到这个人的存在。
她转过头来,眼前出现了幽灵满是灰色胡须的脸。
“幽灵,你……?!”
她还没说完,幽灵就用手捂住了芙罗莉特的口鼻。他手里拿着沾有氯仿的手绢,芙罗莉特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很快失去了知觉。
“唔……这是……哪里……?”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头部传来剧痛,她下意识地想要捂脑袋,但是手纹丝未动,只传来了铁链的声音。
她忍着头痛向两边看去,自己的双手都被铁链拴住,面前是一排极粗的金属栅栏。由于并没有完全清醒,她现在仍然眼花缭乱,视野里满是金星。
“呜呜……夫洛达·亥利斯……!”她用尽全力吐出这六个字。
“别叫了。没用的。”牢笼的外面传出了幽灵的声音。“想当初,你说艾伯塔还说得振振有词,没想到你们居然都居心叵测。”他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我曾经那样地相信你,芙罗莉特·伊芙加登……亥利斯先生也对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我……呜呜呜……让我出去……”
“求饶?还是省省吧,亲爱的小姐。”芙罗莉特模糊的视野中看不到幽灵的脸,但是她能明显地听出幽灵语气中的失望。“我,还有亥利斯先生。我们真的不愿意对一个女性出手。但你逼迫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告诉我你在那个试管里加了什么,芙罗莉特?”他的声音变大,“首先,亥利斯先生从来都不会用毒品。他平生最讨厌抽烟、酗酒和吸毒的人。第二,我想一个有些常识的人都会知道什么东西闻起来像苦杏仁……亥利斯先生最近犯了鼻炎,他并没有闻出来。本来你还有机会逃过一劫的,芙罗莉特·伊芙加登。但是姑娘她闻出来了,并且报告给了我。我把这个试管的成分拿去鉴定,果然在里面检测出了氰化物。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吗?如果你是被人指使的,我们不是不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芙罗莉特咬紧牙关。她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头痛和嗜睡等症状,而现在被药物影响之下这些症状的程度又加深了。她觉得脑袋疼得快要炸裂开来。双手传来被铁链禁锢的灼烧般的痛感,双腿只能呈卷曲状跪在地上。自己穿的裙子已经四分五裂,头上的头饰也不知去向。
最重要的是,她的“花之女神之剑”和“杀戮女神”,也已经不再在身边了。
“啊啊……呜呜……”芙罗莉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贞德、狄安娜……她们现在在哪呢?贞德会不会还在等着我回来……
如果现在是母亲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做呢?
“不想说是吗。”幽灵皱了皱眉头。“你放心。我不会用严刑逼迫一位小姐说出实话。士丁格医生曾经发明过一种药剂,可以让人说实话……”
“士丁格医生……他怎么样了?”芙罗莉特紧咬牙关努力地说。
“他被关在你隔壁。”幽灵冷笑一声,“你认为我们会不知道你这瓶药剂的来源吗?他也和你一样什么都不说。但是一会儿我就会用他自己研制出来的药剂来对付他。看看他说得是否和你说得能对得上……”
“可恶……啊啊啊……!”芙罗莉特因为痛苦、绝望和气愤大声吼叫起来。
幽灵靠近牢笼,他的手里拿着一支针管。他把针头对准芙罗莉特的胳膊扎了下去。
芙罗莉特的头实在是太痛了,她甚至没有感受到手臂上的新痛感,反倒药剂进入身体的清凉感甚至还让她感觉有些舒服。
“说吧。”幽灵就说了一个词。
芙罗莉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大脑里所有的防御系统都在统统关闭,她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
“夫洛达想要发动战争……我是莱登夏福特里奇的和平信使,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我要完成我爱人安德瑞娅的使命,让世界上不再有战争……”
“闹了半天你是莱登夏福特里奇人啊。”幽灵小小吃了一惊,“日耳曼民族真是太广了啊。德意志、瑞士、奥地利、莱登夏福特里奇……到处都是日耳曼人。为什么日耳曼民族还是那样默默无闻呢?你有想过吗,芙罗莉特?莱登夏福特里奇是全欧洲最胆小的国家。因为一场小小的战争就吓得成为永久中立国了。你不觉得有损日耳曼民族的气概吗?”
“你管……这叫……小小的……战争?”芙罗莉特银牙都快要咬碎了,“我父母差点死在了那场战争里……那是一场不亚于一战的战争……我们莱登夏福特里奇……吸收了战争残酷的教训……选择了当全欧洲的和平精神中心……但是周围的国家并没有理解莱登夏福特里奇,还是发生了一战这样残酷的事情……你们难道都很喜欢战争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我不关心。”幽灵说,“我只是一个雇佣兵。有人花钱雇佣我,我就要为他出生入死。对我来说,我的每一天都在战争,芙罗莉特。我曾经对你说过,没有一个雇佣兵是自愿去当雇佣兵的。都是因为生活所迫,或者有内心想要达成的复仇……我的家乡瑞士也是一个永久中立国。但是人们生活得并不幸福。所以才有我们瑞士雇佣兵出现。对我们雇佣兵来说,过程并不重要。我们只是需要我们赖以生存的报酬。为了报酬,我们可以做任何事。这就是雇佣兵的世界,芙罗莉特。之所以我支持亥利斯先生,就是因为他和我们有相同的理念。他想带领我们全部日耳曼人复兴。而为此目的,中间的过程是怎样也在所不惜。所以我可以理解他。我们雇佣兵本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不得不说,我跟着亥利斯先生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想象一下,在不久的将来,日耳曼人成为了欧洲的主人,欧洲不必再分如此多的国家,那个时候的生活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吗?没有了国家的区分,也就再也不会有战争了不是吗?”
