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章「航空信与自动手记人偶」
「航空信与自动手记人偶」
那个自动手记人偶的假日在寂静中结束。
度过夏末的方式基本上是决定好的。清晨未至就从窗边眺望庭院里的树木,过了正午就在布有阳伞的宅邸周边散步。到斜阳将一切都包裹住之前在树荫下看书,夜晚为下一次旅行做准备。
基本上是在没有旁人的地方进行枪支的分解和组装,为了不让胳膊变迟钝向从树上落下的树叶投掷小刀,没错。
基本上是处于平静之中的状态。这些大概是将她像孩子般对待的养父母影响的恩赐吧。
说到底会特意去打破她的静寂的人几乎没有。
因为是会给予人以,名为胆怯的感情的存在。
既沉默寡言,又是冰冷美貌的持有者。被自然所包围的时候甚至连人的气息都消失其中。
「薇尔莉特,你啊,要和我一起来哦。」
是不会想要去邀请玩耍的对象。
「航空信与自动手记人偶」 前篇
莱顿沙夫特里希,首都莱顿。
从街道的主干道上延伸出来的小路。在小型商店并排着的那条路上有着一栋显眼的君临着的建筑物。是新加入邮便业界名为C‧H邮便社的年轻会社。
有着竖有风向标的淡绿色半圆形屋顶的尖塔可以说是这个邮便社的标志。
像是围绕着尖塔的深绿色屋脊延续的外壁是巧妙融合色彩显现出晒暗的红砖。
拱形的玄关处有着印有金色店名的铁板。
推开门的话有着欢快声音的门铃就会响起告知客人的来访。
进到里面可以看到有服务台,在那里可以进行邮便物的受理。
建筑物有三层,一层是邮便受理,二层是事务所,三层的尖塔便是社长的住宅。
现在二楼的事务所里与内勤业务相关的社员们正在与时间战斗的同时拼命地处理着业务。
他们会社存在有被称为『结算日』的日子。
一个月内的各种贸易,与这些相关的报告书、请求书、支付证明,与会社运营相关的一切事件全部都要干净地结算的日子。
对事务员们来说是通常的业务会增加而且被总计业务紧逼的苦战的一天。
「明明说会和我一起去的,会带我一起去的……」
在那个修罗场里有着一位将既哀怨又伤心的视线投向霍金斯的姑娘。
将自己衣服的裙摆紧紧攥住,咬着嘴唇,主张着『我正在生气』的样子。
是一位有着自己魅力的长黑发美女。
毫不吝惜地显露着可以喻为黄金苹果的丰满胸部的前开式紧身胸衣,和从肩部一直到手肘处的深灰色内衣连接在一起。
珠项链、吊坠、手镯、手链,交叠地戴着贵金属首饰。被染成蓝色的皮革上绣有金色刺绣的热裤。
再往腿下面看去到及膝靴为止裸露的皮肤用几何样式的花纹绘制的刺绣线袜裤束腰带自然地粉饰着。
从服装到润泽的面容一切都是惹人怜爱的存在。
「不要、不要!不带我去的话就不要去。」
在做得简直就是小孩子的事情。跺脚跺个不停。
「就算你说不要也……嘉德丽雅。」
克劳迪娅‧霍金斯,这个C‧H邮便社的社长看见她的这副模样苦笑了。
「看啊,这个堆成山的文件。都能当钝器了。」
霍金斯的桌子上确实有着整理在一起的话能够当作钝器的厚度的文件。说话的同时还在不断地按下印章。是因为事务员完成的各种文件必须要盖上他的审查印章吧。
大概是信赖着事务员们,又或是单纯得不想看,连内容都不确认仅仅重复着盖章的行为。
「霍金斯社长,请给我盖好了的文件。这些我也拜托您了。」
会话被中断了。堆积着的文件山又变成了更高的文件山的山脚。
「啊,抱歉小拉克丝。已经全部确认好了吗?」
闯入卡特蕾雅和霍金斯之间的是有着天真无邪的面容的少女。
到肩部为止剪齐了的光滑薰衣草灰色头发的拥有者。
虽是戴着眼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左右两眼的颜色不一样。虽然给人一副保守的印象但是颈部的围巾和别在一侧的金色发卡却小小地主张着自己是职场女性。
「已经完成了。有修改的地方贴上浮签。请看那些部分。」
拉克丝‧希比拉,原本是被孤岛上的宗教团体奉作半神的姑娘现在在C‧H邮便社出色的工作着。」
「谢谢。我的秘书最棒了。保守点说我也好喜欢你。」
对于美男子的眨眼,拉克丝回以绝望的表情。
「恭维话就免了,动手啊,请让手动起来。就是因为社长一直在玩才是现在这种状态。那个时候……我能够制止社长的话……和舞台女优去旅行什么的……明明可以预见无论怎样很快就会分手的……那个时候,我……」
「好过分,本来就伤心的我被伤得更厉害了啊小拉克丝。」
「……就算是要把社长绑着也要完成业务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种……」
面对像是一副被牵扯进什么事件而烦心的样子的秘书,就算是霍金斯也变回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抱歉。我会变成盖章的机器的。」
然后拉克丝像是央求卡特蕾雅一样说道。
「还有嘉德丽雅。拜托了……请不要做会让霍金斯社长停下手的事情。霍金斯工作的进展,可是关系到大家的下班时间喏。就是今天才想早点回去……」
拉克丝的话语是一声不吭地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工作的事务员们一致的心情。
对事务员们而言今天什么时候能从会社解放夸大了说就是事关生死的问题。
虽然嘉德丽雅假装没有察觉,但是由于时不时刺向自己背后的『碍事者快走开啊』这种无声无息的集合,声音自然地萎靡了下来。
「什么嘛……。因为是秘书就很了不起的样子。社长秘书……好狡猾。我也想当秘书。」
「嘉德丽雅是自动手记人偶的呗……。那边才更棒不是吗。看起来很了不起什么的……只不过是因为即使你在休息我们也在工作而已喏。」
虽然外表尚且稚嫩但是里面已经漂亮地成长为不错的秘书了。孑然一人从宗教团体逃出来,为了能够报答收留她的会社、报答霍金斯而好好努力了吧。
「霍金斯社长,要吃点心的话请把文件整理好再说。」
霍金斯把拉开抽屉像是要拿出什么东西一样的手放了回去。
「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因为自动手记人偶的休日是不确定的嘛也没有办法嘛。」
虽然嘉德丽雅想要继续争论但是不知何时拉克丝接起了电话。对嘉德丽雅用『抱歉啦』的眼神道歉了。
「……我知道的嘛。」
社内正忙着一看就明白了。自己是碍事者这点也明白。即便如此,还留有空闲时间的自动书记人偶嘉德丽雅一副不想放弃的样子看着向印刷好的传单上盖着章的机械化了的霍金斯。
「但是,一年只有一次喏。能够参加『飞行信纸』的。我啊,我啊,已经写好信了,而且因为社长说会带我去所以也没有邀请其他的人。一个人去的话不要。庆典里一个人的话那不就是惩罚了吗。」
那里写着『第七次航空展览会』。
举办场地是莱顿沙夫特里希陆军所有的空军基地演习场。和陆海军的军用机,自愿参加的民间机的公开展示一起,也有着航空演习节目的样子。『飞行信纸』就是节目的其中一个。
将从民间人偶那里收集的『给予得到信纸的某人以鼓励的信』由陆海军之中选出精锐的飞行员从空中撒下。是参加者将鼓励送给捡到信的素不相识的人,自己又得到他人鼓励的浪漫活动。
也是大陆上唯一会从天空中降下信纸的庆典。
记述第六次举办已是数年前,最近好像因为战争激化的理由被中止了。
文件和嘴眼看就要近到亲在一起的时候霍金斯打了个喷嚏。
「我也是啊,我也想去啊嘉德丽雅。但是忘记了今天是结算日……」
嘉德丽雅皱着眉头。紫水晶的眼瞳伤心地歪曲着。就像难过地叫着的小狗一样。霍金斯不由得萌生出罪恶感。
「不要摆出那样的表情啦,我可爱的大小姐。和展览会相关的庆典一直会持续到夜晚,所以中途参加也可以喏。不如说我也想早点让业务员完成工作去参加庆典。但是飞行信纸的话大概……来不及了吧。不一定,虽然不清楚,唔,大概。」
「我啊,到那为止要一个人吗?」
「贝内迪克特……的话,去配送啊。」
「那家伙就算了,干嘛提到那家伙的名字啊。」
嘉德丽雅满脸通红地想要把社长办公桌给掀翻。纤细的臂腕有着难以想像的腕力。霍金斯拼命地压住桌子。
「冷静一点嘉德丽雅。我知道了啦。其他闲着的年龄相近的孩子……小拉克丝。把业务员的业务预定表拿给我看看。」
虽然正在通话中,拉克丝笑容满面地通话的同时把笔记本拿给了霍金斯。
那上面详细地记载了业务员的工作计划。霍金斯微微一笑。
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好像挺合适的对象。
「啊啊,小薇尔莉特闲班着喏。」
「欸」
嘉德丽雅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些不情愿。
接连着树木的道路前方有着宅邸。
种植有各种各样品种花朵豪华绚烂色彩的花坛,无微不至地照顾繁茂生长的草坪。
培育有四季蔬菜的田地。
在这之中君临着的便是现今由帕特里克‧伊芙加登作为当家的伊芙加登邸。与其说是公馆更像是城郭。白色的墙壁上方是群青的屋脊。从尖塔到窗户为止全都是左右对称优美均等的造型。
看到前来拜访的嘉德丽雅身姿的庭师率先搭话道。
「请问是嘉德丽雅·波德莱尔大人吗。」
拜霍金斯先前知会过所赐,从大门到宅邸处由庭师一路送来,到了玄关又有执事出来迎接。
「马上就会过来喏。」
在等候室变得无聊地等待着的时候,正如执事说的那样没过多久薇尔莉特就出现了。
「嘉德丽雅……?」
脚步声消失大概不仅是因为较厚的红绒毯的缘故吧。
悄无声息地现身的薇尔莉特身著与平时的自动手记人偶不同的服装。头发松松地系成一束,侧脸处花的发饰摇晃着。
白底子上点缀蓝色小花的开胸外套连衣裙和清秀可爱这些词简直绝配。小花并不仅仅是镶嵌着在,从肩头到胸口,再往下是小花飘落堆积重叠着一般描绘的下摆。
