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大镖客2:救赎》×《紫罗兰永恒花园》】亡命徒与自动手记人偶
【《荒野大镖客2:救赎》×《紫罗兰永恒花园》】
亡命徒与自动手记人偶
亡命者と自動手記人形
The Out-law and The Auto Memories Doll
作者:淳于松龄
作者:淳于(じゅんう) 松齢(しょうれい)
Written By Songling Chunyu
“夕阳下飞驰的马匹,手中滚烫的左轮。
牛仔啊,在你身后倒下的是整个时代。”
亚 |
瑟·摩根醒了过来。
此时已经艳阳高照,强烈的阳光一时使他睁不开眼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慢慢地爬起来。他刚站起来,就一阵剧烈地咳嗽。
他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双手,揉了揉眼睛。
“这是……梦吗?”他努力地回想着。慢慢的回想起来了,自己昨夜和迈卡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达奇来并终结了这一切,自己在朝阳中进入了梦乡。
他想起来了,平克顿侦探们和这一团糟的一切。
下意识地吹了吹口哨,没有回应。他想起了他的马的结局。
“啊啊……What a mess we had made……”他自言自语着,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每走一步都会感到身上在剧痛。
他远远地看到有一辆马车驶来,他朝马车上的人努力地挥着手。
“Can I help you?”马车夫问道。
“我身体不太好……咳咳!请问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瓦伦丁,先生。您需要我载您一程吗?”
“和你说的一样。”亚瑟用尽全身力气爬上了马车。
“瓦伦丁到了,先生。”马车夫叫醒亚瑟。他又睡着了。
亚瑟甩了甩头。“谢谢你,先生。请收下这个。”亚瑟从挎包里掏出10美元。
“不不,我不能收!”马车夫连忙拒绝,“只是帮了这么一个小忙,不需要金钱来当谢礼的。”
亚瑟回头看了看马车后面放着的圆木,“你干这工作也不容易。收下吧,买两根好点的雪茄。”
“谢谢您,先生!”马车夫双手接过钱,连连道谢。
“我才应该谢谢你,先生。我们有缘再会。”亚瑟挥了挥手,下了马车。
不知道该去哪里,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曾经惹出过不少麻烦的瓦伦丁酒馆。他推门走进酒馆。
“喂!这里。”他将一美元扔向酒保,倚靠在了吧台上。
酒保给他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
他刚喝了一口,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您没事吧,先生?”酒保问道。
“我还好。无须关心。”
亚瑟四处环视酒馆,看到门口有一个新开设的海报栏。他拿着酒杯,走近仔细察看。
获得你的专属自动手记人偶!
“自动……手记,人偶?”亚瑟蒙了。“不会是自己会动的人偶吧。”他想到了那个“活泼好动的男孩”。
“据说,有一个叫莱登夏福特里奇的国家,那里盛产一种职业——自动手记人偶。她们是一群无论何处都能到达,为满足客人的需求而生的年轻姑娘们。”一个声音传来。亚瑟侧头一看,是那个被蛇咬后被自己救了的家伙。
“真的吗?听上去就像塔希提一样虚幻。”
“朋友,我不知道你说的塔希提是什么地方,但是自动手记人偶们是真实存在的。我曾经也叫过一位自动手记人偶小姐,他帮我给远在圣弗朗西斯科的姨妈写了封信。总之,只要客人有需求,她们无论何处都会赶到。”
“啊,好吧。”他再次仔细看向那张海报,下面有“C·H邮政公司”几个小字。“我会考虑一下。”他挥手和那个人告别,推门离开了酒馆。
他想过重新去找达奇。但是他曾经的忠诚已经仁至义尽。他决定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过上平和安宁的生活。这就是这个西部神枪手最后的愿望。
“果然,还是寄几封信吧,表达一下最后的心意。”他下定决心,走向了邮局。
莱登夏福特里奇,首都莱顿。
在军事大国莱登夏福特里奇,这是重要的货运港口和军事枢纽。
但是在大战过后,莱顿迎来了新的形象。
莱顿的清晨来得特别早。碧蓝色的大海上不时飞过几只海鸟,在同样蔚蓝的天空中滑翔着。港口处停满了泊运的货船,几乎每刻都有船只在启航、靠岸。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从床上醒来。她拉开窗帘,外面鸟儿轻叫,蓝天白云。
她穿上人偶服,把绿宝石胸针戴在胸前。
“今天作为人偶也要加油工作呢。”
她拿起拉杆箱,走出了伊芙加登庄园。
她的目的地,在中央大街的拐角处——“C·H邮政公司”。
这是一家以社长克劳迪娅·霍金斯的名字首字母命名的大型邮政公司。
薇尔莉特迈步走了进去。
“薇——有你的工作——”本尼迪克特在二楼,双手抓住栏杆,把头探出去朝楼下喊道。
本尼迪克特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一身邮递员的服装,但是脚上是扎眼的一双高跟鞋。他有和薇尔莉特相同的发色和瞳色,两人站在一起仿佛兄妹一般。
“这次的工作并不是指名,但是卡特莱雅已经出差去了,眼下只有薇可以接这份工作了。”
薇尔莉特接过单看了看。指派人名字叫亚瑟·摩根,职业是保密,租赁期是一周,地址在美国的瓦伦丁小镇。
“美国,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
“是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一个国家。”
“这样正好可以增长我的见闻。”薇尔莉特的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激动。
“不过,据说那里非常野蛮,有很多亡命徒。薇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我会带好我的手枪。”
本尼迪克特对薇尔莉特其实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是多年的老搭档,对对方的实力已经了如指掌了。
“那个,我准备早些出发,这样可以在那里做上为期几天的旅行。”
“好的,不过你别忘了跟霍金斯社长说一下啊。像他这样过度保护的人,听说你去了那样危险的地方一定会急坏的。”
“好的,我会的。”
薇尔莉特行了个礼,转身朝社长室走去。
“所以说,拉克丝酱——”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男子正在对秘书一样的小姑娘解释道。但霍金斯社长的声音被一串敲门声打断了。
“好吧,不好意思拉克丝酱,这个话题我们等会儿再说。请进——”
门开了,薇尔莉特走了进来。
“啊,是薇尔莉特酱啊。有什么事?”
“社长,我恐怕我要出差去了。因为这次地点是新的,我想早些去,这样可以在那里旅行几日。”
“要去哪里呀,薇尔莉特酱?”
“一个叫美国的地方。”
“天哪,那样混乱的地方!据说那里的亡命徒特别多,比警察都要多呢。”
“既然客人有需求,那无论何地都会赶到,这是我们自动手记人偶的使命。”
“好吧……”霍金斯明白,再怎么阻止眼前的这个金发美女,她也不会妥协了。
“那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遇到危险一定要逃跑,不要逞强。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保护好自己……”
“社长,您太过度保护了……”拉克丝小声提醒。
“啊啊,不好意思。薇尔莉特酱应该都是明白的吧!那就去吧!”霍金斯挠头道歉。
“是的社长,我明白。那就失礼了。”薇尔莉特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薇,船票订好啦,是明天早上的哦,今天就好好准备一下吧!”本尼迪克特飞快地跑上楼,高跟鞋踩得楼梯咚咚直响。
“好的。”薇尔莉特轻声应答。
晚上。
薇尔莉特准备好了旅行所需用品,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的夜景。
她心神不宁。
每次安静下来,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少佐。
她看着还未收进拉杆箱的打字机,做出了决定。
她要给少佐写一封信。
“亲爱的少佐:
几日不见,而我又要去出差了。我一直非常珍惜与您相见的机会,并且想让它变得更多。但由于工作繁忙,实在没有机会,在此我表示非常地抱歉。我接下来将要去一个叫美国的地方出差。回信的话请寄到那里瓦伦丁小镇的邮局。我在那里会好的。请不要处处担心。希望您那里一切都好。
您忠实的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第二天,薇尔莉特提着她的拉杆箱,拉杆箱上放着她的花伞,登上了轮船。
下了船,驿站马车已经在等她了。她登上了驿站马车。
“您就是伊芙加登小姐吧?我前天接到一位布鲁先生的预订,让我今天这个时候来等您。”
“是的。请带我去瓦伦丁。”
“好的。驾!”马车夫使劲抽了一下绳子,马儿快速向前跑去。
薇尔莉特从马车的窗户向外看去。外面是一片一片的绿色原野。
“你来过山姆大叔[①]吗,伊芙加登小姐?”
“没有,这是第一次来。”
“那就容我给您介绍一下吧。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大地之心(Heartlands)’。和名字一样,有人说这就是美国国土的正中心。穿过大地之心,很快就到瓦伦丁了。那是一个主要发展畜牧业的民风淳朴的小镇。我想您一定会喜欢那里。”
薇尔莉特仍旧向窗外看去。外面不时跑过一只鹿和几匹美洲野马。
渐渐地,绿色原野变得窄小,更多的是泥土露了出来。
“这就快到瓦伦丁了,小姐。”马车夫回头对薇尔莉特说。
“停下这该死的马车!打劫!!!”突然一声大吼,马儿因为受惊大声嘶吼,马车夫吓得使劲拉紧缰绳,慢慢地停下了马车。薇尔莉特在车内,手中握紧了手枪。道路两旁走出了几匹马,马上的蒙面强盗手中都端着步枪。还有几个拿着手枪的强盗,已经把马车包围。
“打劫!车上的人!给我下来!”一个人一脚蹬开了马车的门,薇尔莉特想要反抗,但是看到马车外十几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也只能放下手枪,双手举起,缓缓地下了车。
“把你的钱全都给我!快点!”一个强盗用步枪枪杆挥向薇尔莉特,想要打她。薇尔莉特用手臂一挡,义肢和枪杆相撞,发出“当!”的一声。
“这该死的女人怎么回事?”气急败坏的强盗冲上前试图搜薇尔莉特的身。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刚才耀武扬威的强盗脑袋上顿时多了一个大洞。
“有谁会抢劫一个落单的女人啊?”传来了一声嘶哑但有力的声音,紧接着枪声四起,强盗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马车夫吓得冲进旁边的树林逃跑了。
薇尔莉特定睛瞧去,只见一个骑着黄色马的牛仔站在不远处开枪。他骑着马冲过来,下马抱起薇尔莉特,把她扔进了马车里。“先进去躲会儿!”动作十分粗鲁,但是没有任何恶意。这个牛仔转身躲到了马车后面,掏出了一瓶蛇油喝下去,使劲眨了眨眼睛,紧接着把头从马车旁探出,砰砰几枪,几个强盗应声倒地。
“是该死的奥德里斯科(O'Driscoll)帮[②]!这群狗娘养的,还没死完呢!”他嘴里咒骂着,躲在马车后面,喘着粗气,接着一阵剧烈地咳嗽。
此时薇尔莉特拿起手枪,从马车里冲了出去。
“你是傻子吗?快躲好……”他刚喊了半句,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这个姑娘手中拿着手枪,用准确娴熟的方式用枪托一个接一个地把奥德里斯科帮打晕。她就像在跳舞一般,用最优美的姿势一一让奥德里斯科帮失去战斗能力。与牛仔不同,她并没有置强盗们于死地。
牛仔从马车后跑出来。薇尔莉特此时正在追最后一个正在逃跑的奥德里斯科。
“别追了,可以了。”牛仔叫住薇尔莉特。薇尔莉特放弃了追赶,跑了回来。
“谢谢您出手相助。如果不是您,我可能就被抢劫了。”
“我只是看不惯这些人居然对一个落单的女孩子出手。你家住哪儿,小姑娘?我把你送过去吧。”
“我从莱登夏福特里奇来。我是一名自动手记人偶。”
“等等,我前些日正好叫了一个莱登的自动手记人偶。”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亚瑟(Arthur)·摩根(Morgan)。”
“失礼了。”
少女微微弯腰,拉开裙摆,鞋尖向后点地,行了个标准的礼。
“只要客人有需求,无论何处都会赶到。我是自动手记人偶服务,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亚瑟这才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名少女:
她有着金黄的头发,
盘成了髻的柔顺头发上系着深红色的丝带。
她穿着带有缎带装饰的雪白布拉吉连衣裙,
胸口缀着的祖母绿宝石胸针闪烁着光芒。
白色的裙子外面套着普鲁士蓝的短上衣,
脚上是因为长期穿着而变深的可可棕色长筒皮靴,
手中提着看起来很重的拉杆包。
这个名为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的少女,
带给人正如人偶一般美丽又安静的感觉。
金色睫毛覆着的碧蓝瞳孔如同来自海底的光辉,
乳白色的肌肤上浮现出樱色的脸颊以及樱桃般明艳而诱人的红唇,
正是她:毫无瑕疵的、宛如满月般皎洁的少女。
亚瑟这辈子从未见过有如此美丽的女人。
“呃,你好。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我特意早些过来,想在此旅行几日。亚瑟大人为什么会在这呢?”