芙罗莉特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争辩了。她现在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快要出窍了。
“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芙罗莉特。现在加入我们还不晚。但是别想耍花招,我们会确定你真心决定加入我们才会放你自由。”幽灵摇了摇手中的空针管,“另外。海瑟薇号飞艇被炸毁有没有你的参与?”
“有。我和艾伯塔一起设计了徹空地雷,用来炸毁飞艇。”
“安格鲁大街196号事件呢?”
“那是我自导自演的。”
…………
幽灵把想问的都问完了。他满意地点点头。
“谢谢你的‘配合’,芙罗莉特。姑娘,我们走。”
芙罗莉特这才注意到房间角落,亡灵一直在站着看这一切。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
芙罗莉特低下了头。她也忘了自己刚才对幽灵说了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被作何处置。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和他们达成共识。那么自己会怎样呢?被当众绞刑,还是偷偷地杀掉?还是,被一直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放弃吧,小丫头。”右边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芙罗莉特无力地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发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
他坐在墙角。右边的袖口伸出一只正常大小的手,但是左手却只有婴儿般大小。芙罗莉特立马认出了他。
她瞬间清醒了一些,声音颤抖着说出了那个名字:
“你是……德皇凯撒?”
“没错。”凯撒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芙罗莉特能认出他这件事还挺开心的。“退位以后,我就一直被软禁在这里。是夫洛达·亥利斯逼迫我退位的。虽然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但是我确信他当初就在进入皇宫的那支队伍里。
“放弃吧,小丫头。夫洛达·亥利斯的潘多拉魔盒已经开启,已经不会再关上了。我曾经听信了手下的谗言,发动了一战。我现在非常后悔。但是已经晚了。我在发动战争两年后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但是那时候世界的局势已经无法挽回。如今的夫洛达也已经让事态发展成了这样,已经不是你这样一个小丫头能够阻止的了。我建议你,去英国找我的表弟乔治。英国国王。让他抓紧备战。一场更甚于一战的战争就要来了。无论这场战争为输或赢,都会给欧洲带来更加翻天覆地的影响。这是我活了大半辈子得出的经验。我希望你能够采纳。你作为新时代的日耳曼人,同样也是和平信使,我真心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凯撒双手抱膝,仰天长叹。他的眼中仿佛闪过了许多往事。有温馨的牛奶和咖啡,也有肆虐的战火。
“我当初是弟兄三个人。我是老大,老二是当今的英国国王乔治,老三是曾经的沙皇尼古拉斯。我们从小在一起玩的时候就总是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吵架……当初我们的祖母维多利亚女王就会来管教我们。但是等我们长大之后,再也没有人管教我们了……我们曾经以为我们可以掌控一切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一起打了一战……虽然战争只持续了不到十年,但是对我们来说就好像打了半辈子。如今回想当年,只觉得后悔。我庆幸乔治还保留着他的皇位。他是一个明君,一个真正站在群众那边的好国王。有他在,或者说,有他的意志在,想必阻止夫洛达·亥利斯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吧……而我的小表弟尼古拉斯,他的下场就很悲惨了。俄国二月革命之后,他和我一样被迫退位,后来被布尔什维克乱枪打死。”
他陷入了回忆,没再说话。
“您觉得我还能出去吗?”芙罗莉特有气无力地问凯撒。
“不需要敬称。我已经不再是国王了……我也是花了好多年时间,把我的皇室腔调改了过来,所以你现在才能和我还算正常地交流。”他自嘲地笑了。“说回来,当然可以,小丫头。从你看他们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出,你是有自己思想的、不会妖言惑众的人。想必你的身旁一定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吧。说实话,你真的震惊了我。一个这样年轻的丫头竟然是整个莱登夏福特里奇的和平信使……时代真的变了啊。”
“感谢您的夸奖。”芙罗莉特艰难地笑了出来,“您说得没错,我的身旁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他们都会矢志不渝地站在我这一边。我曾经也觉得自不量力。我只是一个女孩子,却肩负起了去宣扬整个欧洲的和平这样的重担……但是从7年前我决定做这样一件事到今天,我无怨无悔。而且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只有我才能完成这个任务。我这一路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他们都带给了我成长,以及更加决定要继续踏上这条道路的决心。”
“说得很不错嘛。”凯撒赞许地看着芙罗莉特,“所以你没必要绝望。你有这样坚定的念想,你的朋友们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可是,幽灵和亡灵是那样强大……夫洛达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哈哈哈哈哈哈!”凯撒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是那样爽朗,其中蕴含的洒脱让芙罗莉特震撼。“再强大的东西也会有被击败的那一天。当意志聚集起来形成信念,那么即使敌人再强大也不足为惧。”
“谢谢您,德皇陛下。”芙罗莉特由衷地说出了这句话。“我曾经认为一战时期的国家领袖都是穷凶极恶的暴君。但是我见到了您,从您口中又听到了您表弟乔治国王的英明。我想我一直以来都错了。”
“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凯撒说,“这说明我的自我救赎是成功的。我的目标是在我死的那一天能够认为自己对得起一战中死去的民众们和他们的亲人。”
“您知道吗?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他叫亨利克·柯尔尼希……”
“我认识他。你怎么会和他见面?”