虽说是夏末,但是在气候温暖的莱顿沙夫特里希一件连衣裙也足够了,但是她却还披着深藏青色的对襟毛衣。大概是为了掩盖住机械的手臂吧。像往常一样好好地佩戴着胸针。
「欸~你平时是这种打扮啊。感觉是,大小姐?好可爱。真好呐。」
薇尔莉特对此回答说是义母的趣味。
「比起这个是怎么了。」
特地上门来访的案件是什么。快点回答啊。碧色的眼瞳如此说道。
「唔嗯,稍微有点事呢……」
嘉德丽雅回忆起和霍金斯的对话。给文件盖章的行为一度中断,将说服被谜团包围着的薇尔莉特的方法教给了她。
『听好了,想要邀请小薇尔莉特的话。就这么说,说这是我给的任务。』
颇有自信的样子。
的确和霍金斯对话时的薇尔莉特给人温顺而又贤淑的感觉。
但是,这对其他人来说并不适用。
——说实在的,不知道她的真正面目呐。这孩子。
原军人的身份是知道的。
过去和嘉德丽雅仰慕的霍金斯同样所属于莱顿沙夫特里希陆军。
C‧H邮便社的人们是由怪人霍金斯所聚集在一起的,其中有着作为原军人的过去经历的也不足为奇。
但是,薇尔莉特就算除去这些经历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看不到笑容。虽然措辞谨慎但是毫无谄媚的举止。
因为这个被其他的人疏远的人好像并不讨厌孤独。
如同冰雕一般美丽却没有心的存在。嘉德丽雅如此这般看待着。
「那个,来吧……这个,虽然已经是决定好的事情。」
所以对这个魔法话语是否会有效果感到不安。对霍金斯以外的人的命令会不会听从。就算听从了,能否度过愉快的时光。
——但是,总比一个人去庆典要好。
嘉德丽雅暗下决心开口道。
「薇尔莉特,你啊,要和我一起来喏。这是霍金斯社长给你的任务呢,到社长和我们汇合的这段时间里,让我们一起去参加航空展览会。」
让我们去,像这样了不起地说出口后是寂静的数秒。谨严无口又冷淡的美女长长的睫毛上下活动数次后用浮现出问号的表情说道。
「是说,任务吗。」
「没错,是任务喏。」
「真的是,任务吗。」
薇尔莉特澄澈的碧眼中映照出自己慌张的样子,嘉德丽雅从那里移走视线继续说道。
「唔,如果……那么想的话就自己去问社长啊。」
「不会的,今天因为是结算日大概会很忙所以就不打电话了。我知道了。既然是社长的任务……我接受了。」
想着今天是结算日,关照着和卡特蕾雅职场不同的大人。虽然得到了应诺,嘉德丽雅却很快不安起来。
不太能看得出感情,感觉像是机械或是妖精,又或是幽灵之类无法心意相通的不确切的对话。
「呐,真的会和我一起来吗?」
「是的。」
「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的。」
「你啊,虽然总感觉不像是活着在但是是活着的吧?」
「是活着的。」
「顺便一问社长那么疼爱你难道说是恋人?」
「不是的。」
「你对贝内迪克特怎么看?」
「……贝内迪克特吗?战斗能力很高,意外地也有统帅力。」
卡特蕾雅虽然说了各种各样失礼的话但是薇尔莉特毫不在意的样子全部认真地回答了。
在诸多回答的中途她就变得精神了起来。任由喜悦驱使当场蹦跳起来。
「利害一致的话就完美了。这样决定好了的话就准备吧!快去和家里的人说今天要出去玩。还有薇尔莉特,信纸信封以及钢笔也准备好。因为要参加飞行信纸。」
「……飞行信纸……。记得是,陆海的一般公开空军演习节目的一个吧。」
不愧是原军人知道得真多。卡特蕾雅询问到是否有参加过薇尔莉特却无言地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实际看过,但是作为知识被教导过……」
那到底是谁教给她的,薇尔莉特并没有提及。
「嘉德丽雅……除了信纸那些东西还需要带别的东西吗。有从霍金斯社长那里得到武器的携带许可吗。」
「武器什么的不需要啦。怎么回事啊你。有些可怕啊。」
「因为说是任务来着,一不小心。」
不清楚事态发展的薇尔莉特和对那样的她屡次感到不知所措的嘉德丽雅,即便如此还是难得地两个人一起出门了。
莱顿沙夫特里希陆军所有空军基地演习场的所在,是远离首都莱顿的地方。前往的路径倒不复杂。
从首都乘上公共马车、公共运行车是最简单的方法。
在停车的地方下来就能看到被树木包围的森林地带。
习惯于街道的人是一瞬间甚至会因为不知置身何处而感到不安的满盈绿色的地方但是却不会感到害怕。顺着修好的林中道路看着指示牌前进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的演习场。在平时的话禁止一般人进入但是在航空展览会期间则没有限制。
在演习场的周围准备有经过许可的餐馆和小吃摊。军事设施摇身一变成了庆典会场。会场里男女老少聚集着。各种各样的参加者有陆海军关系者的家人、,一般民众,还有为了看这个航空展览会从大老远跑来的飞机爱好者。
男女比例的话是男性居多。
像薇尔莉特和嘉德丽雅这样年轻的姑娘可以说是少数派。
「好厉害,好大啊。平时也在这里演习的啊……快看!战斗机?那是战斗机吗?」
毫不掩饰对展示出来的军用机们惊讶的嘉德丽雅。
「那是侦察机,雷鸟。」
以及正确回答机体名的薇尔莉特。
「虽然陆军、海军都分别持有着一定的空军但是只要靠名字就很快能明白它们所属哪一边。陆军的话是用鸟类的名字。而海军的话好像是用海洋生物的名字。」
迷之美女们热心地对军用机进行解说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奇妙。
毋庸置疑演习场平时是为了作为军事设施而使用所以有着许多禁止进入的区域。会场被限定在长方体状的空间里,正中央的周边展示着军用机。
像是要把这些围在中间的飞机库、陆军车辆待机处、一般民众休息处、这个航空展览会的实地本部,实地本部的高处建有帐篷隐蔽着的塔台。
这边完全无法看见其中的样子。和实地本部一起塔台的附近从老远的地方就围着有栅栏,完全不让非关系者进入的样子。
实地本部的话负责陆军的宣传以及对航空展览会引入注目的节目之一飞行演习进行实况。
『请看会场的正上方。六架战斗机海蛇参上。现在从一条纵列变化成棱形了。请注视这步调一致的飞行。』
海军的战斗机秀出漂亮的飞行技术从演习场上空掠过。飞过的后方在青空下留下白烟作为他们飞过的证明。
『一号机的驾驶员是莱顿沙夫特里希,来自莱顿的裘德‧布拉德伯恩。二号机的驾驶员是来自普列刚多的亨利‧嘎多那!』
参加者都望着天空发出欢呼。与进入白热化的实况一同,乐团在场内奏响音乐将会场的气氛推向高潮。
嘉德丽雅再一次把拿着的传单打开,确认现在正在表演的机体的演习时刻。看上去是按照规定好的时间在进行着。
飞行信纸还排在很多项目的后面。
嘉德丽雅抓住对战斗机杂技飞行目不转睛的薇尔莉特的手臂。
「呐,回收飞行信纸好像还在后面,要不先去小吃摊买点什么,边吃边看吧。这个好像一直都会有喏,飞行演习。薇尔莉特,有想吃的东西吗?」
「是要确保食物吗。那么比起味道的话合适的干货之类的不是更好吗。」
薇尔莉特没有看着嘉德丽雅而是随着飞行着的机体转动着脑袋。
嘉德丽雅向着那样的薇尔莉特用手指前端贴近她脸部。
薇尔莉特转动脑袋的时候自然地就被手指给戳到了脸部。是软绵绵的触感。
「薇尔莉特,好好看着我。」
明明抓住的手臂是硬物,脸却很柔软。
——不可思议,甚至有点令人害怕。
但是嘉德丽雅的某处感到安心。
因为知道了这个姑娘也有着柔软的地方。
「请不要这么做。」
虽然被抗拒了,但是因为得到了薇尔莉特的反应而感到开心。
「才不要喏。这是对你不好好看着我的惩罚喏。呐,你好像误会了什么,虽然这个说是任务但是实质是玩呢。干货什么的不需要啦。」
「玩……?」
「你啊,不是偶尔会和拉克丝一起玩的吗。你看,喝茶什么的。」
「啊啊,是的。有喝茶呢。」
「就是那个啦,我们要做的就是那个。吃饭啊、聊天啊,还有参加庆典。好像过一会儿会社的大家也都完成工作就和他们汇合了吧。」
「……这是,任务的吧?」
「是任务哦。非常重要的任务。超级重要的任务。」
嘉德丽雅把慎重地确认着的薇尔莉特强行带着向小吃摊方向走去。
「玩的话,具体来说是怎样的任务,要求对内容进行提示。」
「总觉得说的很复杂,不过还没习惯玩吧。好吧,就由姐姐来教你吧。」
薇尔莉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被抓紧的手。即便如此也没有将手给挥开,而是像雏鸟一样跟在嘉德丽雅后面走着。
在小吃摊前来来回回地从食物的这边看到那边,然后把两手都拿不下的食物两人一起分享。眯着眼睛看追着飞行战斗机跑的孩子们,把因为是两个女生就轻易搭话的家伙的手狠狠地挥开,赞佩着陆军广播实况的同时为掠过的许多军用机拍手鼓掌。还混在孩子里面试着体验了被称为移动游乐场的旋转木马和飞镖游戏。虽然嘉德丽雅一开始摸不透薇尔莉特的性格,但是由于她不认生的天性和豪爽的性格找到了和薇尔莉特一起开心度过时间的方法。
「嘉德丽雅,请等一下。嘉德丽雅。」
「呐,这个好好吃。超级好吃啊。好张嘴。」
「我不想吃。」
「这是任务所以快张嘴。」
「……难道说认为只要是任务不管什么我都会听从的吗?」
「啊。快要掉了啊。掉了的话就是你的错。」
因为意外地不擅长被强迫,来回跑来跑去的同时不由得觉得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女孩子还挺可爱的。摆姐姐架子的嘉德丽雅也自我感觉特别棒。玩了一阵子之后,两个人稍微休息了会儿。因为现在是夏末,在外面长时间沐浴阳光疲劳也会增加。会场有用连在一起的大帐篷为一般参加者提供阳光凉快的休息处,两人在里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在那里也能看到飞行演习的表演。