“亚瑟大人是什么奇怪的叫法啊?叫我亚瑟就行。”
“那就亚瑟先生。”
“亚瑟。”
“亚瑟……。”
“这就对了。咳咳咳!”亚瑟转过头去,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鲜血。
“亚瑟,您没事吧?”薇尔莉特上前扶住亚瑟。
“我得了肺结核[③]……咳咳咳……恐怕命不久矣了。刚才刚进行了一场剧烈的枪战,身体受不太了了。”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
“没关系。我这一阵住在瓦伦丁,有空就出去骑骑马,正好撞上了你这件事。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代笔几封信。听说你是莱登夏福特里奇最出名的人偶。”
“原来如此。亚瑟大人……亚瑟,您先回去休息吧,工作的事我们改日再进行。”
薇尔莉特这才发现,亚瑟有和自己一样的发色和瞳色。
“你要住的酒店也在瓦伦丁吗?”
“是的。但是我还准备去散散步,看看风景。您先回吧。”
“让一个小女孩自己外出我不放心。你上来吧。”亚瑟伸出了手,示意薇尔莉特上马。
“谢谢您。”薇尔莉特抓住了亚瑟的手,上了马。
“你的手?”亚瑟摸出了薇尔莉特手质感的不对劲。
“在战争中失去了。不过不影响工作。请您放心。”
“驾!”亚瑟催马向前。“你之前当过兵?参加过什么战役?”
“是的,大圣堂战役。”
“我倒是认识几个内战时的老兵……也是缺胳膊断腿的,不容易啊。”
“很抱歉,我不太了解美国的历史。那场战争……很残酷吗?”
“是啊。我认识的一个老兵跟我说,一场战役结束,从战场这边走到那边,脚底都碰不到地面,因为地上全是堆积的尸体。”
“战争……真是残酷呢。”薇尔莉特抚向胸前的绿宝石胸针。“战争差点让我失去了对我最重要的人。”
“我曾经也参加过一场……不能说战争吧,但是是很惨烈的一战。那是在黑水镇(The Black Water)。当时我们帮派的三个人都没挺过来。”
马匹停在一座小镇旁。小镇前插的牌子上写的:
罗兹(Rhodes)
“这就是罗兹镇了。因为离瓦伦丁比较近,所以我先带你来这儿。”
“有谁能给无家可归的人一美元吗?”一声叫喊传来。
亚瑟下了马,走上前掏出一美元给了那个流浪汉。
“谢谢您,先生!您的心是善良的!”流浪汉转头从不知道哪里掏出半瓶肯塔基波旁[④],递给亚瑟。
亚瑟一边喝一边往回走,走到马前,伸手将酒递给薇尔莉特:“喝吗?”
“啊,不好意思。”他马上反应过来,“我已经染病啦。”
薇尔莉特笑笑。“谢谢你,但我平常并不喝酒,只有在集会的时候才偶尔喝一点。”
“这样啊。”亚瑟将酒一饮而尽,扔掉酒瓶,翻身爬上马。“我带你逛逛这个小镇吧。
薇尔莉特看向这个小镇,土地是罕见的鲜红色,房子大多由刷了白漆的木头建成。一个小钟楼矗立在道路中央。
“这里曾经是格雷(Gray)家族的地盘。你知道吗?曾经的格雷家族和布雷斯韦特(Braithwaite)家族。一家是种植园主(Planter)[⑤],一家是私酒贩(Moonshiner)[⑥]。”
薇尔莉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些词汇她都是第一次听到。
“后来啊,格雷家族没有了,这座小镇就自由了。”
“亚瑟!亚瑟!真的是你吗?”
亚瑟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肥胖的秃顶中年人正在路边向自己挥着手。
“皮尔逊先生。”亚瑟扶了扶帽子。
“亚瑟!真的好久没见了,你过得怎么样?帮派现在如何了?”
“帮派现在四分五裂了,我也得了绝症,命不久矣了。”亚瑟紧接着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啊!太遗憾了。”皮尔逊拍了拍亚瑟的肩膀,“我现在在罗兹镇经营一家小杂货铺。这位是?”皮尔逊指了指薇尔莉特。
“我叫来的自动手记人偶。”
“自动手记人偶!原来你也搞了这个!我听镇子上的人说现在这都是潮流呢。”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给故人们写封信。”
“亚瑟,那个……”皮尔逊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其实我有一批货,现在在圣丹尼斯……今天配送员请病假没来,能不能请你……”
“你永远没个好事来让别人干。”亚瑟抱怨道,“好吧,我去。薇尔莉特,你先在小镇里逛逛,记得别离开小镇,一会儿我回来接你。
看到薇尔莉特点头,亚瑟出门骑上马,飞驰而去。
等到亚瑟回来的时候,薇尔莉特已经逛完整个小镇了。亚瑟将货交给皮尔逊。
“今天先回去吧。明天我带你去圣丹尼斯逛逛。”
“罗兹镇怎么样?”在回去的途中,亚瑟问薇尔莉特。
“人们都很友善。一切都井然有序。”
“我曾经有个朋友……也不算是个朋友吧。他死在了这里。在街道上。”
“请容我询问,我一直很好奇您的职业。请问您是以什么为生的呢?”
“我啊。”亚瑟笑了,更像是在冷笑。“我是一个流浪者。用文明人的话说,我是一个亡命徒。还记得在瓦伦丁外环打劫你的匪帮吗?我曾经也是这些土匪中的一人。”
亚瑟回头看了看薇尔莉特。见她没有反应,亚瑟说:“你好像并不害怕。”
“我曾经也给一个囚徒代过笔。我想他的罪行一定比您要严重。而且,在您和我相遇的这短暂的时间,您救了我一命,也一直在热心地帮助别人。这才是我眼中看到的。”
“哈哈哈。”亚瑟笑道。他想起了修女,想起了斯旺森牧师,想起了曾经被自己帮助过的人。“也得给夏洛蒂夫人写一封信呢……工作就麻烦你了,薇尔莉特。”
“工作上我是绝对不会怠慢的。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可以的话我想今天晚上就开工。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您的身体……”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晚上能让我精神更集中一点。白天我就带你去旅行好了。”
“好的,麻烦您了。”
马匹慢了下来,停在了瓦伦丁的旅店前。亚瑟下马,伸手帮薇尔莉特下了马。
两人进了旅店。旅店老板睡在椅子上。“喂!”亚瑟对旅店老板说,“这有一位远行的客人想要住店。请尽快安排。”
旅店老板醒来,连忙戴上眼镜,开始翻找一个小本本。
“请在这里签名,Miss……”
“伊芙加登。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好的,伊芙加登小姐。203房间,请上楼。”
“亚瑟的房间是哪个呢?”薇尔莉特一边上楼梯一边说。
“我住在201。今天晚上你有空了就来找我写信吧。”
“好的。那晚上七点半来找您可以吗?”
“拜托了。”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亚瑟掏出罗伊特林格怀表看了看,正好是晚上七点半。
“进来吧。”
“打扰了。”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薇尔莉特闪身进屋来。“没问题的话,工作我们现在就开始进行可以吗?白天就麻烦您带领我去旅行了。”
“好吧。”亚瑟一转头的工夫,薇尔莉特已经从旅行箱里拿出了打字机放在了桌子上,同时拿来一沓纸备用。
薇尔莉特坐在桌前,轻轻摘下手套放在一边,露出艾德曼银材质的机械手。
“很不方便吧。”亚瑟说,“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他没继续往下说。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很不方便。但是后来,我开始逐渐接受它们作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了。”薇尔莉特说。
“那我们工作开始。请问收信人是哪位大人呢?”
“……达奇(Dutch)·范德林德(Van Der Linde)。”亚瑟捂住脸,从指缝中挤出这样一个名字。
“是达奇大人对吧。您要写什么内容给他呢?”
“我还活着,而且过得挺好……我想过再次回到你身边,但想必我这样的病体也不能再为你所用了。我一直把你当做导师、父亲……我给了你我的一切……达奇,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想我们好聚好散吧。你也知道,我活不久了,很快就要去找老何西阿去了………咳咳咳咳咳……”亚瑟剧烈的咳嗽起来。薇尔莉特站起身来扶住坐在床上的亚瑟,帮他躺下。
“您今天先好好休息吧,工作我们明天再做。今天我在罗兹镇遇到了一个医疗站,我在医生那里买到了药。请吃了这个。”薇尔莉特拿出几粒药和一杯水,递给亚瑟。
“让我把这封信写完吧……咳咳……”亚瑟掏出手绢,又吐了一大口鲜血。他接过水和药,仰脖吞了下去。
薇尔莉特没有办法,只得再次坐到桌案前。
“达奇,我现在在梦中还会梦见在马掌望台的那个夜晚,我们所有人都在。我们在一起聚会、唱歌……那是多么美好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从当时就该意识到,你的计划根本不是想去什么塔希提,而是证明这是你自己的土地啊!你听我一句劝,一个人是无法对抗时代的。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个世界不再需要我们这样的枪手和亡命徒了。美国逐渐成为了一个文明、法治的国度,不会,也不再会属于一个帮派,或者一个人了。”
“我的话就说这么多,达奇,祝你好运,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亚瑟又咳嗽起来。薇尔莉特收好信,走到床前,帮亚瑟盖上被子。
“能再陪我聊一会吗,薇尔莉特?”