“他是挑起一战的罪魁祸首。”芙罗莉特直截了当地说。“普林西普,拉斯普京,都是他派出的棋子。而他又亲手培养了夫洛达·亥利斯。”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
“不好意思打断两位。”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芙罗莉特抬头看向囚笼之外,夫洛达·亥利斯正站在她的对面。“你们刚才有提到亨利克·柯尔尼希?”
“没错。”凯撒说,“这位小姐正在与我讲他的‘事迹’。”
“哦,芙罗莉特。没想到啊没想到。”夫洛达没理凯撒,他径直走向芙罗莉特,“安格鲁大街196号事件是你做的。也就是说,你当时到了三楼,想必你也看到了我的最初版的著作。”
“抱歉,我没有看内容。”芙罗莉特阴阳怪气地说,“我只是看了扉页,知道了你确实跟亨利克有联系。或者我说,‘牧羊人’,这个名字你应该更熟悉吧。”
“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1924年。我去往了他藏身的莫霍·安德里耶夫村,将他就地正法了。”芙罗莉特现在清醒了许多,头痛也逐渐缓解了。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夫洛达脸上的肌肉在跳动。“你杀了我的导师。”
芙罗莉特冷笑一声。“如果你可以称他为你的导师的话。”
“我不会杀你,芙罗莉特·伊芙加登。我会囚禁你,直到我占领整个欧洲的那一天。”夫洛达说,“我会让你亲口承认我计划的可行性。我会让你知道,‘牧羊人’的意志是永不会被消灭的。我,就是新的‘牧羊人’——‘牧羊人’阿瑞斯·夫洛达·亥利斯。”
芙罗莉特撇过头去不看他。夫洛达冷哼一声,默默离去了。
“放心吧小丫头。他是不可能成功的。”夫洛达走后,凯撒对芙罗莉特说。
“为什么您会这样说呢?”
“欧洲的人们是不会让他成功的。”凯撒看向芙罗莉特,“欧洲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民族众多。这片大陆绝对不可能成为一个民族的天下。夫洛达想要成功,就必须先过英国人这一关。如果你可以从这里出去,一定要先去找我表弟乔治,说服他让他加紧备战。虽然我认为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但是一旦我们打败他,世界又可以恢复和平了不是吗?”
“嗯。您说得有道理。”芙罗莉特点点头,“如果我可以活着出去,我一定会去找乔治陛下的。”
“好丫头。”凯撒赞扬道。他说完用手捂住脸,像是睡着了。芙罗莉特没有继续说话。
没有了说话的对象,芙罗莉特又开始头痛了。刚才注射进去的药剂药效应该是过了,但是她感觉自己还是晕晕乎乎的。她想要睡一觉,但是自己的姿势实在太过难受,她根本睡不着。
她放松双臂,把头垂下去。这样,她还可以勉强保持半睡半醒的状态积攒体力。
就在半梦半醒之中,她突然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睁开双眼,眼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狄安娜……?”芙罗莉特带着哭腔说道。
狄安娜·阿尔特弥斯·格鲁克斯伯格并没有正眼看芙罗莉特。她打开牢笼,走上前给芙罗莉特解开拴着手臂的铁链。
“……先说好。我并没有原谅你,芙罗莉特。但是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放在监狱里。”狄安娜一边用钥匙开锁一边说。
“谢谢你,狄安娜……”芙罗莉特泪流满面。“我真的错了……”
“出去再说吧。”狄安娜把解开的铁链扔向一旁。
芙罗莉特看了看自己重获自由的两只手。她的手腕上还留着铁链的压痕。
“贞德呢?”
“她在外面接应。我们快走吧。”
“等等……”芙罗莉特走出牢笼,看向隔壁。
士丁格医生正在里面坐着打瞌睡。他并没有像芙罗莉特一样被拴住双手,只是被戴上了手铐。
“我必须救他出来。他是因为我才……”
“唉。”狄安娜叹了口气,帮士丁格医生也开了锁。芙罗莉特拉住一脸错愕的士丁格,朝外面跑去。
“芙罗莉特!你的东西被放在这间屋子里。我帮你拿到了。”
芙罗莉特回头看向狄安娜,狄安娜把头饰、“花之女神之剑”和“杀戮女神”都交给了芙罗莉特。芙罗莉特一一装配好,走出了屋门。
在门口,她对屋内还在睡觉的德皇威廉行了一个莱登夏福特里奇最高级别的贵族礼。
门口站着贞德,她的双手都变成了利刃,正在严阵以待。看到芙罗莉特走出来,她松了一口气。
“快走!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先回据点!”贞德在前面带路,芙罗莉特、士丁格和狄安娜跟在她后面。几人一路小跑,回到了据点。
“呼……呼……你们到底是怎么来救我的?没有遇到幽灵和亡灵吗?”芙罗莉特上气不接下气。
“没有。贞德进来的时候打晕了几名守卫兵。我们没有遇到别人。”狄安娜说,“士丁格医生是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解释一下,芙罗莉特。”
芙罗莉特把那一晚的事情告诉了狄安娜。狄安娜了解了情况。
“这样,医生,”狄安娜看着医生,“德意志你肯定待不下去了。我去给你安排一个飞往莱登夏福特里奇的飞机。去找布盖比利亚庄园,见到里面的男主人或女主人,把情况跟他们说明。我想他们可以帮助你在新的地方安家的。你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要带吗,医生?”