「还没写好吗?」
「……给不清楚具体对象的信纸。而且要鼓励……这是在考验自动手记人偶的本事。」
薇尔莉特书写着要参加飞行信纸的信。
将收集过来的信纸交给驾驶员,在会场上空由飞机撒下信纸。作为信纸发送人的螺旋桨式轻型飞机已经开始回收信纸了。孩子和女性聚集到驾驶员那里,一时间人潮涌动。纯黄色的机体在青空中会很显眼的吧。已经写好自己信纸的嘉德丽雅闲得无聊靠向薇尔莉特那边。薇尔莉特不断地躲闪着不能好好写字。想要干涉的嘉德丽雅提高嗓门说道。
「呐,又不知道是写给谁的,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啦。」
「……不行。我重写一遍。」
薇尔莉特将已经写过的信纸塞进信封。又取出一张新的信纸但是好像连第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嘉德丽雅写了什么呢。」
像是被哀求着教教我一样问道,嘉德丽雅把本来就丰满的胸部挺得更高回答道。
「捡到我的信的话你可就幸运了。一定会发生好事的。就算没发生也不会死的。」
「是那样写的吗。」
「没错。」
说像是嘉德丽雅的风格还真像。但是好像不太能给薇尔莉特做参考。
「什么啊,难道说你除了工作就不写信的吗?是那么让人困扰的事情吗。」
「……私人的信,从很久之前就不再写了。只在工作上会写。」
薇尔莉特轻微的表情变化,嘉德丽雅一瞬间捕捉到了。本来就是和人距离比较近的体质,这下和薇尔莉特的距离又缩小了。
「这个话题好像很有意思。是为什么。说给我听听。」
薇尔莉特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嘉德丽雅又靠近了。薇尔莉特又一次拉开了距离。
最后变成了两个人靠在长椅一端的样子。
「……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好像很有趣,为什么不再写信了?让我来猜猜吧。对方是男的吧。而且还是很特别的人。亲兄弟以外的,最为在意的男性。」
「…………为什么会知道性别。」
薇尔莉特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嘉德丽雅。
「你和我的顾客阶层不一样喏。我的顾客的话……又年轻,很多又是情书。而且是恋爱中的少女喏。怎样才能让他回头看向自己之类的话。经常和她们商谈喏。」
「……敲对方的肩膀叫出名字不就可以了吗?」
不是那种意思,这么说着嘉德丽雅弹了下薇尔莉特的额头。
「呐,是怎样的人。你喜欢的那个人。」
「才、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难道是讨厌?」
「才不、才不是那样。」
嘉德丽雅无法抑制嘴角的笑容。
——怎么办,欺负人也好有趣。
谨严无口又冷淡,谜一样的女孩。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绝不动摇的铁之女。那样的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崩坏了。
「那不就只有喜欢了吗。不会错的呗。你的表情不对劲哦。可别小瞧我。我可是靠着在这儿那儿进行恋爱商谈的代笔赚钱的喏。」
薇尔莉特的嘴唇张开又合上,眼神左右瞟动有些犹豫的样子。
——好像刚刚被洞察内心的洋娃娃一样。
正是因为嘉德丽雅对薇尔莉特的过去什么的一无所知,才能够将她当作只是年纪相仿的女生对待。
「呐、呐告诉我吧。」
仅仅只是,想要弄好关系。
「呐,是什么样的人。」
也不知道对薇尔莉特说的话有什么意义,单纯至极。
「…………」
只是相信着,自己企图打开的箱子里装着的,一定是宝石。
「怎么称呼他啊。」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的心之箱中放着的是。
「叫做少佐。」
放着的是。
「少佐。不是很酷吗。是军人啊。也对你是原军人嘛。少佐有多大年纪?外表怎么样?」
放着的,不仅仅是宝石。
「……没有问过。大概已经有三十多岁了。」
「不会吧。那么年长……和社长差不多吗?相差多少岁……」
薇尔莉特好久没有和人谈及那个人了。
「和嘉德丽雅的发色稍微有些不同,是黑发……」
虽然会涉及其存在但是不会深入。就算是和两人都有交集的克劳迪娅‧霍金斯也尽量避免着提及。
薇尔莉特将视线从什么都没写的纸上移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着和过去自己同样紫黑制服的军人也有混杂其中。
战争结束,天空放晴,明明已经懂得理解文字了。
人山人海,军靴的声音,将她带回到身在莱登街道之时的那个少女兵。
无论何时,无论何时,追逐的仅有一人。
「是翡翠绿的眼瞳……」
是非常美丽的人。
「将我收留、养育,并且使用我。」
是道具和主人。
「但是,已经不在了。」
明明是道具却没能守护住。
『基尔伯特死了。』
霍金斯的言语如同诅咒一般沉重而伴随着苦痛,在薇尔莉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
「少佐去了什么很远的地方吗?」
「……是的,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还在等着他吗?」
「……还在」
对于嘉德丽雅的质问薇尔莉特根本没考虑要否定。
「等待着。」
说着我不懂啊拒绝了,未能够给予回应的那天的回答。
「要我放弃,已经,被说过很多次要我放弃等待了。但是,无论怎样,我都,我都……」
『我爱你』
『我爱你,薇尔莉特』
『你在、听吗』
『我啊,喜欢你』
『薇尔莉特,爱啊,是』
『爱是,最想要守护着你啊。』
「一直都,等待着少佐前来。」
一副忍耐着痛楚的表情。那是嘉德丽雅所见到的薇尔莉特的表情中,最像人类的表情的瞬间。这个笨拙的姑娘产生的细微的变化。相对于拥有丰富喜怒哀乐的人大概不能说是表现出心情的动作。
——啊啊。
在嘉德丽雅之中降下了启示。虽然还没有变得亲近,也还不是朋友。
虽然对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感觉明白了什么。
——因为内心中高兴的部分几乎都掌握住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感情才这么少吗,嘉德丽雅如此思索着。
「你啊,恋着已经不在的人啊。」
嘉德丽雅闯入的草丛中是和想像不同的森林之门。
「恋……?」
仿徨在森里深处的姑娘本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迷失。就那样被遮蔽着双眼,也不知道如何取下遮蔽物,摸索着活着,就那样被放置着。
嘉德丽雅感觉有些抱歉。本来的话不想问出这些话的。
「恋情……是」
拥有着心灵的人偶,这个比自己年少的同僚,并不知道何谓恋情。
「不对,这已经是爱了。」
「爱……?」
比起两个人刚到演习场的时候人增加了许多。人潮和喧闹也尽在增加。嘉德丽雅指向行走着的人们。他们性别年龄不同。彼此都有着纠葛满溢于言行的人生。
「家族、朋友、兄弟、伙伴,虽然有很多种。但是你的这种,是恋爱的爱喏。」
说起亲密无间的恋人们,比起要找模范不如说毫不掩藏地在各处存在着。所谓恋爱,是极其自然的洋溢在世间的。但是,薇尔莉特却对此表示否定了。摇着脑袋,皱着眉毛,咬着嘴唇。
「恋爱什么的,我、做不到。」
固执地拒绝着。
「不是正在做吗。」
「不对,我做不到。我不理解。」
从旁观者来看可能会认为是在争执吧。虽然并不是吵架但是双方都不肯让步。说着是爱的一方。说着不是爱的一方。两方互不相容。
嘉德丽雅稍微透露出有些焦躁,即便这样仍旧不肯罢休。
「那种事,我也不是说就是这样啦。爱不确切,恋情也不是很懂。但是身处其中的话就会明白。看到有人陷入其中也会明白。你就是这样的啦。就算是现在见不到的人也是……」
见不到的人,这几个字从嘉德丽雅口中发出时薇尔莉特的碧眼悲伤地颤动着。从他人口中说出的话,比起自己亲口说出的话要沉重得多。
看吧,露出那种表情又是为什么,明明任谁像是被这么说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对……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少佐他……」
薇尔莉特果然否定了。
长长的金色睫毛压低着。薇尔莉特低着头的时候,视线就会移到胸前。那里无论何时都佩着有翡翠的胸针。那个胸针闪耀着光辉,毫不见色泽变暗。
月虹炫目的暖春如此,新绿初雨的彼夏依然,稻穗秋风的金秋不变,霜夜冰冻的寒冬依旧。
「少佐、他」
就好像在薇尔莉特之中存在有基尔伯特‧布甘比利亚这个男人一样。
绝不会褪色。
「少佐他已经死了。」
那个瞬间低声吐露出的言语,是无比残酷的事情。
在嘉德丽雅和薇尔莉特之间流淌的时之针一度停下了。
实际上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就好像真的时间停止了一般两人的身体一动不动。眨眼也是呼吸也是,仅有一瞬像是把世界的时间轴取下了一般。终于世界又开始流动但是嘉德丽雅却一直呆滞着回到了现实。
「欸、欸?」
声音有些尖锐。
「已经死了。少佐他。我没能,保护好他,让他死掉了。我明明是道具、明明是盾牌、明明是剑的。」
嘉德丽雅的背后缓缓流下冷汗。
——岂止是不在,是被死去的人,夺去了心吗?