“好的。”薇尔莉特用双手握住亚瑟的手,“我一直在您身边。”
“你知道吗?今天你在罗兹遇到的那个医生,我曾经帮他把马车抢了回来。”
“您真的一直在帮助别人呢。”
“哈哈哈哈,我项上人头现在还值5000美元呢。”亚瑟苦笑道。“不过啊,我确实做过很多事来救赎自己。我认为我的自我救赎是成功的。”
“能给我讲讲您在帮派时候的故事吗?”
“当时啊,我的一个好朋友,何西阿(Housea),还活着。我和他一直是好搭档,他是出了名的诈骗专家,我和他一起完成了很多任务。直到圣丹尼斯一战。”亚瑟停顿了一下,薇尔莉特听出,他有些哽咽。“他和蓝尼(Lenny),帮派中的另一名成员,把命留在了那里。”
“他们也和您一样是热心的好人吧。”
“好人?不不不……但是老何西阿,他是一个绅士。标准的绅士。小蓝尼呢,一直勤勤恳恳地为帮派做事。不错的小伙子。唉!”
“您很想念他们呢。”
“是啊。如果他们还活着,我现在应该会有很多话想对他们说吧。”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没有不必送达的信件。您为什么不试着把想对他们说的话写到信里呢?”
“给死去的人寄信有意义吗?”
薇尔莉特想了一下。“也许没有意义。但我给您讲一下我的故事吧。我是个孤儿,小时候被军队中的一位长官收养了。他对我很好,他教会了我识字,说话。但是在最终战后,他对我隐瞒了他活着的事实。我一直十分想念他,在那期间不止一次地给他写信。”
“所以说,他还活着?”
“是的。我觉得信件使我的希望变成了现实。我想,只要写了信,思念就可以传达到。”
“好吧。”亚瑟叹了口气。
“亲爱的何西阿:我想你一定不希望看到今天的一切。迈卡背叛了我们,帮派完蛋了。仍记得我们在黑水镇的时候,当时就应该意识到达奇的问题了。我们就是太过相信他了,没想到接下来的结局会是这样。我现在也身患绝症,应该很快就要去找你了。祝你在天堂一切都好。”
“亲爱的蓝尼:小伙子,还记得我们在瓦伦丁的酒馆里痛饮吗?哈哈哈,好想再次和你像那样一醉方休。你一直都做得不错。我会怀念你的。愿你在圣丹尼斯的工厂声中安息。”
薇尔莉特的手记停止,空气中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今天就到这吧,谢谢你,薇尔莉特。改日,我还想听听你当自动手记人偶时的见闻。”
“好的。和您聊天真的很开心,亚瑟。”薇尔莉特将打字机收回到拉杆箱中。
“那就明天见了。晚安,摩根先生。”
“晚安,薇尔莉特。”
第二天早上。
薇尔莉特敲了敲门。
“进来吧。”亚瑟应道。
薇尔莉特推门进来。亚瑟正在桌前用枪油擦拭他的兰卡斯特连发步枪[⑦]。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手枪吗,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顿了一下。
“别紧张,我这里正好还剩半管枪油,正好帮你把手枪保养一下。”
薇尔莉特一撩裙摆,掏出了她的随身手枪,递给亚瑟。
“你这种手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亚瑟一边擦拭一边说,“难道不是全世界都在用轻巧好用的左轮手枪吗。”
“我曾经用过左轮手枪。”薇尔莉特说,“但是太过轻便,不太适合当钝器敲击。”
“那么我这里刚好有一个好东西。”
亚瑟从副手枪套里拿出了一把黑金手枪。这是亚瑟最喜欢的配色。
“火山手枪(Volcanic Pistol)[⑧],温彻斯特公司[⑨]1895年制造。这把一定适合你。”亚瑟把火山手枪递给薇尔莉特。
“送你啦。”亚瑟对正在端详手枪的薇尔莉特说。
“这样真的好吗?而且给我后,您用什么呢?”
“我准备去隐居了,之后就用不到手枪了。而且,我还有这一把。”亚瑟掏出斯科菲尔德左轮手枪[⑩]。“这把手枪还是得在你手里才能发挥作用。拿好吧。”
“谢谢您。”薇尔莉特把火山手枪别在腰间。“您真是一个枪械大师。”
亚瑟把薇尔莉特的手枪也递给她。“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一辈子都用不到这些铁家伙。我的朋友,亲人,无一不是死在一颗颗子弹之下。”
薇尔莉特想起少佐在自己面前中弹倒地的情景。
“我很抱歉。”薇尔莉特难过地说。
“我们出发吧。”亚瑟戴上帽子,起身说道。
“今天要带你去的是圣丹尼斯(Saint Denis)。这是一个集科技和工业技术为一体的现代化大都市。”亚瑟说完,吐了一口唾沫。
“您好像不太喜欢这地方。”
“是的。太过文明的社会……于我没有吸引力。”
马儿上了桥,前面来了两辆大马车,亚瑟只得先停下,等它们一个一个过去。
“你所在的莱顿是一个什么地方?也是这样的大城市吗?”
“是大城市……但是不像这里那么……”薇尔莉特看着圣丹尼斯里一座座工厂烟囱里冒出的滚滚浓烟,皱起了眉头。
“‘文明’,是吧?”亚瑟冷笑,“文明……真的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装的什么,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词儿来。”
亚瑟把马拴在了拴马桩上。
“我们下去走走。”亚瑟把薇尔莉特拉下马。
他们走到枪械店的门口,发现路边有一个大牌子,上写:
玉龙中餐馆
Jade Dragon Chinese Restaurant
“你吃过中餐吗?”
“原谅我的寡闻,中餐是什么?”
“据说在遥远的东方,有个国家叫中国。那是一个很大的国家,有很悠久的历史和文化。”
“那么我想去尝尝看中餐。”
“请原谅我,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去。”亚瑟哈哈一笑,推开了店门。
“欢迎光临!”一个拖着辫子的中国人上前迎接道。
“他说的什么?”亚瑟转头问薇尔莉特。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大概意思应该是,欢迎。”
“能用英语吗?”亚瑟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这个中国人连忙用流利的英语赔礼道,“我就是店老板,说中文是想为了表现小店特色。”
“啊,好吧。”亚瑟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翻看着菜谱。
“这个‘长寿龙须面’是个什么东西啊?”
“就是面条,拉得很长。可以保佑您健康长寿。”
“健康长寿。哈哈哈哈,好,那我就要个这个尝尝。薇尔莉特呢?”
“我要和您一样的吧。”
“好吧。要两碗“长寿龙须面”。”
“好嘞!”店主应道,转身去安排后厨去了。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了。面上还点缀有香菜叶,白萝卜和牛肉丁。
亚瑟把玩着桌子上的两根筷子,一旁的店主尴尬地笑了笑。
“你们究竟是怎么……?”亚瑟握住筷子抄起一缕面条。对面的薇尔莉特则左右手各拿一根筷子,无从下手。
“不好意思两位客人,我这就给您们拿餐叉……”
“不用了。”亚瑟握住一根筷子,像用叉子那样抄起面条,狼吞虎咽起来。“用餐叉吃中餐总感觉不太合适。”
“这位客人呢?”店主问薇尔莉特。
“可以的话,能否教教我筷子的使用方法?”薇尔莉特说。
“有意思,”店主笑了,转头叫来店小二,让他教薇尔莉特。“我在这开店这么多年,还第一次遇到想学筷子用法的外国人呢。”
“我感觉这个武器……餐具,很神奇,想知道到底是怎么用这样的餐具进餐的。”
店小二手把手的教薇尔莉特如何使用筷子。薇尔莉特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已经可以勉强用筷子夹起牛肉丁了。
亚瑟和薇尔莉特总算用筷子吃完了面。
走出店门,几个孩子欢笑着跑去。
“这群小畜生,曾经狠狠玩弄了我一把。”亚瑟握了握拳。“要不是不想把事搞大,我非要拿爆裂箭射他们才能解恨。”
“这些孩子为什么会惹您生气呢?”
“他们?他们看似是孩子,实际上都是安吉洛(Angelo)·勃朗特(Bronte)的小间谍。之前把我的包偷走了,里面有2000多美元呢。”
“安吉洛·勃朗特是谁?”
“曾经盘踞在圣丹尼斯的意大利黑帮老大。后来被达奇喂了鳄鱼。啧。”亚瑟又吐了口唾沫。
“就是您第一天写给的达奇大人对吧。”
“就是他。他是我们帮派的老大。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十足的点子王,结果他欺骗了我。我一辈子都在追随他,把一切都献给了他。但是他抛弃了我们所有人。”
“他的做法的确很让人失望。”
“不谈他了。我们接着骑马逛逛吧。”
在十字路口拐弯,一座高大的纪念堂矗立在街边。
“这是有关什么的纪念堂呢?”薇尔莉特问道。
“不知道。去看看吧。”亚瑟下马和薇尔莉特走到纪念堂前。
石碑上刻着:“纪念所有在内战中死去的英雄们。”
下面还有几行赞助者名单。
“亚瑟,这里有您的名字。”
亚瑟定睛瞧去,石碑上真的刻着“亚瑟·摩根”。
他这才想起来半年前,刚来到圣丹尼斯的时候,有一个女士问自己要了20美元,说要在这里建供无家可归的老兵休憩的避难所。
“在这座纪念堂建成之前,我曾经捐款过20美元。我留了我的名字,但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把我的名字刻在上面。”
“您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薇尔莉特看向这座纪念堂,感到仿佛回到了最终战刚结束的时候。
他们往前走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映入眼帘。
“难得来一趟,你想不想去圣丹尼斯的剧院看看?”
“去看表演吗?”
“是啊,剧院每天都会演出很多精彩的节目。”
“我喜欢看表演。而且这是不同于我家乡的表演,一定别有风味。”
“那就走吧,我们去买票。”亚瑟走进剧院,在前台的售票处买了两张票。
“这张给你。”亚瑟把票递给薇尔莉特。
“谢谢。”薇尔莉特接过票。“亚瑟之前来这里看过演出吗?”