“还有各种药剂……”
“药剂什么的别管啦。到了莱登夏福特里奇,还可以重新备齐药剂的。”
“那么……没有了。”
“那好。我现在就去为你安排飞机。”狄安娜说完,顺着梯子爬上了地面。
“这位小姐……请问您能否……回避一下?”士丁格突然对贞德说。
贞德点点头。“可以。但是你别想耍什么花招。”她也爬上了地面。
士丁格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芙罗莉特,他拉住了芙罗莉特的手。芙罗莉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是她看到了士丁格通红的面颊,她的脸也红了,手自然暂时留在了士丁格的指间。
“虽然很仓促,但是……”士丁格跪下亲吻了芙罗莉特的手。“我爱上了你,芙罗莉特小姐。我知道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对你说这样一句话了,所以现在才开了口……我想告诉你,我非常期待着你的回复……”
芙罗莉特面红耳赤地看着士丁格医生。她迟疑了。她并没有爱上士丁格医生,但是她害怕拒绝会让他非常失望。
“我……”
士丁格医生的头更低了。他的心脏疯狂跳动,期盼着芙罗莉特的回答——
“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地活着,士丁格医生。”芙罗莉特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她说。“即使没有我,我也希望你能够每天开开心心地,找到自己生活的意义……”
士丁格僵在原地。他当然知道芙罗莉特的意思,但是当现实击碎他的美好幻想,他有一瞬间还是感受到了绝望。
“……我知道了。”他慢慢站起来。“也许在你眼中,我只是大众之中始终平凡无奇的一个人。但是在我心里,您永远是特别的那个。我会永远记住您……在我生命中闪出的点点星光。”
“谢谢……士丁格医生。”
“请叫我的名字,小姐……弗朗茨。”
“弗朗茨……先生。”
士丁格医生笑起来。他清楚刚才的称谓就已经是芙罗莉特的极限了。他并没有强求,只是释怀地笑了笑。
“医生!飞机安排好了!”井上面传来了狄安娜的声音。
士丁格医生爬上梯子。“再见,芙罗莉特小姐。”
“我去送您。”
“不需要了。”芙罗莉特想要跟着他一起,但是被士丁格拒绝了。
芙罗莉特只好在据点里朝士丁格招了招手,看着他消失在井口。
过了大约半小时,狄安娜和贞德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狄安娜问。
“没……没什么。”芙罗莉特没有说实话。“这是秘密。”
芙罗莉特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刚才士丁格牵住她手的时候,她确实有心跳加速一下。但是这种感觉只是因为同异性牵手的因为害羞产生的紧张感,并不是爱情。从小,芙罗莉特就对男性没有太过波澜的感情。相反地,她喜欢宁静而美好的美少女。姐姐安德瑞娅给她的感觉无疑是最好的。她可以肯定,自己真的爱上了安德瑞娅。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的感情依然没有改变。
“士丁格医生……去了莱登夏福特里奇呢。”
“是。我让飞行员带他去了莱顿。”
“……”芙罗莉特沉默了。她想要安静一会。
狄安娜和贞德像是看出了芙罗莉特的想法,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在刚才被关着的地方……遇到了前德皇威廉。”过了很久,芙罗莉特才说。
“你说的是一战时期的那个德皇威廉?!”狄安娜吃了一惊。
“是的。我和他聊了很多,他告诉我,让我抓紧去英国找当今英王乔治,他的表弟……备战。”
“你的意思是,这场战争已经无法避免了吗?”
“凯撒的意思是这样的。”芙罗莉特说,“我认为他说得没错。现在的形势,已经不是我们三个女孩子可以扭转的了。”
贞德被叫“女孩子”的时候脸一红。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能把我救出来?你们觉得,是夫洛达故意让你们救我出来的吗?”
“并不是。”狄安娜否定道,“根据我的查阅,今晚夫洛达将会会见意大利的姆索利尼。幽灵和亡灵必须保证他的安全,所以跟着他走了。因此,你所在的监狱就处于一触即溃的状态。”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还是快去英国吧。”
“不。”狄安娜说,“根据我的调查,一天后他会在公众场合举行一次当众演讲。而你,芙罗莉特。负责在他演讲时杀了他。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一定要把握好。千斤重担就交给你了,芙罗莉特。”
芙罗莉特握紧手枪袋里的“杀戮女神”。
“我会尽力的。”
“现在能否拯救人们于水火之中就看你了。无论如何,这一次你一定要成功。”狄安娜严肃地盯着芙罗莉特。芙罗莉特感觉后背发凉。
“好了,也不要给她太大的压力啦。”贞德在旁边打圆场。
“这是我给你的机会,芙罗莉特。”自从芙罗莉特重新见到狄安娜起,她的态度一直非常冷淡。“胜败在此一举了。”
“我们这段时间就一直在据点吗?万一我逃出的事情被夫洛达知道了,这里不是很快会暴露吗……”
“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待着了,傻瓜。”狄安娜弹了一下芙罗莉特的脑门,“我们已经要准备跑路了。三天后,你刺杀了夫洛达,我们就坐上预先准备好的飞机离开德意志。这一次离开,应该就是永远了。”
“我明天去见一次小格鲁。”芙罗莉特的声音在颤抖,“我会告诉他我们的去向。而且,我无论如何不会让缪勒太太恨我一辈子。我要去向她道歉。”
“随你了。”狄安娜语气阴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麦克尔大叔的死是由你间接导致的。”
“为什么你总是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呢,狄安娜?”芙罗莉特站起身来,她双眼通红,声音上升了一个八度。“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害死麦克尔先生啊!是他当时去意已决,我实在没有办法阻止他了而已啊!”