开玩笑的吧,对于这么说着的嘉德丽雅薇尔莉特没有回答。
勉强想做出的笑容失败了,变成了半笑的样子。脸部有些僵硬。察觉到至今为止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无神经,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唾液也不能顺利地吞下去。
「薇尔莉特,那个人,在大战中……死掉了吗?」
「是的。」
「真的吗?」
「我是这么听说的。只留给我……作为遗物的这个胸针。」
和薇尔莉特初次见面的时候它就在薇尔莉特胸前闪烁着。有好几次都看到她用那机械的手指,偶尔去触碰那个胸针。还以为是什么护身符之类的。
要是能早一点交谈过各种各样的事情,态度什么的就能慎重一些了。嘉德丽雅内心如此低语着。
「但是,你啊,并不、相信……的吧?」
像是有不好预感的内心暗语,嘉德丽雅全身蠢动着。
「……」
对薇尔莉特来说,这个问题的回答说不定是禁忌。
「呐,诚实地说出来啊。」
陷入沉默的她的侧脸,看上去毫无表情,但是现在在嘉德丽雅看来却满是寂寞。
「……我」
令人厌恶的暗语在身体里爬来爬去,想要将那些吐出口,已经忍不住了。
「你啊,并不相信的呗。在等待着,你这么说的喏。」
想要知道答案。
「但是,霍金斯社长他。」
「听好了,要说你自己想着的事情。」
薇尔莉特像是。
「是……」
接判决罪的罪人一般。
「我……」
坦白了回答。
「认为少佐他,还活着。」
这究竟是持续了多久的思念。
说不定,从最初被告知少佐的死亡开始就是如此。
即使满怀悲伤地活着,即便现实中能够依赖的希望破碎。
即便如此说不定也会去否定。相信着那个人还活着。
「你啊、你啊……」
你在做什么啊,嘉德丽雅想这么叫出来。
因恋着相距甚远的人而焦虑不安,和盲目地爱着已经去世的人是不同的。距离的话只要努力总会有办法。就像嘉德丽雅和薇尔莉特一样。但是,死去的人绝对不会回来。
「你在说的事情,就和想要让手臂回来是一样的啊!」
就那样做着无用功,那美丽的姿态并不接受其他任何人的爱,相信着死者的生存,仅是胡乱地度过这段时间这种事。太浪费了,现在立刻停下来,想要这么说教她。
手臂也好,喜欢的男人也罢,都存在代替品。
「你难道想以后也一直这样活下去吗?你、啊,薇尔莉特……」
「我知道的。」
薇尔莉特她,清楚地说了。
「是在做无用功。没有意义。没有价值。但是,没有少佐的我,就是那样的。没有、意义。」
「其他人的话不行吗?现在有些辛苦但是总有一天会成为回忆的喏,那样的话就尽早……」
「不要……不要」
那简直就像是对所有生物的宣战声明一样。
「我的话,除了基尔伯特‧布甘比利亚少佐以外一无所有。」
嘉德丽雅张着嘴就那样凝滞住了。
周围因为上空飞过的人气机体而欢声沸腾。明明身在此处,却不在这里。从那碧眼中射出的强烈视线给人以那种奇妙的感觉。
——什么啊,这孩子。
为什么如此这般,像是切开一样,让人这么伤心呢。
和嘉德丽雅价值观相差太远了。无处释放,胸中的心情卷成漩涡非常难受。
「我的行为会给人带来不快,我自己明白着的。」
要怎样生存至今才能够养育得如此顽固啊。
「还请无视我,请放着我……不要管。」
「你啊,是笨蛋吧……」
几经风霜,即便说是无用功,即使被烙上愚者的印记。她也一直相信着吧。虽然即便有人告诉她这是无用的她也会听着。
「是的。我是、笨蛋……愚蠢的。」
除了一个人以外别无所求。嘉德丽雅把手放到额头上,像小狗一般哼着。因为考虑的太多热了起来,感觉到疼痛。现在比斟酌代笔文章的时候更加令人焦躁。
——不行啊,这个。
她无论何时、无论何时都怀抱着愿望。
——脑子不太好的我都明白。
想要再会、想要再会,这样的愿望。
——像是吓唬哭泣的孩子要将其从悬崖上扔下去一样的事情。
紧紧攥住胸针祈祷着。
——不能那样去责备她。
这份愚拙,正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本身。
嘉德丽雅像是吐出剧毒一般辛苦地说道。
「明白了。我也明白了。你虽然是笨蛋,但是……………………那个,我觉得放弃会更好……虽然真的那么认为,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这么觉得。」
碧眼的光辉改变了。
「真的吗。连霍金斯都说要我放弃的。」
轻轻的拍了拍薇尔莉特的肩膀。虽然实际上很想让霍金斯也认同,不过至少自己想要做她的同伴。
「毕竟,活着的话爱是必要的吗。爱不就是开心的事情的象征吗。结婚呀,哪一方先离去呀……但是还能够依靠和那个人一起的回忆,话说回来。也不是说非要恋爱……得到的爱是不会消失的喏……比如说亲人啊,我呢,虽然离开家庭被霍金斯社长收留了。在这边,没有认识的人寂寞的时候也很多。虽然是很过分的父母,但是摸摸头什么的,这种事情,无论过多久在寂寞的时候都会想起……」
并不知晓嘉德丽雅事情的薇尔莉特用『是这样的吗』回复道。她们二人现在终于面对面说话了。而不再是单方面看着对方说话。
「爱是、必要的、吗」
「是必要的喏。需要依靠着什么才能生存。至今为止的人生中被人温柔以待,让自己开心的物品和话语,有的吧。那些东西,正因为那些沉淀在你的身体里,你才能活着喏。」
「但、是」
话语被打断,薇尔莉特说道。
「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活下来了。」
嘉德丽雅的脑袋偏向一侧。一副没有理解的样子。
「现在也是,好好的活着在。虽然无法忘却少佐。但是,这并不是爱。」
嘉德丽雅并不知道薇尔莉特独自一人在孤岛上生存的事情。只是擅自推测一无所有大概是在遇见少佐之前的时间里。
「薇尔莉特……呐」
「我不会有的。因为是道具,那种事情原本就……」
「听我说啊。道具什么的,你在说什么啊。因为你是原军人吗?是把士兵比作道具吗?你啊,对守护国家的人太失礼了吧。」
「不对,不是那样的,因为从更根本的地方我就……作为道具存在着了,如果不是、道具的话……」
大概是无法很好地表现出来,薇尔莉特紧紧地握住机械的指尖。
「就不能作为少佐的必要之物存在了。」
就那样紧握着,没能放松解开。
「我并不是人。不是作为道具的话,就不行的。不是道具的话……就不能好好地战斗。连想着要呆在少佐身边的资格,都会失去。想要呆在少佐的身边的话,想要作为某人的道具的话,那样的话……不被阻碍是不行的。」
倾斜着的嘉德丽雅的脑袋倾斜着、倾斜着,到了再继续倾斜就可能从长椅上掉下去的地步。
「……等等,让我整理一下。」
稍微举高手掌,做出了制止的姿势。
「是。」
薇尔莉特老实地听从了。
薇尔莉特等着嘉德丽雅梳理思路。嘉德丽雅又像小狗一样哼着、哼着,终于理清了之后突然用手指指向薇尔莉特的鼻尖。
「你的少佐已经死了。」
「……是的。」
「但是因为喜欢着他一直等待着。相信他还活着。」
「…………是相信着他还活着。」
「我认为这正是爱。你正在爱着他。但是你却说不是……因为说不定会被已经死去的少佐不需要。」
「是的。」
「不理解爱……强行想要作为道具。因为这正是能够在一起的方法……你说的事情,我听不明白。你啊,薇尔莉特,因为战斗不是已经不需要了吗?少佐也已经死了,你不是已经不是军人了吗。」
「……是的」
这对薇尔莉特来说大概是不太愿意接受的事实,回答的声音很小。
「离开了军队,所以现在,在我们这工作,没错吧?不需要爱。拒绝承认这是爱的理由已经没有了,你明白吗?」
「……我……知道、的」
在这之后薇尔莉特陷入了沉默。思考着应该说什么才好。
从嘉德丽雅指着自己的指尖移开视线,稍微埋头一会儿又抬起头来。
终于要张开嘴的时候薇尔莉特突然睁大了眼睛。
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大大的蓝宝石眼瞳中映照出的是高个子的男性。
男人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时隐时现。
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