“看过。当时是和玛丽一起。真是一段令人怀念的时光啊。”
“玛丽是……”薇尔莉特刚想问,亚瑟已经动身走向了剧场的门。她赶忙跟上亚瑟,将疑问藏在心中。
两人走进剧场,找了个稍靠前的位置坐下。薇尔莉特看着舞台上合起的幕布,心里满是期待。
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掌声如潮,穿着红衣服的主持人从台侧走了出来。
“欢迎大家!感谢大家的热烈掌声。我是阿德里奇·T·阿宾顿。”主持人自我介绍后,演出正式开幕。
第一个出场的是歌唱家罗宾·柯因斯基小姐。她唱着民风淳朴的美式歌谣,她的身后有钢琴师、大提琴手为她伴奏。
罗宾小姐谢幕时,掌声雷动。“真是美丽动听啊。”薇尔莉特不禁感叹道。
“你也可以这样把你的感受喊出来。”亚瑟说。“唱得很好!”他大声喝彩道。
薇尔莉特第一次见到亚瑟如此开心。她也笑了。
“现在有请本杰明·拉扎勒斯!”主持人说道。
“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本杰明说,“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死神的可怖……我们也知道,人是不可能跑过子弹的。”他在舞台上踱着步。
“我曾游历世界,用各种各样惊人的技艺,让男女老少笑逐颜开。但是我敢肯定,没有一场表演会像我今天要尝试的演出这样危险。”他邪魅一笑,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我要将这把手枪交给我的助手,然后和她拉开一定距离。她会用这把手枪瞄准我的头部,然后扣动扳机。凭借我从遥远东方的一个侏儒那里学到的急如闪电的反应,我会用我的牙齿……接住子弹。”
台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这怎么可能……”薇尔莉特惊讶地捂住嘴。亚瑟也露出质疑的神情。
“为了证明这手枪里的子弹货真价实,我要先让我的助手射击我头上的这瓶可乐。”他将一瓶可乐放在头上。“小心点,”他对助手说,“我可不想我脑袋里多一颗子弹。”
“砰!”可乐应声而碎。
台下一阵惊呼。
“哈,哈……我每次都会被吓到。”本杰明擦了擦头上的可乐,“现在,请见证我,开始一场前所未有的表演,并且死里逃生!”
他单膝跪地,双手张开,将面部对准她的助手。
“砰!”
枪声响起,有的观众已经闭上了眼睛。
本杰明头歪向一边,喘了几口粗气,接着把手伸进嘴里,取出了子弹,高高举起。
“噢噢噢噢噢!”台下响起一阵欢呼,掌声雷动。
“太神奇了,亚瑟,这是我看过最惊险的表演了。”薇尔莉特一边鼓掌一边对旁边的亚瑟说。
“他是怎么做到的?”亚瑟自言自语道。
“非常惊险,非常惊险。”演员谢幕后,主持人从红色幕布后闪身而出。“在欣赏完惊险刺激的表演后,接下来要有请来自法国巴黎的‘小浪蹄子’舞团的姑娘们!”
随着一阵欢呼声和掌声,舞曲响起,一个身着西装、戴黑礼帽的绅士带领着一队穿蓝色法式连衣裙的年轻姑娘们走上了舞台。她们先是在舞台上踏着舞步转圈儿,接着姑娘们站成一排,掀起前面的裙摆,左右摇晃。随着音乐逐渐达到高潮,姑娘们跟着音乐的节拍跳起了踢踏舞。现场的氛围同样热烈,欢呼声,掌声,赞美声,口哨声和拍手声与舞蹈的音乐相互融合,使剧院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几个节目后,演出结束了。薇尔莉特和亚瑟走出剧院。
“感觉怎么样?”亚瑟问道。
“非常精彩!”薇尔莉特说。“在我的家乡,剧院里一般会演出舞台剧或是歌剧,很少会有特技表演。这次算是一饱眼福了。”
“那这次圣丹尼斯算是没白来啊。”亚瑟走到马前,拉起缰绳,翻身跨上马,接着把薇尔莉特拉上马。“回去吧。”
“谢谢你,亚瑟。”薇尔莉特说。
“谢什么?”
“能带我去这么多的地方。”
“哈哈,用不着谢。你不是想来这里旅行几日,我就正好带你四处转转。也不能让你一个外地人在陌生的地方四处兜转。”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今晚还是同样的时间。没问题吧?”
“好的。”
晚上七点半,薇尔莉特像往常一样敲门进来。
“今天要写给哪位大人呢?”
“……玛丽。玛丽(Mary)·灵顿(Linton)。”亚瑟犹豫着说出了这个名字。
“好的。”
“亲爱的玛丽:
有一段时间不见了。你还好吗?
我很想去见你。但是以我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见你为好,只能写信来表达我的心意。我得了重病,很快就要死了,玛丽。还记得我们年轻的时候第一次相见吗?我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对你一见钟情。我们当时很快相爱,我感觉就要结婚了。没想到却到了今天这样……”
亚瑟陷入了沉默。
“玛丽大人是您什么人呢?”薇尔莉特忍不住问。
“她曾是我的未婚妻。但是因为她家人的反对,我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后来她嫁给了别人,又成了寡妇。”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带着你离开达奇,离开你的家人,远走高飞。我爱你,玛丽,假如生命可以循环,无论多少次我都会爱上你。我知道是我的选择失误导致了我们最终的结局,但是后悔已经为时已晚。如今,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请不要忘记我。待你到我的墓前来看望我的时候,请至少为我献一束花吧。
我想说的就这些。永别了,玛丽。
你的,
亚瑟·摩根”
“您今天没有咳嗽。果然,您的状况比吃药前好了很多。”薇尔莉特把信纸折起来,微笑着说。“现在请把药吃了。”
“好吧,谢谢你。”亚瑟接过药和水,一饮而尽。
“接下来写给约翰(John)·马斯顿(Marston)吧。”
“约翰:
意外地,我活下来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带着家人离开?小杰克还好吗?帮派有派人去追杀你吗?
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一时间说不完。我想建议你的是,开启你新的生活吧,不要再回归我们的老本行了。这个时代已经抛弃了我们,历史的车轮不会倒转,世界上再也不需要我们这样的枪手和亡命徒了。也不要给我报仇。迈卡确实背叛了我们,但复仇是愚蠢的人才做的事。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前途。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你收好我的帽子,同时把我的日记继续写下去。拜托你了。
祝你好运,约翰。替我向阿比盖尔问好。
亚瑟·摩根”
“你曾经说过,你有过一位长官?”
“是的。我叫他少佐,但是他现在已经晋升为大佐了。他收养了我,教了我很多东西。在战后把我安排到了伊芙加登家。”
“你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我……不能确定。”薇尔莉特握住胸前的祖母绿胸针。“但是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我想和他见面。如果没了他,那我还不如去死。”
“说明你爱他啊,小姑娘。”亚瑟笑了。“别看我是一个粗鲁之人,我对这方面还颇有感受。之前也有很多思情的小姑娘向我请教过她们的恋爱问题。”
薇尔莉特脸颊微红。
“别人都这么说。”
“对啊!因为感情是不会撒谎的。他呢,对你有感情吗?”
“他对我说了‘我爱你’。”
“两情相悦,真是不容易啊。”亚瑟拍了一下手。
“但是我……不懂‘爱’的意义。我做自动手记人偶,就是为了寻找‘爱’的意义。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寻找。”
“现在找到了吗?”
“我知道了,‘爱’就是喜欢对方的一切,想无时无刻和对方待在一起,而且不想让对方受到伤害。是这样吗?”
“没错的。”
“亚瑟对玛丽也是这种感情吗?”
“是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亚瑟喝了一口水。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了很晚。
次日清晨,薇尔莉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是谁?”
“是伊芙加登小姐吗?有您的信。”
薇尔莉特开门,从邮递员那里接过了信。
发件人那一栏里,用华丽的字体写着一个名字:
吉尔贝鲁特( Gilbert)·布盖比利亚( Bougainvillea)
薇尔莉特急切地将信拆开,拿出了信纸。
“亲爱的薇尔莉特:
几日未见。我十分地想念你。请原谅我的工作繁忙,无法抽空与你见面。但是我的心始终是与你一起的。
美国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之前有一位旧友的亲戚生活在那里,他向我描述了那里风景的壮丽。我想你一定会喜欢那里。另外,那里有很多黑帮和亡命徒。一定要注意安全。希望叫你去工作的人和霍金斯一样友好。非常期待你的回信。
爱你的
吉尔贝鲁特·布盖比利亚”
薇尔莉特握住了胸前的祖母绿胸针。
她拿出了打字机和信纸,马上开始写回信。
亲爱的少佐:
收到您的回信,我十分惊喜和开心。
请放心,指认我工作的老爷是一位心地善良且有思想的人。他帮助了我很多,并且在白天带我去各地旅行。我已经去过了罗兹镇和圣丹尼斯。接下来还会去很多地方。我非常地期待。我想我的这次美国之旅一定会充满收获。
我回去后,想立刻与您见面。有很多话是写信无法表达的,我想当面与您诉说。我特别地思念您。指认我工作的老爷说,是因为我爱着您。想必一定是如此。
您忠实的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薇尔莉特刚把信装进信封里,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门开了,亚瑟站在门口。薇尔莉特才发现他也是一个注重打扮的人。
他里面穿着法式礼服衬衫,外面套了高级背心,最外面穿了一件皮质的外衣。腿上穿了一条磨掉了色的牛仔裤。脚上蹬了一双镀银牛仔快靴,后面是放牛郎马刺。头戴他的赌徒帽,斜挎一条子弹带,手上戴了和薇尔莉特一样的皮质骑行手套。虽然不是正装,但是也有这样搭配的特色。
“早安,摩根先生。您今天看上去很有精神。”薇尔莉特微笑着道早安。
“早安。”亚瑟说。
薇尔莉特此时正穿着睡衣,穿着睡衣的她显得别有一番美丽。
“也许您可以给我一些时间来换衣服。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
“好的。”亚瑟关上了门。
不一会,穿着人偶服的薇尔莉特站在了门口。
“您可以先去一趟邮局吗?我想把这封信邮寄出去。”薇尔莉特摇了摇手中的信。
“当然可以。邮局正好在火车站,我也想去那里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亚瑟想的是在隐居之前把各个州的赏金[⑪]都支付完毕。
火车站很快就到了。亚瑟像往常一样先下马,然后把薇尔莉特拉下马。
亚瑟和薇尔莉特一起走到了火车站职员前。薇尔莉特把信寄了出去,亚瑟也支付完了赏金。
亚瑟推开门走了出去,一列火车刚刚开走,车头冒着白烟。
“接下来我们去草莓镇(Strawberry)。”亚瑟在马上说。
草莓镇很快到了。薇尔莉特放眼望去,与罗兹镇不同,草莓镇的色调以棕黑色为主,房子的用料更像是原木。
“为什么这么小的镇子上会有这么大的监狱呢?”
亚瑟看向监狱,想起了一些往事。
“可能这里的人都比较坏吧。我半年前,就是在这救出了我们帮派的叛徒。”
“是迈卡吗?”
“是啊。那个该死的老鼠。他和平克顿侦探(Pinkerton Detectives)勾结,出卖了我们整个帮派。”
“平克顿侦探是什么呢?”