“换做我的话,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他上那艘飞艇!”狄安娜的声音也变响了,“而你明知道这是死路一条,还是纵容了他……”
“我怎么会知道这是死路一条!是艾伯塔那家伙告诉我上面的人都会存活!但是他却为了节省成本用了比氦气便宜的氢气!他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为什么你总是把矛头转向我呢?”
“你敢说,你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错吗,芙罗莉特·伊芙加登?”狄安娜额头上青筋暴起,“你敢说,你没有间接害死麦克尔大叔吗……”
芙罗莉特突然暴起,掐住了狄安娜的脖子。
“你还是我的同伴吗?狄安娜?我们现在有艰难的任务在前,而你却总是把矛头指向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认为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还在一直向前看。反倒是你狄安娜,一直活在过去,用飞艇的事情一再指责我。是时候向前看了,狄安娜!”
“你个野蛮人。”狄安娜被掐住脖子,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有本事,你就现在马上把我掐死,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一个真的杀人狂。你来啊,芙罗莉特!”
“好了好了。”贞德的脸上也表现出不悦,她把她俩强行拉开。“我们是一个团队……对互相都要宽容一些!”
“我一直对她很宽容!是她……”芙罗莉特急得直掉眼泪。
“先安静,芙罗莉特。”贞德拍了拍芙罗莉特的背,“平复一下心情。我们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呢。”
芙罗莉特蹲在一个墙角。前段时间的痛苦记忆又纷纷向芙罗莉特袭来,芙罗莉特头疼得又快要炸开了。
狄安娜坐在椅子上,眼睛不去看芙罗莉特。
“我们还是先走吧。”过了好一会,狄安娜站起身来说。
芙罗莉特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她也站起身来。
她看了看这些年来一直依赖着的据点,心中竟然涌起一阵不舍。
“我们……不会再回来了吧。”芙罗莉特问贞德。
“应该不会了。我们这些天的晚上先在一些隐蔽的地方过夜,去那些保证不会被SS发现的地方……”
芙罗莉特恋恋不舍地看着据点。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墙上的海报,墙角的沙发,后来加进来的床……一阵阵回忆涌上心头,她掉出了眼泪。
“别哭啦,芙罗酱。”贞德摸摸芙罗莉特的头,“连我们的旅途都会有终结的那一天的……所以,现在先进行一个小的告别吧。”
芙罗莉特低头看到了自己四分五裂的裙子。
“我要最后在这里换一身衣服。”
她先卸下西洋剑,也没有避着狄安娜和贞德,直接把外面的破裙子脱了下来,只留下内衣和长筒袜。然后她半裸着去箱子里拿出了一件新的棕色的连衣裙,坐在床上把它穿好。穿好裙子后,她深情地望了一眼放在床上的西洋剑,把它重新挂在腰上。
“我们走吧。”
换了新衣服的芙罗莉特感觉气场都和之前不同了。现在的芙罗莉特重新散发出十足的英气,看上去英姿飒爽。
狄安娜和贞德爬上了梯子,芙罗莉特跟在她们身后。她最后又恋恋不舍地望了望据点,然后才登上了地面。
“我们现在去哪呢?肯定不能住旅店了吧。”芙罗莉特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你想死吗?旅店现在每天都会有SS的人巡查。”狄安娜说,“我这些天在郊区找到了一个小木屋。我们可以住在那里。”
她们沿着街道,顶着路灯微弱的灯光走着。芙罗莉特左右看着两边熟悉的柏林街道。
这么多年来,真是物是人非了啊……
她们走了大约半小时,已经离开了市区来到郊区。狄安娜根据记忆,不多会儿就找到了前些天住的木屋。
“进去吧。”狄安娜打开门钻了进去。芙罗莉特和贞德也进去了。
“还有什么事吗?我想先睡一觉……”芙罗莉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最后一件事。说完,你就睡吧。”狄安娜说。“关于我们明天去刺杀夫洛达的事情。”
芙罗莉特紧张起来,她正襟危坐地看着狄安娜,等待着她制定计划。
“明天下午他会在我们的老朋友安格鲁大街讲话。而我和贞德的目标就是把幽灵和亡灵引出来。我们会和他们两个缠斗,而你就趁机去找夫洛达。最好是一击必杀。杀了他之后,SS想必会一片大乱,我们就趁机在这里会合。”
“如果SS的追兵来了该怎么办?”