「……佐」
薇尔莉特用非常小的声音,颤抖的唇齿,说了什么。
是有着润泽黑发的男性。
「呐……不说话的话弄不懂啦。那么是为什么,要说自己是道具呐。」
等不到对方回应的嘉德丽雅有些等不及地说道。
然后薇尔莉特突然站了起来。
一脸认真的侧脸吓到了嘉德丽雅。
「……抱、抱歉。生气了?」
诚惶诚恐地问道,薇尔莉特却回答『不是的』。
「…………………如果」
薇尔莉特一副心不在此处样子,一步、两步,渐渐离开长椅,被人群的方向吸引过去。
「薇尔莉特?」
被叫到名字后,薇尔莉特一度向嘉德丽雅回过头来。
「因为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为了有需要用到我的时候……能够保持完美的机能。嘉德丽雅,我稍微离开你一下。」
已经不是先前像幽鬼一样的空虚面容。
「欸,等等……!你去哪儿啊!」
「不追上去的话不行。任务一定会回来继续的。」
「追谁啊!?」
把嘉德丽雅放下,即便如此也不得不追上去的对象是谁。
嘉德丽雅慌忙站起,但是行李和信纸却掉在脚边散成一片。
「原本,使用我的人。」
只留下这句话,薇尔莉特也混入人群中消失了。嘉德丽雅就那样站着呆滞住了。
「欸,少佐?」
终于,想到了那个是谁。
「薇尔莉特,呐,等等。」
但是已经晚了。她已经走掉了。寂静而又虚幻,明明看上去走不快但是身体动作毫无疑问是军人。
「……这样我就是一个人了」
比起寂寞,惊讶的感情占了上风,嘉德丽雅呆住了。无可奈何地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钢笔、信纸、自己写的信,以及。
「……啊」
发现了脚边还掉有信纸。并非嘉德丽雅的。
「……」
是薇尔莉特写的信。
收进信封,就那样放在膝盖上。说没办法好好写出来而中途放弃的东西。
虽然写的时候没有发现但是真的是非常美丽的东西,嘉德丽雅如此想着。
作为自动手记人偶代笔使用的信笺和信封一般都会由所属的会社大量生产。
虽是如此当然也会准备对客人来说合适的东西来使用,但是薇尔莉特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明显品质不一样。
触感舒适的纯白纸张上印有银色的蔷薇边框。
大概是自费买的吧。
——明明说已经不会写私用的信了。
如果说是有写信的习惯的话就明白了。
这是非常上品的东西。从这个信笺信封的精致之处看出了是为了向对方表达敬意而选择的。
并不是说高价的东西就好。
选中的东西,仅仅是看上去就绽放异彩。
嘉德丽雅看向薇尔莉特消失不见的方向。
已经没有那个金发晃动的姑娘的身影。
「这是让我孤身一人的惩罚喏。」
因为坏心眼和好奇心,嘉德丽雅开始阅读信上的内容。
之后,像她宣言的那样回来了就用里面的内容戏谑她。
没办法好好写出来所以一定是无聊的内容。
虽然这么想着,开始看信笺的内容但是。
「……傻孩子。」
内容并不像嘉德丽雅期待得那样。
信笺只有一枚很快就读完了。嘉德丽雅用指尖临摹着薇尔莉特的文字。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样,人的心会。
那里写着的对嘉德丽雅来说全都是他人的事。
尽是今天才终于搭上话的人的事情。投入感情也有限度的。
用刺人肺腑般的文字,写成的吧。
虽然有限度,但是紫水晶的眼瞳润湿了,张开着一层泪膜。
今天,薇尔莉特对自己说的话。一旦去想像那究竟是抱以怎样的心情说出口的,是以怎样的心情活到现在的,就忍耐不住。
那张信纸是如此书写的。
『近日可好,
别来无恙
现在,您在哪里呢
有遇到麻烦吗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都过去了,虽然已经循环过好多次,但是唯有您所在的季节没有到来
早上醒来的时候,闭眼睡觉的时候,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都在找寻您的身影
因为我几乎都不做什么梦所以您的身姿似乎已经记不清了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与您相关的记忆在脑海里放映着
难道真的,已经哪里都不在了吗
在世界上,走过很多地方。
去过了各种各样的国家
您哪里都不在
那里都找不到
我仍在寻找您
即便说您已经死了,依旧在寻找您
遵守着您的命令
好好地活着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的前方会有着什么
虽然不清楚,但是会活着
即便如此』
薇尔莉特从后面抓住了黑发男人的手臂。
「请等一下。」
回过头来的男子有着布甘比利亚家族遗传的翠绿色眼瞳。
大风在街道上、村庄里、森里之中吹过,人们因风势甚大而发出爽朗的笑声。
呼啸的风声宛如天籁之音。沧海之空用太阳的恩惠祝福着大地。
那天从午后开始到傍晚都刮着急剧的大风。那势头与其说是风不如说是像龙一般翻滚身体蹂躏着大地。风之龙掠过之后和树叶声虫鸟声一起演奏出大合唱。
被森林包围着的莱顿沙夫特里希陆军所有的空军基地演习场也成了风儿的游乐场。
从为了今天,这特别的一天开始,无数次来往反复的公共运行车上走下许多迟来的客人。然后带着空无一人的车厢再回到街道上去。从车上下来的的同行者之间开心地聊着天的同时从林间穿过。走在林间道路上的时候就听到了在空中舞动战斗机的盘旋声,因此喧哗起来发出欢呼声。
第七次航空展览会开办了。在这之中,也有着克劳迪娅‧霍金斯带领的C‧H邮便社成员的身影。从事务所的内勤人员到完成配送的邮差都是一副被解放感包围的面容行走着。
「……」
「开心一点嘛,小拉克丝。」
在看似都很开心的人群中,唯有拉克丝一人板着脸。
三十多岁的社长拚命地挤出笑容向作为秘书的少女搭话着。
想着自己也是孩子气,拉克丝将胸中无法释怀的感情吐露出来。
「不是的,并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我拼命地拜托也不能做到的事情……社长一句话就解决了……又对世间的结构多理解了一些,自己还只是攀登着迈向大人的阶梯……人世间啊……」
「从政府那里拿到延长结算的许可就那么不行吗?但是,你看。这样子才能带着事务所的大家一起参加庆典啊。大家都因为想来参加庆典而努力工作了,所以我也想着要做点什么……」
「但是,那个政府的受理人是社长前女友的呗。」
「啊啊……嘛,是那样的吗。」
虽然彼此之间不能称作恋人但是互相都坦诚相待过,如此暧昧地回答了。
「所以说这是因为有那种情愫的关系才能通过的情况吗……所以说,我请求了也没用的吗……所以说……」
霍金斯一开始担心地看着面容复杂的拉克丝,随后就感觉有趣地笑了起来。虽然工作上已经很优秀了,但是对于人际关系的微妙之处还差得远,因此纯粹过头的这个少女的稚嫩才惹人怜爱。
「小拉克丝。这样就害怕了的话不行不行。作为我的秘书接下来也要让你更多地瞭解我不正当的手段喏。社长所说的话是?」
「绝对、遵守……的。」
让人记住了什么啊。
「没精神。再来一次。社长所说的话是?」
「绝、绝对遵守的。」
霍金斯满足地摸了摸拉克丝的头。
「小拉克丝好可爱呐。会把你培育成独当一面的社会人的喏。」
一直像爱抚猫猫狗狗一样地摸头的时候却被其他的事务员抓住了手。
「社长,这样会被抓的哦。被警察给。」
「拉克丝也是,别只会听从社长的话。你可是事务上的期待之星,所以要以刺伤社长为目的和讨厌的事情战斗。」
「那样不会太过分吗?」
邮便社的大家都笑了自然而然拉克丝也笑了。霍金斯看到这样的场景终于放下心来。实在是不擅长女性失落的表情。
——那么,还有一个让人担心的女孩子、以及。
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一些经费交给拉克丝,让她给大家买喜欢的东西后,霍金斯开始寻找嘉德丽雅和薇尔莉特。虽然有人曾经说过只要一直走着就能够找到对方,但是缺点在飞行信纸快开始的时候到场的人将会场人数推向了最高值。虽说只有一个军事演习场但是也挺大的,不禁觉得有些困难。