“政府警察。专门来剿灭我们这些黑帮和亡命徒的。文明人的走狗。”亚瑟吐了口唾沫。
马过了木桥。
“我一直想问,”亚瑟说,“你是在哪学到有关淑女的一切的?”
“是伊芙加登家的夫人教会了我这些。”
“你所在的伊芙加登家也是种植园主或者什么的吗?”
“不是。伊芙加登家族是一个贵族家族。”
“就和英国的那些贵族一样?”
“是的。伊芙加登夫人的儿子在战争中牺牲了,于是收养了我。本来像我这样的孤儿是没法进入这样的贵族家庭的。”
“这多亏了你的那位少佐吧。”
“是的。少佐将我安排到了伊芙加登家,让我成为了他们家族的一员。伊芙加登家的人对我都很好,我想我是幸福的。”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紫罗兰永恒花园’(Violet Evergarden)。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薇尔莉特是少佐给我取的名字。他曾经对我说,我将不再是道具,而是成为人如其名的人。”
“你之前都帮过什么样的人写过信呢?”
“新郎、囚徒、小说家、半神,很多很多。”
“半神是个什么东西?”
“有一群被邪恶宗教洗脑的修女,认为无父无母的年轻女孩都是半神。他们抓了拉克丝——后来我们邮政公司的社长助理,想要把她丢到河里淹死,还把这称为‘献祭’。我出手救了她。”
“不好意思,但这么说,你也是半神了?”
“是的。她们还想把我也抓去。但是都被我打败了。我救走了拉克丝,让她到了我们邮政公司工作。”
“战争结束后,你是怎样加入邮政公司工作的?”
“是少佐的一位朋友,也就是社长大人,他开了一家邮政公司。因为和少佐的关系,他聘请了我。”
“这位社长大人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
“他很善良,很友好,也很关心我。他把我像亲女儿一样对待。”
“你真的很幸运,身边有这么多的人关心你。”
“是的。我很感激他们。”
“今天呢?想要写给哪位大人?”
“莎迪(Sadie)·阿德勒(Adler)。”
“阿德勒夫人:
你还好吧。杀尽奥德里斯科帮之后,不知道你有没有失去信念呢?开玩笑的。
感谢你帮我救出约翰和阿比盖尔,护送他们一家离开。这份恩情我一直想报答你。明天我会去邮局存1000美元。署名就是你的。暗号是亚瑟·卡拉汉。拿着钱,离开这个鬼地方,找到新的工作干吧。不要再当亡命徒了。
祝你好运。
亚瑟·摩根”
“还要写给谁呢?”
“落雨(Rains fall)。”
“落雨……是化名吗?”
“不是。他是印第安部落的首领,他们印第安人(Indians)都叫这类名字。”
“印第安人?”
“他们是当地的原住民。我们美国人来了之后,不断地把他们往北边赶,就快要赶到加拿大去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是他们居住地有石油什么的。鬼知道呢。”
“那也不能把原住民赶走啊!”
“这就是我和他们文明人不共戴天的原因。他们披着“文明”的外皮,私下里干着最邪恶的事情。你知道利维提克斯(Leviticus)·康沃尔(Cornwall)吗?他开设的黑煤窑,里面的工人在里面吸着最浓烈的粉尘,拿着每小时20美分的微薄工资,一直干到肺部患上肿瘤。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人不止他一个。而可悲的是,即使他们死了,他们旗下的工厂、工人还是会一刻不停地继续工作。”
“……”薇尔莉特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曾经帮助的一个人,他父亲得了肺结核,和我一样的病,死了,母亲为了还我们帮派的债倾家荡产,他只能沦落到去黑煤场工作。我和那个包工头打了一架,才把他救出来。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己想帮助的人沦为这些文明人脚下的石子。”
“印第安酋长落雨,他极力地想和美国政府签订和平条约,避免战争,因为战争只会让他的族人们损失惨重。但是达奇鼓动他儿子与政府开战,他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
“他是我见过活得最透彻的人。他帮我采集了对肺部好的草药。在我心中,他是能与自然交流的人。但是他承受了最多。我尽了我的全力去保护他和他族人的安全。但还是没有改变他们北迁的命运。”
薇尔莉特沉默许久。
“我能感受到,您付出了许多。辛苦了。”
亚瑟回想起他所做的一切。“是啊。谢谢你,薇尔莉特。”
“那么我们开始吧。
落雨酋长:
我还活着。谢谢你为我采的药。
飞鹰(Eagle flies)还好吧?对达奇曾经做过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我虽然尽了我的全力,但仍什么也做不到。我对你和你族人的命运感到非常抱歉。
说这么多,只有抱歉。我对自己同样是美国人感到羞耻。
我想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但是我会一直记得我们在山上聊的那些。很高兴认识你,落雨,而且我不后悔我帮了你。祝你和你的族人都能平安。
亚瑟·摩根
“明天,我就带你去曾经的印第安保留地去看看。”
“我很期待。”
“你之前还给什么样的人写过信呢?”
“有一次,我为德罗赛尔王国的公主写过公开情书。”
“给公主?写公开情书?可你不是不懂得‘爱’的意义吗?”
“虽然如此,但我很擅长写情书。”
“你当时写了什么内容呢?”
“先是一些套用的华丽辞藻,然后公主大人想与结婚对象达米安王子本人说话。由于达米安王子的自动手记人偶正好也是本社成员,我就说服了她,让公主和王子大人用自己的话写信交流。”
“什么话呢?”
“公主大人在几年前曾经见过一次王子大人。他们早就对对方怀有喜欢之情。所以他们和几年前见面一样,说出了自己的心意,表达了心中的感情。”
“最后应该很成功吧。”
“是的。他们两国成功联姻,也成就了一段美好的爱情佳话。”
“还给谁代过笔呢?”
“给沙哈尔天文台的研究员们代笔誊抄过图书。”
“都是些研究天上星星的家伙?”
“是的。我帮忙代笔的那位老爷的父母离开了那里再也没有回来。他一直在那里等待他们回来。”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有个儿子。”亚瑟突然说。
“那么您为何不去和他一起生活呢?”
“和玛丽分开后,我和一个妓女相爱,有了一个孩子。但我的身份特殊,不能随时和他们在一起。”
“有一天我去找他们的时候,只找到了他们的墓碑。我这才知道,有一帮劫匪,为了区区10美元,把他们两人都杀了。”
沉默。
“可能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理解这种心情吧,薇尔莉特。”亚瑟用手搓搓脸。
“我……可以理解。”薇尔莉特难过地说。“我曾经给一个中弹濒死的士兵代过笔,可能在旁人看来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但是在他的家人和朋友眼中,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梦想和欲望。
“莱登夏福特里奇曾经和加尔达里克进行了一场大战。我作为士兵,在战争中杀死了无数的敌人。我认为我是有罪的。但是因为莱登夏福特里奇是战胜国,所以我反而被当作英雄。相反的,战败国的、杀死很多人的士兵们就会被当作战犯。我一直在想,我是否也是一个杀人凶手呢……我是否也夺去过许多人的“下次一定”呢……我是否也让很多人像您一样痛苦呢……
“自那之后,我决定再也不杀死任何一个人。”
“决心不杀人是很难的。有时候,如果你不把他杀掉,那么死的就是你。”
“是的。不过我会尽量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那么回答我,如果一开始我没有来救你,你打算怎么办?被抢劫吗?”
“……”
“记住,薇尔莉特,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再去想别人的事情。如果一心为了别人,自己反而受伤或丢了命,那就不值了。”
“……您说得对。”
“和我不同,你的人生还有很长,还有很多精彩没有经历过。不能因为手下留情而置身于危险之中。人一生的运气是有限度的,同时子弹也是不长眼睛的。”
“是的。我记住了。”
“今天先到这里吧。”
“您忘了吃药。”
亚瑟拿过药和水,吞了下去。
“接下来请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了。”薇尔莉特走出了房门。
她在灯下拿出了亚瑟给的那把火山手枪,仔细考虑着亚瑟给她说的那番话。
“保护好自己……吗。”
也许自己的观念的确应该改变些了。她想。
朝阳的光辉刚刚洒向林间小路,亚瑟和薇尔莉特已经出发了。这次的目的地是瓦匹提印第安保留地(Wapiti Indian Reservation)。
离着老远,就能看到一个个印第安式的帐篷矗立在一条小溪边。曾经冉冉上升的炊烟已经消散殆尽,除了帐篷外,再也看不到此地有人曾经住过的痕迹。
“这就是印第安人曾经住过的地方吗?建筑十分有特色呢。”
“是啊。但是在那些文明人眼中,这些都是破烂儿,都是原始人的建筑。”
马儿穿过这些帐篷,经过一座独木桥,旁边,是一个高百米的瀑布。一只鹰从他们头顶飞过,发出了一声长鸣。
“这里风景真美。我喜欢这里。”薇尔莉特说。
“我也是。”亚瑟说,“如果我死了,我希望我能葬在这个地方。”
“我会为您献花的,亚瑟。”
“谢谢。”
一只鹿从他们面前跑过。
“你打过猎吗,薇尔莉特?”
“没有。”
“那么我来教你如何猎一只鹿。”亚瑟下马,从马鞍包上拿出弓。
薇尔莉特也下了马。“请问应该怎么做呢?”
“你看这串脚印。”亚瑟指向地上的一串脚印,“专注……将视线集中到脚印上,你就会发现它的踪迹。”他弓下腰,沿着脚印走。薇尔莉特跟在他后面。
“看这坨粪便。还是湿的,说明它没离开多久。”亚瑟伸手指了指,“它往这边去了。”
绕过一棵大树,他们看到了一头鹿,正在小溪边喝水。
“交给你了,薇尔莉特。”亚瑟把弓交给薇尔莉特,给她一支箭。薇尔莉特接过弓和箭,蹲了下来,她张弓搭箭,拉得很满。
“呼……”过了一会,她放下了弓,直喘粗气。
“不要拉弓时间过长,会累的。”亚瑟说。
“我总是怕瞄不准,射不中。这是我第一次用弓。”
“箭和目光平行,食指和中指之间对准目标,就能射准。”
薇尔莉特张弓搭箭,瞄准那只鹿。
“崩!”她一松手,弓弦响了一声,箭撕裂空气,扎进了鹿的肚子。
“呜呜!”鹿重伤倒地,发出惨叫。
“它还没死。你最好去结束它的痛苦,薇尔莉特。”亚瑟把匕首递给薇尔莉特,薇尔莉特跑上前去,熟练地把匕首扎进鹿的咽喉。
“对不起…”她自言自语道。
“做得不错。”亚瑟夸奖道,“现在把它的皮剥下来。”
“怎么做呢?”