“那我们就打。”狄安娜说,“我明天中午会先在这里安排好等我们的飞机,明天一完成任务,我们就赶到这里来,坐飞机离开。如果明天SS的追兵过来了,那我们就只能背水一战了。我们在这里打退SS,然后再坐飞机离开这里。”
“好吧……”芙罗莉特应答了一声,倒在贞德的怀里睡了过去。
“这家伙……”狄安娜双手扶额。
“消消气吧,狄安娜。”贞德一边轻抚芙罗莉特的后背一边说,“我认为芙罗酱今天说得有道理。她并不是间接害死麦克尔先生的凶手。”
“芙罗‘酱’?”狄安娜站了起来,“我没走两天,你们之间的称呼已经这样亲密了吗?真是美妙呢,贞德小姐。”
贞德听出了狄安娜的阴阳怪气。“你最近真的有些奇怪,狄安娜小姐。我希望你可以再重新想一想,谁才是真正的敌人。不要把重点放到闹内讧上。这是没有意义的。”
“我出去静一会。”狄安娜转身离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贞德望着狄安娜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叮咚!
第二天早上,芙罗莉特按响了缪勒家的门铃。
门开了,格鲁克斯金德·柯尔尼希出现在门口。
“小姨?你怎么来了?快点回去!阿姨看到你会发飙的!”
芙罗莉特苦笑了起来,她摸了摸小格鲁的头。
“我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另外,我就是想要见见缪勒夫人。”
“那、那请进屋吧。”小格鲁拉住芙罗莉特的手,把她带进了屋。
“格鲁?是谁来了?”楼上传来了玛丽安·缪勒的声音。
“是小……芙罗莉特,芙罗莉特小姐来了。”
楼上传来了急促地下楼梯的声音,咚咚咚咚咚!每一声都像一把大锤狠狠地敲在芙罗莉特的心上。芙罗莉特低下头去,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你……我不是说了,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吗?!”缪勒太太用手点指着芙罗莉特,胳膊因为气愤在颤抖,“你害死了我的丈夫——”、
“没错。缪勒太太。我害死了您的丈夫。”芙罗莉特深深地低下头去。她早已准备好接受这一切。“我对此表示非常抱歉。但是我想请您深思,比起我,有更多的人足以被称为您已故丈夫的杀人凶手。我已经将他们一一铲除,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夫洛达·亥利斯。而我把他也消灭之后,就是我离开德意志的时候了。
“我知道这弥补不了失去丈夫给您带来的痛苦,但是我想说,我会背负一辈子没有劝下麦克尔先生的悔恨。我会无时无刻地记着,曾经有一位善良热心的朋友,因为我的影响丢掉了性命。我衷心的,向您道歉。”
芙罗莉特把头都快低到地面上了。泪水倒着流下来,流进了她的头发。
“唉。把头抬起来吧,姑娘。”
缪勒太太叹了一口气。她的心情看上去平复了许多。“抱歉我刚才失态了。但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并不是对你的个人恩怨,这是对所有直接或间接杀害我丈夫的人的共同待遇。”
芙罗莉特抬起了头,和缪勒太太四目相对。泪水在两人的眼眶中打转。
“一辈子太久。我想我丈夫也不希望你背负着悔恨走接下来的路。所以我还是那句话,忘掉我们吧。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我想这样对我们都好。”
芙罗莉特点了点头。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如决堤般倾流而下。“我知道了。那么,打扰了。”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过身来准备离去。
“等一下!姑娘。”
缪勒太太突然说。
“但是,不要忘记小格鲁。在他心里,你永远是他的小姨大人。我想将来你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所以一定不要忘记他。如果你对我丈夫的死心中有愧,那么就把这份愧疚转换成对小格鲁的爱吧。你一定要让他幸福,姑娘。”
芙罗莉特转过身来。她的脸上又出现了灿烂的微笑,她带着泪花点了点头。小格鲁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到了芙罗莉特的怀里。芙罗莉特用力抱紧小格鲁。
“小姨……我们将来,还会见面的对吗?”
“对的哦。那时候的小格鲁,一定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大男孩了呢。”芙罗莉特摸着小格鲁的头,“在家要听缪勒太太的话……如果想我了,可以随时给我写信……我会把我每次所在的长期地址随信寄给你。”
“嗯!一定!”小格鲁也泪流满面,他依依不舍地松开芙罗莉特。
“那么,未来再见啦。”芙罗莉特朝格鲁和缪勒太太招招手。“多多保重,二位。”
“再见!小姨!”格鲁双手举过头顶,向芙罗莉特告别。
芙罗莉特擦掉脸上的眼泪,离开了曾经属于麦克尔·缪勒的宅邸。
下午很快就到了。芙罗莉特、狄安娜和贞德三人同心,前往夫洛达·亥利斯将要进行演讲的地方。
穿行在柏林的街道暗处,芙罗莉特回想到了曾经和幽灵亡灵一起刺杀夫洛达对手的那段经历。
“注意。”狄安娜停下脚步,伸手示意芙罗莉特和贞德也停下。