——虽然想着说不定能够好好相处煽动了她们,但是到底成功了没呢。
和拉克丝与薇尔莉特不同的友情,想要培育这份友情成功率不敢恭维的组合。但是有着霍金斯自己和基尔伯特这样的成功例子,试着赌一下说不定两人意外地能成为不错的友人。
「……」
虽然基尔伯特和自己现在是绝交状态,不过这个就不去想了。
霍金斯没有胡乱走动而是直接向着一般休息处走去。嘉德丽雅离开会社也有几个小时了。差不多看了大部分的节目心满意足地待在小吃摊吧。在这种时候才对长得高有用感觉到实际感。找到嘉德丽雅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也是因为她本身是存在感强烈又美丽的美女。嘉德丽雅在长椅的一侧一个人寂寞地坐着。
「……失败了吗」
正想着从远处『喂』地招呼的时候,被别的男人抢先一步向嘉德丽雅搭讪了。想要强行地触碰嘉德丽雅的手臂,把无视他的嘉德丽雅拉起来。大概是想邀请她一起参加祭典吧。
「不妙啊……」
霍金斯并不是在担心嘉德丽雅。他加快脚步想要插进去分开他们。
「不要嬉皮笑脸地碰我!」
发出尖锐的叫声的同时,无法忍受地将对方推开。但是霍金斯的抢救晚了一步。将抓住自己的手臂反手抓住快速地解开后,嘉德丽雅抓住男人的前襟向着两腿间用膝盖顶了上去。
一定是难以想象地疼痛吧。男人就那样伏在地面上不能动弹。嘉德丽雅正想继续追击的时候霍金斯发出声音制止道。
「嘉德丽雅,这边来!」
「…………啊,社长!」
一脸开心地张开双手向着这边走了过来。霍金斯有些无语地笑着也将两手张开。嘉德丽雅扑向自己的怀里。虽然周围的视线有些刺眼但是还是以嘉德丽雅的精神状态为优先。温柔地抱过一次后二人分开,询问道没事吗之后嘉德丽雅回以满面笑容。
「没赶上吗……」
「社长,难道打算帮我吗?我不会输的喏。但是,这样啊……这种时候温顺一些社长就会来救我了。再等个几秒钟就好了。」
「不对,唔。嗯也是这样。」
虽然想救的是男人那一边不过没有说出来。
「但是啊,嘉德丽雅。遇到这种情况要稳妥解决,我应该这么说过的才对……」
「没有用拳头啊。想着因为是原拳击手对一般人用的话会不好,所以用脚了。因为我啊,脚没有那么厉害。快夸我快夸我社长。」
名为嘉德丽雅·波德莱尔的姑娘,一眼看上去是能够玩弄男人的妖艳美女但是内在却是像小狗一样的姑娘。孩子气而又天真烂漫,做的事情没有恶意反而更恶劣。因为对自己的腕力有着马马虎虎的自信,有着凡事用力量解决的习惯。
「虽然没有被奇怪的男人勾搭去很了不起,但是防卫过当是不行的稍微注意点轻重。离开这里吧。人们都看着在。」
「夸我啊……啊,唔……但是」
倒在地上的男人,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匍匐着逃走了。瞟了一眼那个男人后嘉德丽雅又看向霍金斯。
「我不呆在这里的话。薇尔莉特不知道跑哪去了。但是说过会回来的。我不呆在这里的话就会和她错过了。」
「跑哪去了……这么说,不知道去哪了吗?」
「嗯。大概,虽然觉得可能是去追叫做『少佐』的人去了……」
嘉德丽雅的话语让霍金斯哑然失声。霍金斯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颤动着双手抓住嘉德丽雅的肩膀。
「是穿着军服的黑发男人!?」
霍金斯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是非常少见的。嘉德丽雅也被他的动摇所感染自己也慌张起来。
「不、不知道。我没有看到嘛。但是薇尔莉特说是过去使用自己的人来着。」
「朝哪去了!?」
「那、那边……但是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了啊。」
被吓人般地气势汹汹地逼迫着,嘉德丽雅指向群众的手指也轻轻地颤动着。
「我去追她。要把她带回来。抱歉嘉德丽雅,会社的大家在往飞行信纸的回收处走你去那边和他们汇合。」
「欸、欸…,我又是一个人了吗?」
「你是好孩子所以去那边吧!可以吧!之后再被纠缠也不要无谓地战斗!」
「……社长!」
虽然嘉德丽雅也想要穿过人群追上去,但是中途就放弃了。总觉得有些累了。今天已经两次望着跑掉的人的背影叹气了。
无法违背代替父母照顾自己的霍金斯的话,无奈的嘉德丽雅有气无力地走起来。想着自己如果也能成为让某人追逐的对象就好了,又变得寂寞起来。
「……」
今天是好日子呢,还是坏日子呢,思考着是哪一种。
稍微能和薇尔莉特说上话了可以加分。她把自己拋下走掉了要减分。马上和会社的大家汇合就不寂寞了。可以加分。但是霍金斯比起自己以薇尔莉特优先要减分。
总体来说,用心情浮沉来评价,现在的状态来说就是坏日子。
「……」
讨厌孤身一人,因为会觉得自己没有魅力。有魅力的人周围会自然地聚集起人来。霍金斯就是这样。就像被花蜜吸引的蝴蝶一样卡特蕾雅也被吸引住了。但是嘉德丽雅也明白自己无法变成霍金斯那样。
轻轻的咬着嘴唇,心软了下来。
想着一定会是非常棒的一天从一个月前开始就期待着,结果让人这么沮丧太过分了。
「喂,笨蛋女。你一个人啊。」
太过分了。
「……贝内迪克特。」
从背后传来混杂着挖苦的声音,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身陷漩涡之中的人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与一个男人同等地面对面地对视着。避开了人群,在围绕着演习场的树木的影子下伫立着二人宛如恋人一般。因为从会场眺望并非完全看不见身影,从远处看来大概会认为是在幽会吧。
「久疏问候。」
长长的黑发,翠色眼瞳。
「……」
男人有些厌烦地用那翠色的眼瞳盯着薇尔莉特。
虽然因为人流数次都跟丢了,终于还是抓住了手臂让他停下来,从那时开始他就不高兴的样子。时间稍微往回回溯。
「请等一下。」
将薇尔莉特抓住的手臂粗暴地挥开之后,男人回过头来。大概是因为她成长后的姿态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相差太远,男人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判断出对方是谁,就明显地咂了下嘴将薇尔莉特的肩膀推开。
「别碰我。」
他和薇尔莉特在脑海中描绘的男人很像但是不是。有些厌恶地看着即使被推开,却毫不在意地受住了的薇尔莉特。
「虽然您、可能记不得了……」
「我记得啊。怎么可能会忘记把我的伙伴乱七八糟地杀掉的杀人鬼啊。」
基尔伯特的兄长,迪特弗利德‧布甘比利亚,虽然和她之前遇到的爱德华‧琼斯不同,但是将薇尔莉特的过去粗暴地揭开这点非常相似。
「是的。」
薇尔莉特仅仅是,认同了这点回答道。
「你在干嘛……像你这样的不被管理着是不行的吧。主人在哪里。」
迪特弗利德身着立领的海军制服。也许是与工作相关才来访此地的吧。向着沉默不语的薇尔莉特,迪特弗利德又咂舌继续说道。
「……不是说基尔伯特。现在是,被那家伙的友人收留使用着吧。快点回去,别乱转悠。」
就像是驱赶小狗一样的行为。
「您知道的吗。」
流利地说话的薇尔莉特的样子在迪特弗利德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遇到她的时候还只是不会说话智能低下的怪物。
「……开什么玩笑。」
美丽的外表,成长了的身姿,他的身体里像是又孕生了畏惧。
「毕竟是兄弟。不经意也会知道。理所当然的吧。那可是我的弟弟啊。过来,你在人群中让我感到不安。」
迪特弗利德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就那样带着怒气粗暴地抓住了薇尔莉特的手臂。金属的声音,发出有些大的响声,被吓到又松开了手。
看了看薇尔莉特的手臂后又看向她的面孔。两个人都陷入了紧张。就宛如在草原当中相遇的草食动物和肉食动物一样,不知道应该哪边先动起来。