“用匕首划开它的肚子,然后抓起皮毛向上一撕,就能剥掉一半的皮了。剩下一半同理。”
薇尔莉特照做了。虽然是第一次做,但是她做得格外熟练。她把皮交给亚瑟。
“做得不错。剥皮的时候,别忘了把它身上上好的肉割下来。”
薇尔莉特又割了五块上等的鹿肉,递给亚瑟。
“这就好了。也到中午了,我们中午就吃这个吧。”
亚瑟掏出营地用品,原地搭了一个简易的营地。
他用匕首扎了一块鹿肉。“你喜欢吃怎么调味的鹿肉?”
“我这是第一次在野外吃东西。”薇尔莉特说,“我不知道怎么调味。”
“喏,香料我这里有牛至[⑫],野薄荷,百里香[⑬]。你想吃哪一种?”
“我都想尝尝。”
“好吧。不过你应该吃不了那么多。”亚瑟把鹿肉放到烹饪铁板上,又把几片野薄荷放到鹿肉上,同时把肉切成大小不一的两块。
烹饪了一会,亚瑟用匕首扎起小的那块递给薇尔莉特。“吃吧。”
薇尔莉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民风淳朴的进食方式。但她还是弯下腰,把肉从匕首上咬了下来。
鹿肉肉质十分细嫩,混合了野薄荷的清香,比起在莱顿吃的牛排,这是一种野蛮而又有特色的美食体验。
“味道如何?”亚瑟用匕首扎起大的那块鹿肉,一边嚼一边说。
“非常美味。”薇尔莉特说,“请问您是在哪学习到如此高超的打猎技巧的呢?”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教会了我这些。”亚瑟又放了一块鹿肉到烹饪板上,这次加的香料是牛至。“今天晚上就要给他写信了。”
“您的朋友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善良、勇敢,有高超的打猎技巧。是他劝导我一心向善。我后来把我的打猎技巧交给了一位寡妇,这帮她摆脱了饥饿的困境。”
马儿突然大声嘶吼起来,上下颠着蹄子。空气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嘶嘶”声。
“该死!是响尾蛇!”亚瑟猛然起身,拔出斯科菲尔德左轮手枪,一枪打中了响尾蛇。他一脚踢开响尾蛇的尸体,走到马前轻拍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布埃尔。”他轻拍着这匹黄色的荷兰温血马[⑭],从挎包里拿出一块辣薄荷,喂给布埃尔。
“您很爱您的马吧。”
“其实……这不是我的马。我的马,在最后一战中被平克顿侦探打死了。这是我曾经一位故友的马。”
“能说说您和这位故友的故事吗?”
“哦,说来话长了。我第一次是在森林里遇到了他。他曾经是军人,在战争中丢了一条腿。那次他在森林里骑马,马儿受惊把他摔了下来,他的义肢挂在马镫上了,走不了路了。是我帮他找回了马和义肢,把他带回了家。后来我们聊了很多,还和他一起打过猎、一起钓过他小屋旁那片湖的鱼王——白斑狗鱼‘暴君’。他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通过他的腿就能看出,他曾经在军队里有过一段非常痛苦和艰难的生活。但是我眼中的他从来没有抱怨,总是乐观地生活每一天。虽然有时候会调侃两句自己的年龄和断腿,但是都是用玩笑的语气去说的。”
“后来他怎么样了呢?”
“后来我在和他打猎野猪王的时候,我和他兵分两路,但是他不慎被野猪顶成重伤。他临死前,把布埃尔托付给了我。我一直舍不得骑,把它放到马厩里好好照顾。后来我的马死了,我又重新骑上了布埃尔。”亚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希望他在天堂能够幸福……”薇尔莉特双手合十,许愿道。
亚瑟擦擦眼睛,站起身来,用脚踢起泥土盖住了即将熄灭的火堆。“我们回去吧。”
“我们先去一趟火车站。我要支付一下赏金。”亚瑟说。
到了火车站,亚瑟下马去前台支付赏金。薇尔莉特牵着马等待。
“瞧瞧这是谁。”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
薇尔莉特行了个军礼。
“迪特福利特(Dietfried)·布盖比利亚(Bougainvillea)大佐。”
“请问您在这里干什么呢?”
“出差。倒是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也在出差。在给老爷代笔写信。”
迪特福利特脸上闪过一个复杂的表情。
“这里很危险,即便你是个杀人机器……万一你出了意外,我弟弟会发疯的。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很抱歉,大佐,我不能答应您的请求。”
“你是谁?”
亚瑟走了过来,将薇尔莉特挡在身后。
“呵呵?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迪特福利特继续用他标准的腔调说道。“亚瑟·摩根。我见过你的悬赏令。足足有5000美元呢。”他转头对薇尔莉特说:“这就是你的‘老爷’?”
“是的。”薇尔莉特答道。
“我会保护好她……咳咳!”亚瑟冷冷地说道,但突然大声咳嗽起来。
“就凭你现在这样?”迪特福利特冷笑着说。
“你想试试吗?”亚瑟握紧拳头。
“算了吧。”迪特福利特轻蔑地摆了摆手,“随你去吧,野兽。”他转头带着手下们离开了。
“布盖比利亚……他是你少佐的什么人?”
“哥哥。最开始是他捡到了我,后来我才转交给少佐收养。”
“他和少佐的性格一定相差很大吧。”
“是的。我……无法准确地描述我对大佐的印象。”
“看他的样子,和我印象中的文明人一模一样。”
“回去吧,亚瑟。忘掉他吧。我对他对您做出的一切表示道歉。”
“这倒不用。”亚瑟说,“走吧。”
“今晚要写给谁呢?”
“写给夏洛蒂(Charlotte)。”
“没有姓氏吗?”
“我不知道她的姓氏。她就是我今天给你说的那个寡妇。”
“好的。夏洛蒂大人。”
“亲爱的夏洛蒂夫人:
你过得还好吗?打猎进行得还顺利吗?
我时日不多,不能去见你,我表示非常抱歉。非常感谢你在我病重之时照顾我。
现在你已经学会了用自己的双手摆脱饥饿,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要学会如何在这个国度生存。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这样友好,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无私地帮助你。在遇到陌生人时,一定要注意警惕。你会用枪,遇到落单的难缠家伙可以直接开枪。
或者是,我觉得你可以去瓦伦丁开一家肉铺,或者是找森林里的捕兽人学点手艺。
能将你这个原来一无所有的寡妇变成现在充满希望的样子,我很欣慰。在帮助你的同时,我收到了等量的报酬——救赎。所以不必过多感谢我。用上我教给你的技术,努力地生存下去吧。祝你成功。
亚瑟·摩根”
“还有查尔斯(Charles)·史密斯(Smith)。他就是我今天给你说的教我打猎的朋友。他因为父亲是黑人,母亲是印第安人,经常受别人的歧视,但是我们接纳了他,而且我认为他比一般的人更有思想、更善良。”
“您之前说他教了您向善,是怎么回事呢?”
“我曾经做过很多坏事。”亚瑟懊悔地说,“他一直劝我向善。我后来也觉得做善事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在我告诉他我罹患肺结核时,他对我说,每个人都会死,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突然被一颗不长眼睛的子弹打死,但是我很幸运,我提前知道了我的死期,这样就可以用有限的时间去多做善事。”
“他真的是一位很好的朋友。”
“是的。在我心中就如同兄弟一般。
“我们开始给他写信吧。
亲爱的查尔斯:
我还活着。但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
我一直以来都欠你一句谢谢。是你让我意识到了自我救赎的重要性。我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在做帮助别人的事情,这给我内心带来了些许宽慰。
我一直非常羡慕你,因为你可以毫无顾虑地向善,而我一直在善良和邪恶之间徘徊。我很欣慰,最终我坚持走完了我的自我救赎之路。回想这段时光,我觉得非常充实。果然做善事可以帮助找到内心的平静。
还要谢谢你曾教我的打猎技巧。机缘巧合之下,我借助它帮助了一个寡妇摆脱了被饿死的命运。你的弓使用得一直比我好。还记得我们结伴去偷袭敌人的营地吗?你出色的箭法救了我好多次,也多次帮我们化险为夷。
离开帮派后,你准备去哪里呢?想必你的肤色会给你招来不少麻烦,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在这个国家找到自己的位置。找不到的话,也可以回到你的印第安帮派。如果你见到落雨酋长,别忘了替我向他问好,以及致谢。
啊啊,好想再多说一些。一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果然内心还是很伤感。不过我现在不再对未来感到恐惧,我会平静地迎接死亡的到来。我很幸运,在这一生中有像你这样的朋友,我死而无憾。祝你前途顺利。
你的朋友,
亚瑟·摩根”
薇尔莉特收起信纸。亚瑟没注意到,她在装信纸的时候偷偷擦了下眼睛。
“我们再写给鲍·格雷和佩内洛普·布雷斯韦特。”
“……要分别给两人写吗?”
“不不……你没事吧?”亚瑟听到薇尔莉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只是……”薇尔莉特泣不成声,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颊滑落。
亚瑟赶忙从挎包里拿出手绢,递给薇尔莉特。
“抱歉,我失态了。”薇尔莉特用手绢擦干眼泪,“我在替您感到难过。”
亚瑟站起来,走到薇尔莉特的身旁,用手轻抚她的背。
“没什么好替我难过的,姑娘。”亚瑟平静地望着薇尔莉特被泪水润湿的、蓝宝石般的眼睛,温和地说:“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会避免遗憾。而虽然我的人生有很多遗憾,但我认为我的人生是充实的。尤其是在我走上自我救赎之路以后,我感到自己的存在充满了价值。”他伸手从挎包里拿了一块巧克力,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薇尔莉特。“在我恍惚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会出现一个影像……那是一头鹿,在洒满阳光的林间草坪上奔跑。”他将另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在最后一战时,我认为我就要死了,而在朝阳中我看到了它的身影停了下来,转头望向我。在和那头鹿对视的时候,我仿佛觉得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也许我的人生是悲情的主基调、不怎么被人羡慕,但是我的人生是有意义的、充实的,我觉得我并没有白走人生这一遭。”亚瑟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薇尔莉特的背。“所以没什么好替我难过的。”
“在‘最后一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薇尔莉特问。
“迈卡出卖了我们整个帮派,平克顿侦探开始围剿我们。我先是和阿德勒夫人一起平安送走了约翰的妻子,之后我和约翰一起努力冲出平克顿的重围。但是我的马被打死了,我又重病在身,没办法跟上约翰。于是我决定断后。把帽子和背包交给约翰后,我独自一人留在了那座小山上。没想到迈卡找到了我,我和他在悬崖边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两人都遍体鳞伤。就在我要拿到手枪击毙迈卡的时候,达奇赶来阻止了我。他和迈卡分道扬镳,留下奄奄一息的我一个人在悬崖边。当时我觉得我就要死了。”
“最后约翰逃走了吗?和家人团聚了吗?”