“再往前走就要到演讲台了。我们分头行动。我和贞德去把幽灵和亡灵引出来。芙罗莉特,你去找机会杀了夫洛达。你不要和我们站在一起,不要让幽灵和亡灵察觉到你。相信自己,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贞德和狄安娜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芙罗莉特悄悄拔出了自己的“杀戮女神”。
“那么,祝你好运。芙罗酱。”贞德对芙罗莉特说,她跃上了二楼的阳台,紧接着上了房顶。狄安娜在她后面爬了上去。
“你还在愣着干什么?快些行动,芙罗莉特!”狄安娜压低声音说。芙罗莉特如梦初醒,她向前方跑去。
她贴在墙角,朝演讲台看去。演讲台下座无虚席,在演讲台的后面有一个巨大的背景板。
芙罗莉特想到可以藏到背景板的后面。但是这样狭窄的地方藏一个人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并且她不方便瞄准夫洛达。她抬头看了看房顶。
“还是要去房顶啊。”她自言自语道,转头进入了一栋公寓里。她顺着楼梯来到了顶楼。顶楼的窗户外架着一个木板,正好架到一家人的阳台上。芙罗莉特咬咬牙,爬上了木板,沿着木板来到了阳台。她看了看,这一家目前没有人,应该是都去听夫洛达的演讲了吧。她发现阳台离房顶非常近。她双手扒住房顶,用吃奶的劲儿爬了上去。
她害怕暴露自己并没有站起来,蹲着环顾四周。房顶上视野非常良好,从芙罗莉特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演讲台。
她又环顾了一遍四周,并没有发现幽灵和亡灵的影子。
艰难地等待时间。芙罗莉特的全身都紧张得像有蚂蚁在爬,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襟。她看向远处的钟楼,时间只过去了十五分钟,但是她却觉得有一年那么长。
“群众们!让我们欢迎新时代的领袖……夫洛达·亥利斯先生上台演讲!”等待已久的声音传到芙罗莉特耳朵里,她全身紧绷起来。
夫洛达·亥利斯登上讲台。他的站姿还如芙罗莉特第一次见他那样笔挺,站定之后还是军姿姿势。
“流淌着我的血的同胞们……大家下午好!”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们在今天下午齐聚一堂……是为了给大家宣布一个消息。我接下来决定要参选国家最高领袖,而我需要的是各位的支持。在过去几年里,我们先后饱受巴伐利亚政府和腐朽政府的摧残。但是到了我这里,腐朽的统治不复存在了。我们会一起建立一个新的德意志!我们的意志将会永恒!”
台下的欢呼声震天动地。芙罗莉特拿起“杀戮女神”,用瞄准镜的准心对准夫洛达的脑袋。她的手指收紧,就要扣下扳机——
“原来你在这啊……我就猜到你会越狱出来。你果然每一次都给我们带来惊喜啊,芙罗莉特·伊芙加登小姐。”
背后传来幽灵的声音。芙罗莉特紧张地手一抖,子弹打空。
砰!
全场一片大乱。群众们四散奔逃,夫洛达也本能地躲到讲台底下。幽灵向前一扑,芙罗莉特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幽灵扑空。
芙罗莉特把杀戮女神对准幽灵的肩膀,扣动扳机。幽灵用鬼魅一般的速度往旁边一闪,芙罗莉特又一枪打空了。
幽灵绕到芙罗莉特身后,用匕首猛刺芙罗莉特的后背。芙罗莉特瞬间把西洋剑拔出来背在身后,挡住了这一击。
幽灵的力气实在太大了,芙罗莉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可恶……狄安娜和贞德去哪了?为什么不来帮我呢?
亡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幽灵背后。她手中拿着UMG-9 Rache,眼色阴冷。
“幽灵。(日耳曼俚语)还是老套路。”她的白发在风中飘扬,声音缥缈而悠长。映在芙罗莉特眼中的就像一匹真正的亡灵。
芙罗莉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她知道这句古老的日耳曼俚语意味着什么。亡灵抬起自动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芙罗莉特。
芙罗莉特直接从楼顶跳了下去。三楼的高度约有十米,芙罗莉特重重地摔在地上。虽然是双脚落地,但是她还是因为惯性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咯吱吱直响,双腿就像断掉一般剧痛。
虽然芙罗莉特跳了下去,但是亡灵的枪口时刻不离芙罗莉特。当芙罗莉特抬起头,发现看到的还是亡灵手枪的枪口,她近乎绝望了。
就在这时,一支箭擦着亡灵的耳朵飞过去。几根白发被箭锋划断,随风飘落下来。
“快去杀了夫洛达,芙罗莉特!”狄安娜出现在一旁的楼顶上。她大喊着,同时从箭袋中抽出第二支箭,瞄向亡灵。
“(日耳曼俚语)还是老套路!”亡灵明显被激怒了,她转头把手枪对准狄安娜。
嗒嗒嗒嗒嗒嗒嗒——!
恐怖的金属声响彻讲台旁的街道。狄安娜藏在一个烟囱后,并没有受伤。
一颗弹夹打完,亡灵开始换弹。可是狄安娜抓住了这个间隙,拉弓射向亡灵。
亡灵像是被吓傻了,她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一击不毙命的情况,对于猎物的反击毫无经验。
铛!
一声脆响,幽灵用匕首替亡灵挡住了这一箭。但是狄安娜复合弓的强大威力震得幽灵也手臂酸麻。
“你的敌人是我,幽灵!”幽灵的身旁出现了贞德的身影。她这次双臂变成了长矛,摆出迎战架势。
“振作点,姑娘!”幽灵拍了拍亡灵,“你可以做到的。我现在不能在你身边了。”
亡灵点点头,她把新的弹夹插入手枪,再次瞄准了狄安娜。
由于受到了刚才一轮的攻击,狄安娜身前的烟囱已经摇摇欲坠。她只得在房顶上飞奔起来。
嗒嗒嗒嗒嗒嗒嗒——!