「没有带、武器。不会杀任何人的。被告诉说,不要杀人。我只要没有命令……就不会做。」
薇尔莉特张开双手,强调着自己没有武装。
「怎么能信你。真的是这样吗?你啊,不是只渴求命令的道具吗。从我手里放开的你,假如说命令你的话会听从吗。呐。以前的话会按照我的命令做的呗。」
「不会做的。」
迪特弗利德用手指比成的枪指向薇尔莉特的胸口。
指甲噌的一下刺向谷间。
因男人指尖所给予巨大鲜明的感触,自我防卫反应像是被触发了。平常的她的话会立刻行动的。但是,她没能动起来。
「杀了你自己。」
薇尔莉特的呼吸,一度停止了。
一秒、两秒、三秒,停止了呼吸。即使再度让身体充满了空气,脸却还是苍白的。
面前的男子,有着自己内心敬爱的主人的面影,因从那种风貌的男人那里听到的话语,连心跳声都像是停止了一般。
即便如此,薇尔莉特还是说道。
「不会做的。活下去,被这么命令了。」
拼尽全力的回答,混杂着悲伤的声音。
「……是这样的啊。真可惜。想到这个的时候,已经是把你交给基尔伯特之后了……反正那家伙肯定会叫你不要死的。……真的是,太可惜了。那家伙太天真了。你这样的明明在被基尔伯特使用的时候死掉就好了。又恬不知耻地活了下来。我啊……现在还在去被你杀死的部下的家里,补偿他们一些金钱……」
薇尔莉特碧眼的视野有些摇晃。虽然拿开的手指上并没有沾染血迹但是言语给予了和暴力同样的冲击与疼痛。
「我、所做、的……事情。」
「什么都不要!!从你那里什么都不要!」
因为过于巨大的声音引得旁人注目。在旁人看来是穿着军服的男人在恫吓身为一般人的女性。
「……你啊、回去吧。走啊。」
「还有,问题想问您。」
迪特弗利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的是非常讨厌地盯着把前发梳起来的薇尔莉特。然后,将一度放开的手臂又抓住了。
「……那么就不要让别的客人看上去有奇怪的误解。换个地方了。」
察觉到这点的薇尔莉特尽可能地贴近着迪特弗利德。周围的客人也只是会当做情侣吵架吧。两人稍微无言地走了一段时间。
迪特弗利德对薇尔莉特先前破口大骂但是进入人群后的诱导却出乎意料地将她当做女性来看待着。看表情就知道是没有刻意自动地做出的举动。
毕竟身着海军的制服。说不定这种举动是理所当然的。
「……」
像是被年长的男性,保护着一般的走着。
在身着军服的人们笑着的画面之中,被牵着手一起走,虽然对薇尔莉特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放在人生中也算是稀奇的经历。和以前的状况完全不同。跟着的对象也是,仰视的视点高度也是,一切都不同。
长大了的原少女兵下意识地将手伸向翡翠的胸针。
彼时年幼的她说不定才更加强大。成长了的自动手记人偶薇尔莉特因不安地动摇。
到了人少的地方,迪特弗利德像是把薇尔莉特的手臂扔掉一样地放开了。
「找我有什么事。要说憎恨我的话可不听哦。」
「憎恨什么的,并没有。」
迪特弗利德嗤之以鼻。
「……那可说不好。我在各方各面都被人赞赏和憎恨。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像这样之后被人偷袭之类的事情偶尔也是有的。」
「不会做的,不会对您、做那样的事情……」
听了薇尔莉特的回复后,翠色的眼瞳一言不发地歪曲着。眼瞳中是和最初透露的轻蔑不同的愤怒。
被迪特弗利德一点一点逼近的薇尔莉特像是被推着一样向后倒退着。然后大树的树干撞到了背后,即便如此也没有移开视线真正地望回去,然后拳头向她的侧脸打过去。
「……」
虽然没有被打到,但是碎木却划破了脸颊。流血的不仅是只有她一个人。薇尔莉特侧目确认着从拳头上流出的血液。
「你还记得吗……你年幼的时候我对你又打又踢的事情。」
「是。」
「只要你感受不到杀意,我就会对你进行一定程度的暴力。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一样变成了怪物啊……。是你让我变成那样的人。」
「是我、让你、那样的……」
「没错。是你不好。现在也是如此。只要你在,和你说话,就会变得急躁起来。心静不下来。不过我虽然对你讨厌得不得了,但是并不恨你。不对,只是因为无法忍耐对你的讨厌,和憎恨的感情不同。接近于死心了。只是觉得无法容许像你这样的缺陷品在世界上存在……你知道为什么吗?」
迪特弗利德又用另一只拳头打向树干。
薇尔莉特的视线没有避开。那碧色的眼瞳就一直那样看着对方。
大概是因为那眼瞳的蓝色过于澄澈,迪特弗利德感觉像是被看透了一样。
「被你杀掉的我的同伴之中有一个想要玷污你。所以让你杀了他。全部全部全部全部都是因果报应。因为是因果报应才会那样做啊……!」
所以才并不恨你,迪特弗利德如此说道。
「我所、做的事情是……你让我、做的事情也是如此?」
「没错。没有谁教过你吗?」
薇尔莉特稍微晃动了下脑袋。
「没有,没有被教过。」
现在正是霍金斯的预言应验,降临在薇尔莉特身上的时候。
『你今后要学习大量的东西喏。这样的话一定会,对自己做过的事,对我所说的放置不管的事,感觉得到能够理解的时刻会到来。』
『然后会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受了无数的火伤的。』
『并且知道自己的脚边有着火焰。知道有着往其中倒油的人的存在。虽然可能不知道的话更能够轻松地活下去。时不时也会有哭泣的时候的吧。』
直到那双眼瞳变得永远地闭上的时刻,也不知晓自己的身躯在燃烧着。
就是有着那种命运的怪物。但是作为怪物、道具、薇尔莉特的她。
现在,作为人活着在。
从将青年的死讯带回他的故乡流泪的时候起,不对,从更早之前。
即便嗅到自己被火焰卷入烧焦的气味,即便如此,也选择了活着的一方。
「所以啊,就算你会恨我我也要说。管你会怎么样啊。」
选择作为人活下去的一方,是有着理由的原因。
但是,仅是如此就是让作为怪物的少女其人生中闪耀光芒的某物。
「不是。不是这样的…………很抱歉请您停下来。我只是……想问一下少佐的事情。」
迪特弗利德缓缓将拳头拿下来。白色的手上渗出着鲜血。
「都是因为你,才让那家伙的人生变得乱七八糟的啊。」
「要怎么、样」
「哈?」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向迪特弗利德‧布甘比利亚询问道。
「明明是道具,却没能守护好。但是,因为被要求活下去所以活着在。有什么、可以、做到的事情……的话,希望您能教给我。这样活着,真的可以吗。感情在,不断地增加。和人、扯上关系的话,仅是扯上关系,感情就。我明明,是少佐的道具……但是,却要我、活下去……我、将少佐……」
曾经的饲主和怪物,使用者和道具的二人。
明明不论什么关系都已经改变了。
「谁知道啊!!干嘛要问我!」
下仆向原主人请求道。
「……因为曾经是、您的、道具。」
在孤岛上捡到的怪物,现在成长了能够说话了,如此这样让人不安地动摇。
「是道具的话就别有自己的意志!」
那句台词,让迪特弗利德有点措手不及。
——还认为我是,曾经的主人啊。
薇尔莉特那碧色的眼瞳,美丽而又澄澈。因此才宛如镜子一般让迪特弗利德想起自己过去让她做的事。
「……已经丢到的道具的事情谁管啊!你是怪物,也是把我弟弟的人生毁掉了的灾厄!」
被谁所给予的事情,时间流逝又会间接地回到那个人身上。
「迪特弗利德大人,那么,为什么要、将我……交给少佐呢。」
被伤害的事情也好、温柔也罢,都会间接地,回来的。
像是要贯穿这边的视线。依赖着,但是绝对不会说的视线。
和迪特弗利德分别的最后露出的眼瞳一模一样。
被那样的视线抓住,将她从孤岛上带回,交给了家族中唯一有交流的弟弟。
为何,会交给基尔伯特呢。
正如薇尔莉特所说。如果是作为能起到作用的道具,迪特弗利德自己也能将薇尔莉特留着用。也不认为托付给弟弟就一定能好好地使用。就算不杀掉,脑海里也应该有把人卖掉的选项才对。
感觉是迪特弗利德强行推给基尔伯特的。
迪特弗利德是怎么想的,才把薇尔莉特托付给基尔伯特的呢。
真的除了基尔伯特以外没有合适的对象了吗?
其他的海军将校呢?