“是啊。所以我在山上对达奇和迈卡说,约翰是唯一一个胜利的。其他人都没有。”
“我能感受到,您真的承受了太多太多。”薇尔莉特又开始抽泣,“我们自动手记人偶在工作时失态是大忌,但是我真的非常同情您。您的工作虽然不上台面,但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没关系的,薇尔莉特。”亚瑟说,“你能为我而哭泣我真的很感动,但是我也为让你难过而内疚。”他握住薇尔莉特冰冷的机械手。“所以,不要哭了。你的手虽然冰冷,但你的内心是火热的。知道这个,我已经感到足够了。”
亚瑟有和薇尔莉特一样的发色和瞳色,两人坐在一起,仿佛父女。
“如果我见到迈卡,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哈哈哈哈,不需要。复仇是奢侈的,我们只需确认当下的自己是安全的,就可以了。不要去想复仇的事情。”
“我是认真的。”
“我们开始写信吧?”亚瑟转移话题。
“……好吧。”
致鲍·格雷和佩内洛普·布雷斯韦特:
久违的问候。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你们生活得如何?家族没再去找你们的麻烦吧。
我曾经有一段不尽如人意的感情。因此我非常欣赏你们这样真爱的一对。既然命运让你们喜结良缘,那就请好好珍惜吧。祝你们永远幸福。
Machmaker[⑮],
Arthur Morgan”
“这两位是您的朋友吗?”
“算是吧。还记得第一天我给你讲的格雷家族和布雷斯韦特家族吗?这两位堪称现实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个死对头家族唯一的后代互相爱上了对方。是我在中间牵红线,帮助他们确立感情和摆脱家族人的反对。”
“感觉您应该很有成就感。”
“为什么这么说?”
“你帮助了这么多的人,当回忆起他们时都会想起感恩的声音,我觉得这真的很幸福。”
“是啊。”
“最后一封信写给玛丽贝思(Mary-Beth)·加斯基尔(Gaskill)。”
亲爱的玛丽贝思:
一段时间未见。你还好吗?不知道离开帮派之后,你去干什么了呢?
我想像你这样文静的女孩儿单打独斗也干不了什么,所以不要再去坑蒙拐骗了啊。多做一些正当的事。你不是喜欢看书吗?或许你也可以学着那些作者自己写一写什么的。
我还记得那一晚,我们在马掌望台的篝火旁共舞。啊啊,那个时候的帮派多么和谐啊。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还很年轻,还有很多路要走、很多时光要度过。帮派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人生的小插曲,不要在上面太上心。只希望达奇迈卡不会派人去骚扰你。
我希望帮派留给你的记忆是开心的、积极的。所以答应我不要去想之后发生的事,也不要关注帮派成员的下落。衷心祝愿你能获得幸福,开心地度过每一天。
你的旧友,
亚瑟·摩根”
“你明天就要走了吧。”
“是的。乘明天晚上21:00的火车去范霍恩港(Van Horn Trading Post)。在新汉诺威(New Hanover)的车站。”
“现在太不安全了。我送你回港口吧。记得遇到危险一定要优先保护好自己,该开枪时就要开枪。”
“好的。”
“我该如何向你缴费呢?”
“我在这里待了五天。您一共需给我75美元。”
亚瑟掏出500美元,递给薇尔莉特。
“不,我不能收。”薇尔莉特摆手拒绝。
“我以后就用不到这东西了。而且很感谢你这几天能够帮助我。我没有过多的东西可以感谢你,就多给你点钱吧。”
“在我看来,您每天带我出去旅行,这已经是最好的谢礼了。而且,您还送了我火山手枪。”
亚瑟还是想给薇尔莉特500美元,但薇尔莉特强行不收。亚瑟只好作罢。
“明天晚上20:00我在酒馆门口等你。”
“好的。”
“那就明天见,薇尔莉特。”
“您明天白天要去干什么呢?”
“我要去一趟西伊丽莎白(West Elizabeth),把那里的赏金支付一下。这就是全部了。之后我就去西部的风滚草镇(Tumbleweed)隐居。”
“我知道了。”薇尔莉特拎起拉杆箱。“晚安,摩根先生。明天见。”
第二天晚上。
薇尔莉特拎着拉杆箱,拿着花伞,从酒馆的楼上下来时,亚瑟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亚瑟把薇尔莉特拉上马。“我们现在就出发。驾!”亚瑟催马,布埃尔飞快地向前跑去。
到了火车站时,是晚上20:45。亚瑟把马拴在拴马桩上,和薇尔莉特一起走到站台等待。
火车准时到达站台,亚瑟和薇尔莉特上了火车。
火车车厢里空无一人。
“没什么人呢。”
“毕竟这个点了嘛。”亚瑟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薇尔莉特坐到他对面。
“呜——呜呜——”烟囱喷出白烟,火车缓缓开动。
“你不睡一会儿吗,薇尔莉特?”
“我之前的训练允许我很长时间不睡觉。”
“好吧,”亚瑟拿帽子盖住脸,“我先睡一会儿。”不一会,他进入了梦乡。
薇尔莉特看着窗外的夜景。仍然是刚来时的绿色原野——大地之心。
她回想着这几天的美国之旅。回想着和亚瑟一起度过的时光。
真是一段宝贵的经历。她想。
她看向熟睡的亚瑟,想起他的病情,内心又涌起一阵伤感,眼眶湿润。
“这次一别,便是永别了吧……”她自言自语道,转头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原野和山丘,陷入了沉思。
轰!!!
突然一声巨响,火车剧烈地颤动了起来。后两节车厢被硬生生炸脱轨了,侧翻在了铁路上。
枪声四起,亚瑟惊醒,连忙拉住薇尔莉特躲到了窗户下面,一颗子弹击碎了玻璃,擦着他的帽子飞过去。
亚瑟把眼睛露出窗沿向外看。外面有十几匹人马,每人手里都端着步枪、拿着火把。他卸下背在背上的兰卡斯特连发步枪,对准敌人射击。
他刚探出头来,两颗子弹就贴着他的耳朵飞过去。他赶紧缩回头。
“该死……”亚瑟躲在窗户下,开始换弹。
他回头一看,火车另一侧窗外也闪出了火把的光芒。
“薇尔莉特!那边来了更多敌人!”亚瑟把背上的另一把春田步枪[⑯]扔给薇尔莉特,薇尔莉特接过步枪,到了火车的另一侧。她用枪托击碎车窗玻璃,开始朝窗外的人马开枪。枪响过后,车外一个骑马歹徒脑袋被击中,尸体从马上飞出老远。薇尔莉特惊叹于春田步枪强大的威力,但在拉枪栓的时候,她发现这是一把弹容量只有一发的步枪。
“亚瑟,没子弹了!”薇尔莉特叫道。
亚瑟翻了翻挎包,找到两盒中空步枪子弹,放在地上滑给薇尔莉特。薇尔莉特拿到子弹,继续朝车厢外开枪射击。
“我得去停下这该死的火车。”亚瑟发现火车开得越来越快,“薇尔莉特!你先在这守着,我去火车头!”
“了解!”薇尔莉特一边开枪一边说。拉栓式步枪她用的格外熟练,更别提威力强大的春田步枪了。
亚瑟朝火车头跑去。跑到衔接车厢,他看到车顶上有一个人挥舞着手枪,像是在指挥作战。
“哇——”一声大吼,亚瑟转头一看,一个骑着马和火车速度一致的歹徒朝自己扑了过来。
亚瑟用双手一挡,但还是被扑倒在地。
歹徒使劲用胳膊勒住亚瑟的脖子。
亚瑟一边挣扎,一边用手肘猛击歹徒的肚子。但是这个歹徒怎么也不松手。
“砰!”
歹徒倒了下去。
薇尔莉特手中的春田步枪冒着烟。是她救了亚瑟。
亚瑟大声咳嗽着。
“谢谢你,薇尔莉特。”他揉着自己的脖子,
“我们得干掉车顶上那家伙!”
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了桌子上的煤油灯,整列车厢燃烧起来。
“亚瑟!他们的援兵好像到了!”薇尔莉特边跑出燃烧的车厢边说,手中紧握春田步枪。
亚瑟又从挎包里翻出几盒步枪子弹递给薇尔莉特。“麻烦你在这顶一会了!”他踢开地上的尸体,朝第二个衔接车厢跑去。薇尔莉特接过子弹,再次跑到车窗下,找机会探头向外开枪。
亚瑟到了第二个衔接车厢,但车厢太高了,他爬不上去。
他看到旁边有几袋面粉袋,他拎了两袋堆在地上。
亚瑟踩住面粉袋,双手扒住车顶,用尽吃奶的劲儿爬了上去。
眼前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迈卡……”亚瑟咬牙切齿。
“摩根?”迈卡借着月光仔细辨认,认出了亚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确没料到和你能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摩根。”
“你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抢劫一列火车。我可没有你之前那样优柔寡断,摩根。”
“那看来……我们要在这里进行一场决斗(duel)[⑰]了。”亚瑟将手放在手枪旁。
“是啊。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决斗吧——以绅士的方式。”迈卡收起了枪,假惺惺地行了个绅士礼。
“绅士……好吧。”亚瑟点燃一根高级香烟,叼在嘴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他大声咳嗽着,但是眼中闪过一片死神的阴影。
“瞧瞧你的样子。”迈卡讥讽地说,“你已经快死了,黑肺佬。与其在这里拼命,不如回去安享人生的最后时光。”
“我还有事要做。”
“那看来我们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一片黑云挡住了月亮。
“月亮一出来,我们就拔枪。”
亚瑟开始蓄力。
月亮从云后展现出来,洒出洁白的光辉。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亚瑟的斯科菲尔德左轮手枪射出的子弹飞了出去,划过夜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击中了迈卡手中刚拔出一半的手枪。
迈卡的手枪脱手,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你赢了,黑肺佬。”迈卡说,“果然实力还是不减当年啊。”
他掏出另一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迈卡说。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那么做吗?”迈卡狞笑着,将枪口一转,对准毫无防备的亚瑟,用力扣下了扳机。
“该死!”亚瑟避无可避,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铛!”一声清脆的响声。
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亚瑟睁开眼睛,只见薇尔莉特站在自己身前,用义肢挡下了那颗子弹。
“女人……?为什么?!该死的!”迈卡连续扣动扳机,子弹一颗颗击中薇尔莉特的义肢,之后落在地上。铛铛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迈卡再次扣动扳机,却只有咔哒声。子弹没有了。
他又四下看去,自己的人已经被薇尔莉特消灭殆尽。
“可恶!黑肺佬……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迈卡气急败坏地扔掉了手枪,挥舞着双拳朝亚瑟冲过去。
“啊啊啊!”迈卡突然一声惨叫,回声在夜空中回荡。
薇尔莉特收回右拳。她刚将拳头结结实实地镶在迈卡的肚子上。
“该死的……怪物!你到底是什么人!”迈卡弯腰捂住肚子,五官正因为疼痛而剧烈地扭曲着。
“让我来做你的对手。”薇尔莉特转头将左手中的春田步枪扔给亚瑟,接着撕掉了人偶服的两条袖子,露出艾德曼银机械臂。
迈卡缓过疼痛,在月光下看清了薇尔莉特的脸。这是一副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孔。但现在,这副面孔正充满了杀气。
“区区一个小丫头……”迈卡朝旁边吐了两口血沫,“那我就先收拾掉你,再去收拾摩根。”他摆出战斗姿势,慢慢地靠近薇尔莉特。
“别怪我下手太狠……哇啊!”他还没说完,薇尔莉特的铁拳就狠狠地砸到了他的脸上,连帽子都飞了出去。
“他娘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迈卡口鼻淌出鲜血,咬牙道,“为什么要帮那个黑肺佬……”
“请出手。我不会追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薇尔莉特依旧笔直地站立着,即使她穿的是裙子也能看出这是标准的军姿姿势。
“该死!我居然会被一个女人小瞧到这种地步……”迈卡恼羞成怒,冲上前对薇尔莉特狠狠地挥出一拳。
薇尔莉特像燕子般,依旧以跳舞似的姿势轻巧地躲开了迈卡的全力一击,紧接着一拳打向迈卡的胸侧。
“嗷嗷!”又是迈卡的惨叫。
“可恶啊啊啊啊啊!!”迈卡气得发了疯,他又拔出腰间的匕首,用力挥向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用左臂挡住了锋利的匕首,紧接着右手擒住迈卡的手腕,左手一把打掉了迈卡的匕首。
迈卡干脆直接环抱住薇尔莉特,准备将她按倒。但他使出浑身力气,薇尔莉特纹丝不动。还没等他疑惑,他的双腿已经离开地面,反倒被薇尔莉特举过头顶。
薇尔莉特像扔小鸡似的把迈卡狠狠地扔了出去。
迈卡惨叫翻滚着,在掉下火车的最后时间奋力抓住了车顶的边缘。
亚瑟和薇尔莉特步步逼近狼狈透顶的迈卡。
“你有什么遗言吗,卑鄙小人?”