又是一波死神的低吼。狄安娜用尽全身力气狂奔着,勉强躲开了这一击。好几颗子弹都是擦着她的身体飞过去的。
一旁,幽灵和贞德酣战起来。贞德这次用了远距离攻击的战术,幽灵用短小的匕首没有那么容易把她战败。
芙罗莉特逆着人群朝演讲台跑去。她看到SS的人正在准备把夫洛达从台上护送下来。
“狄安娜!帮帮我!”她用力喊道。
狄安娜抽出两支箭,一人一支,把夫洛达身边两个SS士兵射倒在演讲台上。
芙罗莉特冲过去,用“杀戮女神”顶着夫洛达的头。
“果然还是到这一天了吗?”夫洛达摊了摊手,叹了口气。
“我……我要杀了你!把手举起来!”芙罗莉特吼道。
夫洛达把双手举过头顶。
“放弃吧。芙罗莉特。你不是杀人的人。”夫洛达说,“你是和平主义者。你杀不了我的。”
“我……”芙罗莉特哽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拿枪的手颤抖起来。
“杀了你,整个欧洲都会迎来和平,人们都会得救……”芙罗莉特飞快地说,就像在劝自己快些杀了他。但是她的手一直在颤抖,始终下不了决定。
芙罗莉特从来都没有有意识地杀过人。
前段时间艾伯塔的脑袋在她面前爆开的场景突然再次在她脑中浮现。她忍不住朝一旁干呕起来。
“放弃吧。”夫洛达双手仍然举着,但是他的眼中毫无惧意。
“快杀了他,芙罗莉特!芙罗莉特!!!”狄安娜在一旁的房顶大声尖叫,她的箭袋空了,已经被亡灵逼到了绝境。
贞德也且战且退,和幽灵来到了芙罗莉特和夫洛达的头顶。
“我……咳咳!我……做不到。”芙罗莉特把手枪放了下来。“我……”
她把手枪转过来对准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我杀不了人……我无颜面对……即将被卷入战争的人们……”
“够了。幽灵!”夫洛达呼唤幽灵。幽灵从楼上跳了下来,把芙罗莉特扑倒在地上。
“亥利斯先生!”幽灵用一只手抓住芙罗莉特的双手,“要把她抓起来吗……”
贞德跟在幽灵的身后一跃而下,向幽灵继续发动猛烈攻击。幽灵只好放开了芙罗莉特,和贞德继续缠斗。
“芙罗莉特!贞德!撤退!”狄安娜大声说,然后她消失在了瓦砾之中。
“走吧,贞德。”芙罗莉特从地上爬起来。她看了一眼夫洛达,转身跑远。
贞德虚晃一招,也逃走了。
幽灵紧咬着他们不放,一直在她们身后尾随。
“亡灵。”夫洛达说,“你带着一批SS,去包围她们。”夫洛达下达命令。
“收到。我的元首。”亡灵接到指令,她从楼上跳下来,带领着匆匆赶来的一批SS,加入了追逐芙罗莉特她们的队伍。
芙罗莉特和贞德一路跑到了郊区的飞机起降场。一个飞行员已经在等着她们了。狄安娜正在飞机下面。她一手扶着飞机,另一只手示意芙罗莉特和贞德快过来。
芙罗莉特和贞德气喘吁吁地赶到。芙罗莉特此时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你。芙罗莉特。”狄安娜抓住芙罗莉特的衣领,“我知道没有时间浪费了。所以我长话短说。我对你彻底失望了。芙罗莉特·伊芙加登。你走吧。我不会再跟随你。我会重新回到月光森林,在那里度过剩余的一生。”她放开芙罗莉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贞德,然后转身跑走了。
“狄安娜!”任凭贞德大声呼唤着她,她也没有停下脚步。
芙罗莉特什么也没有说。她在贞德的帮助下登上飞机。
“去莱登夏福特里奇的莱顿。快!”贞德催促道。
飞行员发动了引擎。飞机轰鸣起来,沿着跑道疾驰。
此时,幽灵赶到。他咬了咬牙,用拳头打碎一旁飞机的车门玻璃,钻了进去。
他发动飞机起飞,跟在芙罗莉特她们所在的飞机后面。
可是芙罗莉特她们并没有意识到,幽灵一直在她们的身后尾随。
尾声,抑或开始
芙罗莉特和贞德重新回到了布盖比利亚庄园。
门开了,来开门的是阿塞尼克。芙罗莉特一把抱住了他。
“好久没见了,亚瑟。”
“我也是。好久不见,姐姐。”
“你今后就会一直住在莱登夏福特里奇了吗?”在茶桌前,阿塞尼克问芙罗莉特。
“不……我在德意志的任务失败了。我接下来要去英国……”
“又要出差啊。”阿塞尼克的脸上满是失望。“去英国干什么呢?”
芙罗莉特用通红的眼睛看着阿塞尼克。
“我去英国,是为了见英王乔治,让他说服英国人们抓紧备战。”
“一场很可能更甚于一战的大战就要来了,亚瑟。而绥靖政策与真正的和平,完全是南辕北辙。”
《花之女神的永恒花园》第二部《夫洛达·亥利斯的日耳曼帝国》完。
敬请期待第三部《绥靖与和平》,《花之女神的永恒花园》第七章《花之女神与皇家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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