选项的话,那个时候,应该也有其他的选项吧。
但是,他托付给了家人。
「你懂人类的感情吗。」
迪特弗利德伸出手,抓住了薇尔莉特的胸口。
是想要殴打吗。还是说想要杀掉。还是说。
「我、知」
「知道的话就去死啊。承受住我的愤怒和悲伤。但是你啊,就算我叫你去死你也不会死的呗。」
「……是的。」
「我也不会死的。也不想知道你在为什么烦恼。人生对我做的事情比你要过分得多。但是那又如何。我活着在。死掉的话就到此为止了。我也有着悲伤的事情痛苦的事情。有时也会想这下还是一死了之更好吧,现在也有时候会那么想。摆出一副只有自己艰难的面容,大家都很艰难啊。被你杀掉的那些家伙如果没和我扯上关系就不会死了。那说不定是我的错。大概是我的错。我是指挥官啊。没能够保护他们指引他们。但是、啊。怪物。你啊,如果稍微有一点后悔的话,不管有怎样的理由,都不能死的话。在被谁给杀掉之前,到你的那个寿终之时为止活着吧。那比死更加,呐。」
是想要殴打吗。还是说想要杀掉。还是说。
「活着会更加辛苦。活着才更加辛苦。」
还是说。
「活着才更辛苦啊。但是,就算要将那些全部咽下去也要活下去。做不到的家伙就只能死。自己不能死掉的话,不管是你的罪孽还是别的一切,就要不把那些当做任何人的过错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抓住胸襟的手放开了。
「然后,死吧。」
和看着基尔伯特的视线不同,但是薇尔莉特看过来的确实是望着主人的眼神。
「迪特弗利德大人。少佐他真的……死掉了吗。」
「你希望我,怎么说。」
对于这句话,薇尔莉特惊讶得停止了呼吸。在一闪而过的天空彼端,看见了发光的东西。
「…………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回答说是的呢。现在,我确信了。如果少佐死掉了的话,一定,那个时候您就会、将我、无论如何都会杀掉。」
薇尔莉特望向上空的视野。
迪特弗利德的上方,从青空之上落下了什么东西。宛若雪花,宛若花瓣。
「活下去,您如是说的呢。」
是飞行信纸飘落下来。一阵风掠过二人之间,一时狂风呼啸。
信纸像暴风雪一样吹了过来。将天空一分为二的黄色飞机在空中飞行着。将承载着无数人思念的信纸撒下送给地上的人们。
选择在这之中的。落在地上的,捡到的一封信纸会为您的命运应援。
「薇尔莉特!」
被夺走的视野中是叫着薇尔莉特的名字把她的身体强行当做行李扛着的某人。迪特弗利德越来越远、渐渐远去。
试着轻呼他的名字也传达不到。
他迅速地转过身往回走。一次都没有再回过头来。
薇尔莉特向拼命拐走自己,跑着的他搭话道。
「霍金斯、社长。」
「别抬头!」
「不要紧的。霍金斯社长。」
「才不是不要紧!为什么、和那种危险的家伙在一起!」
薇尔莉特再一次确认了之前确认过的发光的地方。
那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真的不要紧的。我察觉到自己被他的部下从高处用狙击枪盯着了。」
「狙击……!」
「因为护卫没有在一起,接近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那个危险性了……因为那位大人,无论何时都会带着护卫同行的……发现护卫不在的时候就明白了。但是那只不过是牵制而已。他没有要给出信号的打算。霍金斯社长,工作的话没问题吗。」
虽然这份冷静在平时非常值得信赖,但是这次却没有这么说。
霍金斯用混杂着愤怒和焦虑,还有些许安心的声音回答道。
「想着嘉德丽雅说不定会哭,所以尽早解决了啊……然后就,听说你追着穿军服的人去了,担心得不得了……再千万别和基尔伯特的兄长见面了,小薇尔莉特。那个人啊,虽然和基尔伯特有着血缘关系,但是完全是别人。就算是原来的主人也不可以。那可是非常可怕的人喏。他讨厌你。我也大意了……以后就算再有也不会让你参加这种祭典了。一想到你会不会回到军队里……今天我们就回去吧。可以吗。」
「是。」
「他对你说什么了?不要紧吗?」
薇尔莉特没有迅速回答,而是向着天空伸出了手来。
「……」
就那样被霍金斯扛着,接住了不知道是谁的一封信。
「没有、没有的……什么都不懂……只是,给了我。」
活下去。
「给什么?」
不是为任何人的过错。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激励。」
然后,死吧。
迪特弗利德在飞舞的信纸中走着。从人们忘我地沉浸在飞信信纸的演习场中心走向无关者禁止入内的塔台。同样穿着海军制服的人,以及穿著陆军制服的人向他点头致意。
「做了些无聊的事,连我部下的杂技飞行也没看成。」
停在其中一个人的旁边,向他搭话道。
「还在飞着呢。」
被搭话的男人手臂发出机械声指向天空。
「多少年没见了。」
男人和迪特弗利德记忆中的姿态完全不同。一只眼睛戴着眼带,伤痕忽隐忽现。黄昏的头发。翡翠绿的眼瞳像宝石一样。
忧郁的侧脸散发出冷淡。将高高的身躯包裹着的是作为近海的军事国家而闻名的国家,莱顿沙夫特里希的紫黑色军服。并不仅仅是一个士兵。外套上的金章体现出他的阶级之高。
基尔伯特甩开迪特弗利德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真冷淡呐。刚才,碰到了你的道具哦。」
两人之间,道具所指代的东西不言而喻。
「没骗你。她追着我过来了。虽然好像并没有把我弄错成你。你也小心点。你让她认为你死了呗。为什么要用这种麻烦的方法……」
「兄长,你对薇尔莉特」
「什么都没说哦。」
迪特弗利德并没有说谎。
「因为你好像告诉她你已经不在了。所以只是作为原主人稍微说了点。让她只是为了活着活下去然后死掉而已。」
那个时候,因为没有否定薇尔莉特‧伊芙加登,让她所抱有的希望变成了确信。
「……」
没有打算把这个告诉弟弟。
「那就是你所希望的呗。那个是,说不定也不是吧。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被那人带走了。有着醒目的红发大概是你在军官学校的同期吧。好像他认为她说不定会被我杀掉。哈哈怎么可能被杀。我被杀掉还差不多……呐,基尔。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那个怪物吧。虽然真的养育成了不错的女人,但是里面如何你是知道的呗。那样还是算了吧。」
「……与你无关。」
「有关系的。你很重要啊。你是我弟弟啊。」
「那是我和薇尔莉特的事情。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你就是把一切都推给那个重要的弟弟的兄长呗。被留下来的我,要……」
基尔伯特那翡翠的眼瞳歪曲了。
望向天空的眼瞳因太过炫目而灼痛。但是,却没有闭上眼睛。
「要赌上一生去守护什么,也是我的自由。就是为此才筑起自己的地位的。现在,我活着,以陆军更高的地位为目标,并非是为兄长擦屁股。也不是为了布甘比利亚家。是为了那孩子。如果有人想要对她做什么的话,我会用拥有的一切将其击溃。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武器。就算对手是兄长也一样。」
对于久别再会后变化了的弟弟来说,迪特弗利德像是看着炫目的天空一样凝视着基尔伯特。
「……你啊,已经不再幼稚了啊。」
迪特弗利德握紧拳头想要打向基尔伯特的肩膀。
而拳头被基尔伯特接了下来。就那样用手掌抓住拳头。迪特弗利德忍着疼痛笑了起来。
就像是年幼的时候,牵着双手的二人一样。
「呐,我对你来说虽然说不定不是个好兄长。但是我爱你喏。」
兄弟之间说悄悄话。用谁也听不到的小声说着。
「我知道的。」
在布甘比利亚家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
并没有生气,二人悄悄地说着。
「……真的,明白的吧。即便如此,我也是竭尽全力爱着你啊。我爱你哦基尔伯特……我啊,为什么会这样呢。像这样,没办法好好传达给真正喜欢的家伙啊。」
「我知道啦,兄长。」
夜幕落下之后,航空展览会结束后的人们借着月光或者房间的灯光读着不认识的某人赠给自己的鼓励话语。
自己写的信是否也鼓励了某人呢?
思绪驰骋着的同时细细品味着今天这个日子。
这天说不定是不错的一天,也说不定并非如此。
不论如何,无条件赐予人们的温柔和长夜的寂静,稍微减少了些许对明天的不安,给予了希望。
孑然一人,回到伊芙加登府邸的薇尔莉特站在窗边将唯一拿着一封飞行信纸的信封拆开。
「嗨」
在那里,仅仅像是孩子般的字迹写着「打起精神来」。
清晨平等地来访。无论对谁都是一样。
清晨的开始在一天里仅仅是片刻的时间。
但是也是决定自己行动的重要的瞬间。
上方天空的颜色、空气是何味道、早饭要吃什么、昨天睡了多久。
一个又一个小小要素选择的决定实际上指引着命运。
毫不察觉这些的人们在无意选择的将来会后悔的吧。
一旦开始,之后便只是朝向终焉。
旧时阶前鱼素断,寤寐思卿成万卷。
一朝恍惚似复卿,黄玉萧萧诉衷念。
伏案低语无人回,隔窗暖光若精璨。
何知先生形影处?四季缤纷长流换。
原著作者:晓佳奈/京都KA文库
本文译者: Vileygr
核对校验: Vileygr
修改补注:二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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