“我……我认输。这位,美丽的,小姐,还有,亚瑟,我其实一直都很欣赏你,”迈卡语无伦次地说,“我们……我们是兄弟,不是吗?我们是……朋友,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但本质上,我们都还是……啊!!!”
亚瑟一脚踩到了迈卡的手背上。迈卡鬼哭狼嚎地惨叫着,松开了那只手。现在他仅剩一只手抓在火车顶的边缘,摇摇欲坠。
“拜托了,亚瑟,看在……看在达奇的份上,拜托,求你了……”
亚瑟抬脚朝迈卡仅剩的抓在火车上的手踩去。
“咳、咳咳咳咳咳……”他突然眼前一花,大声咳嗽起来。
“亚瑟!你没事吧?”薇尔莉特上前扶住亚瑟,轻拍亚瑟的后背,“请振作一些……”
“哇啊啊啊!”迈卡突然趁机用闲置的那只手抓住亚瑟的脚腕,同时松开扒火车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把亚瑟往火车下拽。亚瑟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和迈卡双双掉下火车。
“下地狱去吧,卑鄙小人!”
“砰!”
薇尔莉特吼道,拔出亚瑟送她的火山手枪,对准迈卡就是一枪。随即张开手臂,托住了失去重心的亚瑟。
“嗷!”迈卡惨叫着,捂着汩汩冒血的肩膀,翻滚着从火车上掉了下去。
亚瑟坐在车顶上,依旧咳嗽着。薇尔莉特朝火车两侧看了看。
“这两边全是草坪和泥土……他肯定还活着。”
“咳咳……别管他啦。”亚瑟筋疲力尽,躺在了火车顶上。“比起这个,不错的拔枪术,薇尔莉特。”他夸赞道。
远处的天边,泛出了一抹朝阳的光辉。
“谢谢。”薇尔莉特收起手枪,微笑着看向亚瑟,半边脸上蒙着阳光织成的轻纱。
“早上好,摩根先生。”
亚瑟又一次转头看向朝阳。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心中充满了释怀和安心。
那头鹿又出现了。它欢快地蹦蹦跳跳着进入了亚瑟的幻境。它啃食着地上的青草,忽而看向亚瑟。它稍稍歪起脑袋,接着,和上次落寞离开不同,它蹦蹦跳跳地向亚瑟跑了过来,亲昵地舔着亚瑟的脸。
亚瑟用手轻抚鹿的面颊,它又舔了舔亚瑟的手心。鹿蹦跳着,像是朝天鸣叫了一声。
亚瑟的意识逐渐模糊。在清醒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湛蓝的天上飞过一只雄鹰。
火车正常行驶到了终点站——范霍恩港。
薇尔莉特提着拉杆箱下了火车,亚瑟跟在她后面。
“那么,我就要走了。这几天感谢您的关照,亚瑟。您真是个好人。”
“可我是一个亡命徒。”
“可在我眼中,您是一个好人。我会永远记得您的。”
“感觉这趟美国之旅怎么样?”
“十分充实。多亏了您的带领,我才能去那样多的地方旅行。”
“不用谢。”亚瑟扶了一下帽子。“我才应该谢谢你。感谢你在我人生的最后阶段陪伴我度过了如此美好的一段时光。感谢你帮我给故人们写了信。你真的是一个优秀的自动手记人偶。”
“谢谢您。”薇尔莉特行了个礼。“只要客人有需求,无论何处都能赶到。感谢您使用自动手记人偶服务。”
“再见,薇尔莉特。祝你好运。”
“再见,摩根先生。”
薇尔莉特转身登上船的舷梯,上了甲板。
“呜——”船开了。
亚瑟手中拿着白色的手绢,挥舞着。
薇尔莉特扶着甲板边的栏杆,再次看向这个让自己印象深刻的国家和这个深深刻在生命记忆中的人逐渐变小,消失在了海平面。
在船靠岸道莱顿港的时候,岸边挤满了人。
薇尔莉特下了船,她看到本尼迪克特和卡特莱雅在远处朝她招着手。
她回以微笑,朝他们走过去。
走上前去,她又看到了一个人。
他有蓝色的头发,虽然戴着一只眼罩,但是另一只眼的虹膜是澄澈的祖母绿色,和薇尔莉特胸前的胸针是一个颜色。
“少佐……!”薇尔莉特叫道。
“薇尔莉特。”吉尔贝鲁特·布盖比利亚跑向薇尔莉特,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我很想您。我想见到您。”
“我知道,薇尔莉特。”吉尔贝鲁特轻拍薇尔莉特的背,“我也想见到你。”
“这次美国之旅感到怎么样?”
“印象非常深刻。而且,我遇到了让我一辈子都记忆犹新的一个人。”
“他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他叫亚瑟·摩根。是一位善良的,流浪者。”
“也许你可以给我讲一下他的故事。”
“喂!”本尼迪克特喊道。“回去再说吧,今晚还有薇的回归聚餐呢,大叔也会去奥!”
“回去吧,薇尔莉特。”吉尔贝鲁特说。“晚上你再给我讲他的故事。”
薇尔莉特看向即将落下的夕阳。也许,明天还有新的工作在等待着她。
但是,亚瑟·摩根和他的故事,将永远刻在她和她朋友们的心里。
尾声
八年后。
一个牛仔骑着马,从比彻之愿一路来到印第安保留地的旁边。
他望向悬崖边,那里有一座简单的坟墓。
坟墓下有一个花圈,还有一束紫罗兰。
他走到墓碑前,发现那束紫罗兰上有一个名片,上写“紫罗兰永恒花园(Violet Evergarden)”。
坟墓上写着亚瑟·摩根的名字,还有一行小字:
“渴求正义(Blessed are those who)之人( hunger and)永受庇佑( thirst for righteousness)”。
牛仔将头上曾属于亚瑟的赌徒帽摘下放在墓碑上,掏出一本日记。
“我想差不多就这样了吧,(I guess we're just about done,)我的朋友(my friend)。”他说。
①山姆大叔的英文是Uncle Sam,和美国(United States)的简写相同,因此美国人有时会用俚语“山姆大叔”代指美国。
①奥德里斯科帮是美国的本土黑帮。与亚瑟之前所在的范德林德帮不同,奥德里斯科帮心狠手辣,作奸犯科、无恶不作。
①故事发生在1899年,那时候的肺结核是绝症,无法医治。
①肯塔基波旁是用玉米谷物发酵蒸馏而成的威士忌,因生产于美国肯塔基州波旁县而得名。
①种植园奴隶制是16世纪初至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盛行于美国南部的种植园经济制度。种植园主既占有土地,又占有主要生产者奴隶。奴隶可以被任意转让或拍卖,其劳动果实为奴隶主无偿占有。种植园主既是地主、奴隶主,又是农业资本家。
②私酒贩生产私酒。私酒是指非法生产的高酒精度的蒸馏酒。主要是由玉米糊作为主要生产原料。为避免被发现所以蒸馏通常在夜间进行,所以英语也用“月光”(Moonshine)一词来指代私酒。
①兰卡斯特连发步枪运用了快速杠杆作用系统装填下一个弹匣,是一种广泛应用的武器。与其他连发步枪相比,它的伤害较低,但射速快、精准度高。弹药容量为14发。
②火山手枪的优点是结合了副手枪的便携性和连发步枪的制动能力。枪柄宽大厚重,适合当钝器敲击。枪管粗,精准度很高,但射速较慢,且需要较长时间进行装填。弹药容量为8发。
③温彻斯特公司,1856年成立于纽黑文,主要生产火山手枪和步枪。
①斯科菲尔德左轮手枪是一种战斗力强大且精准度极高的左轮手枪,这让它成为众多西部危险枪手们的最佳选择。弹药容量为6发。
① 在美国的州郡犯罪后逃脱将会被通缉。届时会有赏金猎人揭取通缉令追杀或捉拿被通缉者。被通缉者可以去相应州郡的邮局支付赏金。赏金付清后,通缉将被取消。
①牛至是唇形科牛至属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可作为薄荷的替代品,叶子具有提神解乏的功能。
②百里香是唇形科百里香属小半灌木植物,很适合在料理中使用。加在食材上烘烤,能尝到独特的香气与层次丰富的风味。
①荷兰温血马,荷兰马的品种。
①相当于“媒人”。
①春田步枪是备受军方喜爱的一种专门为远程战斗设计的拥有超强杀伤力的旋转后拉式枪机步枪,由春田兵工厂生产,是以毛瑟步枪为基础的变型枪。弹药容量为1发,每次开枪射击后都需装填子弹才能继续射击,因此射速较慢。
①西部牛仔决斗的规则是两人对立,比谁拔枪更快。拔枪互射后,死亡的一方败北。一般会有一个裁判规定拔枪时间(由于此处没有裁判,所以亚瑟和迈卡选择用月亮出现的时间来规定)。如果一方开枪击中了另一方的手枪并使其失去战斗能力,被击中手枪的一方需开枪自杀。
- 感谢你赐予我前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